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在我市西边有个饭店,这饭店开始营业时是全市最豪华的饭店,迄今为止也是最豪华的饭店之一。可邪门的是,七年中换了八个老板,谁干谁黄,不但赔钱还总吃官司,七年中在这打架斗殴死的人起码有三个。这样的饭店,谁还敢经营?位置太差,店面格局也太差,风水更差。到了现在,很多人觉得去那吃饭都会沾染上一身的晦气。
第八个老板想把饭店兑出去,可是谁敢接手呢?此时,郑大牙就该出场喷了,他从第八个老板那先是得到了一个承诺:只要把饭店带着租约以60万的价格转兑出去就行,就算是下家愿意出80万,那这20万多得的部分也全部归郑大牙,有本事卖90万,那也全归郑大牙!其实老板自己心里也没底,对郑大牙也没抱什么期望,就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心态去跟郑大牙谈的这事儿。老板真正的心理底线也就是40万,能兑出去就心满意足了。
郑大牙不管老板的心理底线是多少,他自己有个心理底线:100万!
虽然郑大牙能喷,可他社会地位并不高,全市所谓的有钱人他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可不认识不要紧,可以去饭局上现认识。郑大牙从此就奔波于各个酒局之间。终于,郑大牙遇见一个猎物。这猎物当然也不是白痴,他叫王平,开始时是全市最早一批炒股的,后来做了钢材生意,做得不算太大,但是手里至少有那么两三千万。
东北的酒局很有特点,经常是酒酣耳热之后,每两个爷们儿凑成一对然后握着手倾诉衷肠。一桌十个人,肯定得凑成五对。这次王平挺不幸,握住的是郑大牙的手……
郑大牙表情真挚而热烈地握住王平的手说:“王总,真是久仰了,今天能跟你一起吃饭,是我的荣幸。”
“哪里哪里,我就是做点小生意。”
“呦,你要是做小生意,那我们不就成了要饭的了?”
一番客套之后,王平被郑大牙捧上了天。而且在酒精的作用下,王平也觉得郑大牙那不怎么英俊而且有缺陷的脸似乎并没那么可憎。此时,郑大牙也觉得时机到了,准备下碴子了。
“王总,你以后就准备做钢材生意了?”
“别的我也不会干啊!干这个比较顺手,这两年行情也还不错。”
郑大牙沉思了一下,略带担忧地说:“最近两年是赚到钱了,可将来……”
“将来怎么了?”
“你看看现在的国际形势,主要用钢材的国家就是中国,供应钢材的国家主要就是巴西和澳大利亚,近段时间钢材商都在囤积钢材,这价格才涨上去。我也研究过,就澳大利亚那铁矿石储存量,供应咱们这一个中国几百年都没问题,更何况还有巴西!现在中国的这钢材价格猛涨,人家肯定增加产量。你这么大一个老板肯定明白:供需关系决定价格。人家加大了供应,然后咱们这需求就这么多,我看……嗯,悬!”
王平一听,这人似乎还真懂行情懂经济啊!自己虽然有点钱,可终归是个土老板,这人的话值得借鉴!
王平赶紧问:“那你的意思是,钢材价格要跌?”
“也不能这么说,我只能大概判断个市场规律,哪有知道啥时候涨价掉价的本事啊。我的意思是,有时候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对了,十六大的报告你研究过吗?”
“十六大……现在开到十几大了?”
郑大牙叹息了一声,连连摇头:“你得关心国家政策啊!”
王平觉得挺不好意思:“嗨,我一个做小买卖的,关心那些国家大事干吗?”
“小买卖?你这买卖还小!我跟你说,跟着国家政策走,肯定没错!”
“十六大报告说要控制钢材价格?”王平再没文化,也觉得完全不可能。
“靠,报告怎么能提这些事儿!我的意思是,国家现在大力发展第三产业!”郑大牙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啥是第三产业?”
“最典型的就是餐饮业!王总,想过干餐饮吗?”
“想过啊!可咱们不懂啊!“
郑大牙竖起了大拇指:“不错,现在做餐饮是个最好的时机,在大城市里做餐饮最赚钱了,很快咱们这经济发展上去了,咱们这餐饮业也要迎来大发展。你不懂餐饮不要紧,你只要雇懂餐饮的人就行了。”
“嗯……”王平被说动了,若有所思。
“干餐饮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现金流!你们做钢材的需要压的钱太多,进钢材需要钱,囤钢材还需要钱,客户还要压你们的钱。干餐饮就不一样了,每天就哗哗地等着收现金吧!天天都是现钱,都是真金白银!”
郑大牙的激情澎湃完全感染了王平。郑大牙也的确不是完全白给,他每天都看看报纸,大事小情的都懂一些。和王平比起来,他算是有文化的。或许郑大牙也没认真读过十六大报告,可他确实对国家政策略知一二。
不过更关键的是,郑大牙的逻辑清晰,先谈国际形势再谈国际经济走势,最后再聊到本国的国家政策。这一条龙谈下来,谁听谁都得竖大拇指。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远不是最绝的。这次谈话后,郑大牙有事没事就约王总吃饭,顿顿都是郑大牙买单。这饭可不是白吃的,每次赴约前郑大牙都会准备好谈话的腹稿,不断地跟王总渗透做餐饮有前途和做钢材生意前景黯淡的理念。
到后来,可能连郑大牙自己都认为做餐饮生意是全人类有史以来少见的好买卖了。他的确是达到了喷的最高境界:在喷别人的同时,自己已经相信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终于在某次大醉之后,郑大牙祭出了必杀技。
郑大牙神秘兮兮地说:“王总,现在有个好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手头的资金不多,要是多,我就自己干了!”
“啥事啊?”现在的王平对郑大牙有点崇拜,也有点依赖。
“你知道西边那酒楼不?就在区地税局对面那个。”
“当然知道啊!不过那酒楼可够顺人的,谁干谁黄。”王平说。
郑大牙打了个冷哼,连连摇头,不说话。
“怎么,你想盘那个酒楼?”
“对!谁干谁黄!不过,那是以前了,你知道区政府现在怎么规划那附近那块地的吗?”
“咋规划的?”
“上万人的居民区!你那么多做房产的客户,你问问区政府是怎么规划的去!最重要的是:那地方就这一个像样的酒楼,要是把那酒楼盘下来,那前景,没的说。”
王平沉思了一下,说:“我这人有点迷信啊,我真觉得那风水不好,有的时候我去吃饭都觉得瘆得慌。”
“哈哈哈哈,王总,你迷信?说实话我更迷信!不过,这事你就不懂了!你知道那死过人不?”
王平直咧嘴:“可不嘛,死了好几个,都是横死的。”
“哈哈哈哈哈哈!”郑大牙笑得极其夸张。
“笑啥?”
“你真是不懂,你知道祭祀吗?”
“知道啊!逢年过节的,咱们谁不祭祭祖宗神灵啊!”王平被问得一头雾水。
“好,我问你,你用什么祭祀?”
王平琢磨了一下,说:“还能用啥啊,黄表纸,瓜果梨桃啥的,有时候也买点冥币。”
郑大牙收起了大笑,微笑摇头不语。
王平急了:“你用啥祭祀啊?不都用这玩意儿吗?咱们这么好的哥们儿,你有话就说呗!”
“你知道最高的祭祀是什么吗?”
“不知道!”
郑大牙霍地站了起来,手指上天,高喊一声:“人命!”
王平被这一惊一乍的吓了一大跳:“啥玩意儿?”
郑大牙语调更高地强调了一句:“人命!”
“人命咋还成祭祀的了呢?”王平不懂。
郑大牙的表情相当无奈,指着王平说:“王总啊,你再不读书可真被时代淘汰了。我问你,以前皇帝下葬都用啥殉葬?”
“金银珠宝呗!”王平说。
“错!那都不是最高的祭祀!最高的祭祀就是拿人命来殉葬!你知道以前奴隶制社会时那些王侯将相墓中挖出来那些殉葬者不?夏朝、商朝、周朝哪个不是用人命来祭祀?古今中外,哪个民族哪个种族的最高祭祀方式不是人命?”郑大牙的唾沫星子迸到王平脸上了。
王平下意识地擦了擦唾沫星子:“那啥意思啊?让他们殉葬?”
“操!何止是殉葬!中国、埃及、巴比伦、印度、玛雅,任何一个文明中,只要遇上大事就要杀人!求雨要杀人!开坛要杀人!过节还要杀人!”
“那你的意思是?”
“跟你直说吧!就那酒楼,现在已经殉葬进了三个人,这三条人命,就是最好的祭祀!”
“啥……”王平听蒙了。
“以后这酒楼要火!要大火!三条人命的祭祀啊!这是一般的事儿吗?我早就从北京找来风水先生看了,就这三条人命,已经够了!再接下去谁再经营这酒楼,那必然是大富大贵!大富大贵!大富大贵!”
王平彻底被喷晕了,傻愣愣地看着郑大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几天,郑大牙又找到了王平,又是一顿大酒。
“王总,这酒楼我谈了,100万就能带着租约转过来,这确实是最低价了。你相信我的谈判水平不?100万,老板真是割肉了。要是让这老板知道咱们区这规划,300万他也不带转兑的。”
“那你准备干了?”王平太羡慕了。
“对!但我手头资金不太够。”
王平说:“差多少啊?要么也让我小参一股?”
“咱们是哥们儿,我跟你交个实底吧,我手头现在现金就30万。我现在也想借钱呢,不过王总你放心,咱们是好哥们儿,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我肯定不能跟你借钱。”
“哪儿的话啊!我相信你的眼光,既然你干了,那算我一股行不行?”王平主动往上凑了。
“我认你是大哥,别人我也不太相信,这事就咱们俩合干了行不行?让别人卷进来,我不放心,也不忍心把这么好的一个项目给外人。”郑大牙说得特真诚。
“兄弟,你信任我,我更信任你!我老王没什么钱,但是几十万还拿得出来!”
又经过几次类似的运作,这事儿郑大牙算是彻底晕成了,没出一个月,王平和郑大牙“一起”把这饭店给兑下来了,大股东王平70%,小股东郑大牙30%。郑大牙就凭着一张嘴,挣了20万现金又得了小半个酒楼。这叫忽悠吗?这叫本事!纯粹的没本买卖!这是仅仅依靠谈吐、手势表情就能达到的吗?这需要知识!需要大智慧!需要对人性的了解!
郑大牙可真坑了王平。这酒楼谁干谁赔钱,更别说毫无经营酒楼经验的王平。一年下来,要不是王平的家底厚,王平本人也得成了这个酒楼的人命祭祀。饭店里除了服务员以外,鬼比客人还多。郑大牙没事儿还去找王平哭去,说自己马上就要赔不起了,可王平去找哪个爹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