是夜,龙珺遥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不仅担忧着明日域主关于陀罗果的决定,还对今日的那个八卦音阵有诸多疑惑。
起先,她并未注意到阵法的异样,到是在回来的路上,回想起这个音阵时,才发觉那破阵之曲竟是自己从小便弹奏的无名之曲。只可惜她已记不得自己是从何处学来此曲,而且她也仅会弹奏那支曲子的前半段。她周围之人亦从未听说过此曲。难道那第二个阵法会是这首曲子的后半段?想到这里,龙珺遥是怎么也睡不下去了。她随即起身,顺手套了一件白色外衫便向白天的荼蘼花林走去。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不一会儿,她便到了今早的那座拱桥上。按着上次的破阵之法,她一口气把前后两个阵依次都破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二个阵法的破阵之音正是那首无名之曲的后半段。此时,龙珺遥已飘落在今晨那银发男子所站的亭台之中。环顾了一圈四周,她不禁暗自思忖:不知自己今日破阵时,这里是否有人在看着?如果有,怎么未曾阻止她?
龙珺遥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向亭台后走去。暗夜中,白玉所砌的轩榭在月光的照射下透着幽幽银光。湖岸边是一片墨绿的树林,树林后方时不时散发出阵阵红光,煞是诡异。龙珺遥皱了皱鼻子,空气中似乎还有些许血腥味。她一向自诩相对于四万多岁的同辈人来说,自己已相当老成,好奇心也不算重。可今晚,她却似着了魔一般,非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心未动,身先行,她已然向那红光之处飞去。
到了近处,龙珺遥不由得被眼前所见之景震摄。放眼望去,是一片血红的摩诃曼珠沙华花海,那些红光便是这些曼珠沙华所发出的。这些红光正源源不断的向着花海中的一颗枝干虬曲苍劲的古树射去。那树开着不知名的粉红色花朵,花瓣因着晚风时不时的四散飘落。树中央是一枚拳头大小的白色带着血纹的果子。随着红光不断的注入,那果子的血纹也愈来愈亮。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陀罗果?龙珺遥虽没有亲眼见过这果子,可眼前的果实同书中提到的陀罗果如出一辙。她鬼使神差的向前迈了一步,而这一步迈出后,她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一股外力蓦地向她袭来,一个不稳,她便被这力道带起,身体也漂浮到了那古树的正前方。忽然间,她感到浑身血脉开始沸腾,叫嚣。血液似乎被什么力量牵引着,竟开始缓缓由皮肤内向外渗出。而此时,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就在她闭上眼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自己的血液也变做红色的光芒,被那陀罗果不断的吸食着。这果子竟然有魔性!
龙珺遥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待她醒来时,灵台依旧一片模糊。怔愣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张豪华难以言喻的大床上,床的右角处是一颗散发着柔光的夜明珠,光芒虽不是很强烈,但足以照亮这四周。白纱床幔被一条黑色金丝锦带系在了两侧。床下的丝毯边放着一顶麒麟香炉,里面的安神香正缓缓溢出。香炉的右侧不远处是一扇秀着曼珠沙华的落地屏风。
龙珺遥试着从床上坐起,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浑身无力,看样子那陀罗果定是吸食了她不少气血。忽地,她好似闻到了些许似有似无的紫檀香气。寻着香气,她茫然的向左侧转过头。这一眼望去,灵台的大雾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一袭暗红锦袍的高大男子斜躺在床边的软榻上,修长的十指交叠于身前,一头皓皓银发好似月华般垂落在榻旁。男子鼻部以上虽被面具遮盖,但从棱角分明的脸部曲线和淡红色的薄唇不难看出,这定是个美男子。
许是感受到了龙珺遥过于专注的目光,男子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醒了?”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在这夜晚中听起来不大真实,却又有些惑人。
龙珺遥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男子的银发,直到被他的问话所打断,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作答,便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她看着男子起身向自己走来,就也打算起身下床,只是她刚要动作,便一阵头晕目眩,失了方向感,身子也不听话的向一旁倒去。
忽然间,一双温凉的手扶住了她的肩,并让她缓缓地靠在了床边的软枕上。这双手的温度不算太暖,但对于体温一向偏低的龙珺遥来说,它有着无法言喻的温暖和熟悉之感。
少顷,当龙珺遥感到不再头晕时,睁开双眼的瞬间便对上了男子如深潭般的凤眸。那双暗红色的眸子看似平静,无波无澜,却又蕴含着她所看不懂,参不透的深意。
男子盯了她半晌,看她已无大碍,才缓缓开口道:“躺着别动。”说罢,便起身向外走去。龙珺遥呆呆坐了片刻后,才慢慢的理出了些许头绪。方才的男子即是银发,又带着面具,这不正是顾少所说的银发魔尊吗?
就在她纠结于男子身份的同时,他已从外面踱步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他走到龙珺遥身前,俯身坐到了床边,对着她道:“喝了它。”
看着这碗黑乎乎的药,龙珺遥不禁皱了皱眉。诚然她精通药理,但却最怕喝药。她小时候体弱多病,药没少喝,因而对于喝药一事,她一向是退避三舍,能不喝则不喝。再者,她年纪虽轻,但经历较为丰富,尤其是那些年随着司泽在凡界历练,于所见所闻中也学到了不少。是以,她很早便明白,救了自己的陌生人也可能是敌非友,万不可大意。
看到女子非但没有接过自己递来的药,且还面带迟疑之色,银发男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这是怕吾对你下毒?”说着,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补充道:“你都虚弱成这样了,吾还有下毒的必要吗?”
闻言,龙珺遥皱了皱眉,虽不乐意,但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碗。她踌躇的盯着眼前的药汤,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憋着气,把它全数喝了进去。
瞧着她这么不情愿喝药的样子,男子那古波无澜的清冷眸子,似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见她喝完药,他又递给她一颗小小的蜜糖。这糖龙珺遥可是接的痛快,想都不想就放进嘴里。那药确实没有毒,只是用来补充气血的。但味道却有些怪,像是参杂着些许血腥气味。不过效果到是出乎意料的好,龙珺遥现下已能感到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
银发男子接过空碗,然而并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龙珺遥见他盯着自己,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多谢域主救命之恩,珺遥感激不尽。”
男子点了点头,算是承了她的情。龙珺遥见他没有否认自己对他的称呼,心里暗想这是猜对了。他当真是碧落血海域的域主,那她是否应该告诉他,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未等她拿捏好说辞,银发男子却先开了口:“那八卦音阵你破的不错。”
闻言,龙珺遥心里“咯噔”一声,自己破阵之时果然被人看到了。不过事已至此,她不如大方的承认了,“既然域主早就知晓我破了阵,可却未曾加以阻止,想必这也是在域主的意料之中。”
见她回答的如此理直气壮,男子面具下的剑眉不禁挑了一挑,没想到她在自己面前还能这般镇定,擅自破了阵法却又委婉的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当真是有意思。不过,正如她所说,这确是意料之中。他看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龙族的?”
龙珺遥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能看出来。她自认为自己的气息隐藏的很好,众人皆以为她乃神族之人,却没想到在他面前露了马脚,不由心生警惕之意,这域主当真不简单。
男子未等她回答,继而道:“莫轩是你师父?”虽然是在问她,但那口气分明是肯定至极。
龙珺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难道他早已调查了自己的身份?可这也说不通,毕竟知道她来这里的只有师父,五师兄和顾少。
银发男子眼中似又划过了那一闪即逝的淡淡笑意,不紧不慢的道:“你无需如此提防着吾,按辈分,你应称吾一声‘师叔’。”
“师……师叔?”龙珺遥一头雾水,饶是镇定如她,这回也完完全全被震惊住了!碧落血海域的域主是自己的师叔?那他岂不是同自己的师父是师兄弟?这怎么可能?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啊!
男子缓缓站起身,瞧了她一阵,道:“你若是不信,便问问你师父,他可记得帝释夜?”
龙珺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