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富可敌国。不过你没定菜,一会儿分你点菜吧。”
黄老破鞋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用不用,我现在成天就是清汤寡水的,平时在家也是白菜萝卜。好多年也没吃这牢饭了,尝尝,今天尝尝。”
王宇将信将疑地看着黄老破鞋。
过了一会儿,饭菜来了。王宇吃肉段,黄老破鞋吃白菜。黄老破鞋还自言自语地念叨:“百菜不如白菜!”
王宇倒是蒙了:这黄老破鞋还真的如此淡雅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黄老破鞋吃白菜的时候表情一点都不美好,还偷偷地看王宇等人吃的肉菜咽口水。
到了晚上,黄老破鞋给自己第二天订了扣肉、熘肥肠……就算是黄老破鞋吃了卤煮火烧,也不能烘干他那颗潮湿的心。
在黄老破鞋被抓的第二天,唐浚也被抓了起来。唐浚是以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抓起来的,而且,唐浚居然还是隔壁洗浴中心的老板!说唐浚是老板肯定没人相信,他一个落魄嫖客,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钱开这么大一个洗浴中心?没办法,法人代表分明写的就是唐浚。唐浚抓起来了,可他的洗浴中心像是任何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门庭若市,继续日进斗金。
毫无疑问,唐浚身后有着极为庞大的势力,在支持他。黄老破鞋开了十几年的洗浴中心被砸不是小事,几乎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在议论:这事儿究竟是谁干的?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所谓“上流社会”,一共就是那么些人。不是张三就是李四,而唐浚身后究竟是谁?唐浚带着的那三十个海豹突击队队员究竟是哪来的?这些人全是生面孔。
大概十来天后,这群海豹突击队员的真实身份露出了些端倪。在陈总新拿的一个东郊改造项目中,又遇到了几家强硬的钉子户。当包括沈公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准备看陈总的笑话时,强拆开始了……
据说某天深夜,那手持防暴警棍的三十来个海豹突击队员聚集在了四家钉子户门外。为首的那位一挥手,三十来人分成四队,分别在深夜中闯进了钉子户的民宅!冲进去以后,先是一通暴打,然后连扯带拽,把四户居民全部强行拖上面包车带走。人被带走5分钟后,大铲车轰轰烈烈地上阵了,一律夷为平地!整个过程,最多半个小时。
在我市以前也有过强拆,可是如此这般强拆的确是闻所未闻!赵红兵、沈公子手下的人,一向以纪律严明着称,也从来没有过如此的举动。这三十来人,简直就是个小军队!
显然,这三十多人跟那个年轻的陈总有着极其紧密的关系。而那家洗浴中心背后的老板,很有可能是陈总。
如果说之前的几个月陈总还算是比较低调,那么现在陈总完全浮出了水面。现在的陈总像是旋风一样,几乎席卷了全市黑道所能触及的领域。
黄老破鞋不幸成为了第一个被打击的对象,可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就在黄老破鞋进去的半个月后,大老周又遭到了陈总的毒手。
大老周从出道混到现在,完全是土匪一个,他不但行事作风像土匪,长得像土匪,就连他干的事也完全是土匪行径。当年他霸占距离市区几十公里的石矿时,就是完全用抢的方式夺来的。他唯一的偶像就是张岳,张岳死了以后,他自认是全市的第一土匪。虽然他的江湖地位跟赵红兵、大虎、老古之类的还有差距,但也确实是个没人敢惹的人物。他是能在饭桌上吃饭吵几句就掏出枪崩人的,绝对的亡命徒,连赵红兵都要让他三分。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也被陈总收拾了,收拾他的,依然是那三十多个海豹突击队队员。
要说这事也得先怪大老周。自从大老周抢来了这片的几个石矿之后,甚至连这条路都给垄断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这条路上运别的货他不管,但要是运砂石,必须要留下买路财。买路财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增加外地砂石的成本,让外地砂石的价格失去竞争优势,从而达到他控制砂石价格的垄断优势。
大老周这么干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起码有小十年了,全市绝大多数开发商都得接受他的砂石价格。像是赵红兵,用的其实也是大老周的砂石。由于赵红兵的实力在那摆着,又是他偶像张岳的大哥,所以大老周给赵红兵的价格是友情价、协议价。当然,这秘不外宣,对外都声称是统一价。这么多年下来,全市几乎所有的开发商都默认了大老周制定的价格标准,极少和大老周因为砂石发生冲突,甚至和大老周关系都不错。
第一个不接受大老周这价格的,就是陈总。陈总公司做了核算,就算是从100多公里外运砂石,价格也远比大老周的便宜。
大老周牛逼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马路上几十辆砂石车浩浩荡荡地开过。这还得了!大老周二话没说,直接派人带了砍刀、双管猎枪过去收费。砂石车的司机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势?都乖乖地交了过路费。
大老周还真没太当回事儿,他可不知道,这回,他可算是撞到碴锛上了。
三天过后,又是三十辆砂石车开过。大老周都乐了:这帮孙子难道是被欺负没够吗!这回,我也会会他们去!看看这帮傻逼究竟是什么人!
大老周再次在公路上拦下了他们,可这回,三十来个司机旁边副驾驶坐着的,正是那三十来个海豹突击队队员。
这三十来个海豹突击队队员静静地听完大老周的恐吓,一语不发。当大老周志得意满地准备收钱时。领头的海豹突击队队长突然平静地说了一番话:法制社会,光天化日之下,明抢明夺,还有王法吗?咱们都是合法经营的老百姓,必须要跟这黑恶势力对抗。兄弟们,上!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滴水不漏。一声令下后,三十多个海豹突击队队员一拥而上,摧枯拉朽般冲散了大老周手下的乌合之众。大老周手下的二十来人,全没躲过毒打。最惨的还是大老周,两条腿全部被打断。
打断了腿当然不算完,等待大老周的,可能还有十几年的牢狱之灾。为什么啊?像是大老周这种行为,绝对是黑社会性质犯罪,一打一个准。以前大老周没被抓,那是因为他还没得罪陈总。
干你!判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这是陈总的套路,极其狠毒的套路。这样的手段,以前的确是没见过。
大老周的遭遇,着实让江湖中人都惊了。即使大老周不算是市里顶级的江湖大哥,可他毕竟也是雄踞一方十来年的霸主。如今就这么被打残又给搞了进去,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过了几天,沈公子又听说了关于这三十几个海豹突击队队员的恐怖传说。
据说这三十来人虽然在江湖中算是生面孔,可户籍却全是本市郊区农村的,在此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没任何案底。
他们平时居住在郊区的三个别墅里,这三个别墅全是独门独院的,他们每天就在这别墅里“上班”。他们的生活内容有二:
一、被洗脑:有专人没事儿就跟他们洗脑,跟传销组织似的。给他们增强斗志,给他们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给他们灌输忠于大哥的思想。
二、练武:他们别墅的院挺大,院里全是各种练武的器材,练臂力的,练器械的,练武器的,简直就是个武馆。这些人每天至少有6个小时练武!
这种战斗力,谁能匹敌?这个年轻的陈总,组建这样一支敢死队,完全是要一统江湖的架势!陈总越看越不像是一个合法的商人。
现在沈公子越来越怀疑陈总是指使人杀掉赵红兵的凶手了,从他和陈总的几次见面中就可以感觉得出陈总对他的敌意。尽管赵红兵和陈总并无仇隙,但陈总要想在这个城市里坐上头把交椅。第一个要干掉的,一定是赵红兵!
三、城管小郭
外面的世界无比喧嚣,可赵红兵在号子里却一无所知。因为他这号里的人始终在减少,到了6月底,整间号子里就剩下了六个人。赵红兵、二东子、张国庆、刀哥、民办老师,还有一个溜门撬锁的小毛贼。这六个人每天面面相觑,除了赵红兵和二东子两人相互间还有点话以外,别人连句话说都没有。
二十来人的号子,现在只剩下六个人,虽然说是宽绰了,却冷清了许多。赵红兵是个安静的人,可他这么安静的人已经受不了这寂寞了。有时候管教从赵红兵这儿路过,赵红兵逮住管教就唠。
赵红兵问:“外面最近都发生啥事了?”
管教故意跟赵红兵逗闷子:“自从你们几个进来以后,外面啥事都没有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甭提多太平了。”
“我操,我以前在外面干啥坏事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老赵你咋不信呢?前段时间我们所长去开会,回来说会上领导都说了,像是赵红兵这样的人,就应该多关一段时间。他在里面多关一段时间,外面就太平很多。”
“操,我怎么就不信领导能这么说呢!”赵红兵也听出来了管教在跟他开玩笑。
“你还别不信,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操,你又不是领导。”
“呵呵,你别把村长不当干部。我虽然是个小管教,可我是你的领导吧!”管教笑吟吟地说。
“不是!”
“行,我不是你领导。以后你还想抽烟不?”
“想抽,到时候跟你领导要去。你能不能给我们号里放进几个新犯人来?无聊啊!”赵红兵说。
“呵,你还想要新犯人,怎么?你又要打要杀啊?这才太平几天啊!自从你这号一清净,整个看守所都清净了。我们可想过几天省心的日子。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别的号子都二十多人,这天越来越热,全都挤出热痱子了。咱们新修那个看守所知道不?新的里面有高级房,想住不?那高级房无非也就你们现在这号子这样,就几个人。”
“我要求住人多的。”
“得了吧你,跟我说没用,我又不是所长,我没那权力,所长说了你这号子里尽量不要加人,要加的话得他同意。你快在这老实眯着吧!”管教说完走了。
二东子说:“老赵,你跟我在一起住腻了?”
“有点吧!”赵红兵说。
“是有点吗?我看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住了吧!”由于号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二东子和赵红兵俩人的对话越来越没有顾忌。
“也不是……”
“住腻了就说!就换!”二东子恼了。
“我不是说了换吗?”
“你换就换!我支持你换!但是先把我放出去!我操!我操操操!我要出去!”二东子太悲愤了。
赵红兵哈哈大笑:“我看你得陪我待个一年半载的。”
“姓申的!”二东子又开始破口大骂了。
不知道是赵红兵求管教加人起了作用,还是的确别的号实在安排不下了,不几天,赵红兵所在的号子里还真就进来了一个新人。
赵红兵、二东子等六个人看着新来的这个年轻人,眼睛里都冒着绿光,看着他一直走到一块空铺附近,二东子才想起来还没跟他问话呢。
二东子暴吼一声:“站住!”
那人的确吓了一跳:“干吗?”
“你怎么就这么不懂规矩,以前进来过吗?”好不容易来了新人了,二东子怎么也得逗逗。
“没进来过,怎么了?”这人说话还挺霸道。
“呵,孙子,还挺横,你,干什么进来的?”
“我?我也算是执法者,有编制的,我进来纯属误会,过几天就得出去,你甭跟我来那套。在外面,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哎呀,执法者!你可别吓唬我了,我还真就不怕你吓唬。你是警察啊?”
“不是。”
“那你是干什么的?”
“……城管。”这人吞吞吐吐。
“哎呀我操,我最恨城管了,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人,成天就知道欺负弱者!我操,说什么也得让你服服水土!”二东子义愤填膺。
“我没欺负过人。”
“你再说说你没欺负过人!要是不欺负人,还要你们城管干啥?你是因为啥进来的?是不是粗暴执法?”二东子的手指头都快指到他脸上了。
“不是,真不是。”这城管看样子有些怕二东子,说得挺真诚。
二东子认真地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你说说吧,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听听。说得好,我就饶你一次。说得不好,知道后果吗?还有,不许胡编乱造!听见了吗?”
“听见了。”这城管的确是怕了。
这城管虽然是城管,可是文化水平却还不低,条理清楚,逻辑清晰。
他说他姓郭,虽然今年才29岁,可是已经有了长达7年的城管生涯。而他当城管的真正原因居然是:他崇拜城管!他无比羡慕城管这个看似并不怎么崇高的职业。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问别的同学长大后想当什么时,有同学说想当科学家,有同学说想当博士,有同学说想当八路军。只有这位小郭同学语出惊人:我想当市场管理员。老师和同学全傻眼了。这理想,忒实际了。
事实证明当时所有同学儿时的梦想都没实现,想当科学家的那个后来成了小贩,想当博士的后来连高中都没考上,想当八路军的后来成了公务员。只有他,持之以恒地追求自己的理想,终成大器,成为了一个人民的城管。
有歌为证:城管的汉子你威武雄壮,掀小贩的摊子像疾风一样。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成功了。所谓市场管理员大概就是城管的前身,在小郭小时候,主要负责维护市里几个大市场的秩序。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开始有了城管这个职业,慢慢取代了部分市场管理员的职责。
而小郭的理想源自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就是当年在大市场里卖肉的小贩,虽然就是个卖肉的,可是只要手臂上戴个胳膊箍的,就能管他们。防疫、工商、税务……不过他们最怕的,还是戴红胳膊箍的市场管理员。其他人的执法还算文明,只有市场管理员无比粗鲁,说把摊子掀了就掀了,根本不跟你讲理。
虽然家里就是卖肉的,可小郭一个礼拜也吃不上一顿猪肉。而市场管理员则不同,虽然不是卖肉的,但是每天都吃得上猪肉,而且吃的还是猪肘子!不用问,这些猪肉,全是小郭的父母等商户孝敬的。
看着那些膘肥体壮的市场管理员,小郭幼小的心灵中萌生了一个想法:长大后,我要成了你!
这个想法是小郭最大的前进动力。他高中毕业后差几分没考上大学,按说复习一年怎么也能考上。可小郭没复习,直接入伍当上了武警。因为他对城管这个职业特别关注,知道城管队伍中很多人都是退伍兵,所以他才要当兵。在参军期间,小郭表现十分出色,退伍后家里又花了几万块钱,他终于成就了梦想,成为了一个城管,其待遇参照全市公务员执行。
可当他成为城管以后却发现,这个职业并非是他想象般光鲜。首先,城管这个职业已成为了社会各界口诛笔伐的对象;其次,现在粗暴执法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已没了当年他所目睹的风姿;再次,现在的小商小贩已不像当年他父母那般好欺负,暴力抗法的越来越多。
总而言之,虽然小郭梦想达成,但终日如履薄冰。小郭说他从不暴力执法,只是偶尔收点小贩的百八十块钱的小恩小惠。如果遇到那些暴力抗法的,小郭也会好言相劝。
小郭说到这的时候,二东子表示不信:“城管要是你说得这么好,哪还有那么多暴力执法的事情发生?”
小郭说:“我父母就是小摊贩,我看那些小贩都跟我父母差不多,我怎么忍心去掀他们摊子?就是有时候有些小贩实在太不遵守规定,怎么劝都不走的时候,我才没收他们的东西。”
小郭继续说。他说他面对的都是些卖矿泉水、茶叶蛋、烤地瓜的,就这些人,能有什么油水?城管的工资不高,危险系数可不低。小郭在三年前结婚了,对象是个无比败家的娘们儿。每天逼着小郭给她买貂。东北人流行穿貂,所谓貂就是貂皮大衣。可一个貂好几万,小郭那点微薄的工资加上少得可怜的灰色收入,哪儿来的钱给她买貂?
小郭就跟她说:“你非穿貂干啥?”
“人家都穿!我凭啥不穿?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有貂,就我没有。”
“我看你长得就像个貂。”小郭忍不住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