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见到尉迟不却的时候,任风叹先是惊讶,再是淡定,他看了眼他身边的任风吟道:“难怪我说你昨日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如此奇怪,想来是早已认出姐夫了是么?”
“你倒是聪明得紧,立刻知晓他就是昨日那人。”
“不然还能是谁,姐夫可还穿着昨日那身衣服。”任风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继续吃着自己的油条,倒是一旁的欧阳询惊得睁大了眼道:“风叹,你是说……”
他正结巴着,任风吟已然笑着走到任风叹和欧阳询吃早饭的小桌前坐下,扭头向欧阳询道:“小询,这位是尉迟不却,是风吟姐的丈夫。”
“尉迟不却……”欧阳询小声念叨着,突然道:“若是风吟姐的丈夫,莫非是那位飞虎国的王爷?举国上下可都知道,咱们玉关公主是嫁到塞外去了的。”欧阳询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在下欧阳询,衡山崇胤宫弟子。”
“在下尉迟不却,如你所言,正是飞虎国清平王。至于……假脸,实属在下与内子闹着玩罢了。”尉迟不却话音未落,任风吟便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哈哈,不料这次旅途竟会结识如此多的皇室贵族,真是在下之幸。”欧阳询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风吟姐这次途径任安,不用回皇宫的家看看么?”
“时间仓促,便决定不回去了。”任风吟淡淡地说道,任风叹听着却是暗自叹了口气。
吃过早饭过后,众人共同前往驿站牵马准备前往南阳城。任风吟这才得以好好地询问尉迟不却,究竟为何跟着她来到了央鹤国,单单就是为了通知她一声司徒离害了她的事情,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用书信通知就好。尉迟不却摇了摇头,只说她这一次走得匆忙,若是往央鹤国江南方向去,少说一个月之久她都不一定回得去,他担心她的身体,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只说若是要旅行,他便随她一起,寸步不离。
“你倒是好心。”任风吟想着,心中虽是一暖,却也多了些戒备之情。
“怎么,害怕我有私心?”尉迟不却见她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不由得玩笑道。
任风吟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我相信你。你既说过,对我央鹤国无歹意,我便信你。”
任风吟突然想起任恒恪去世那年她与他的最后一次谈话,那时的她任性天真,被双亲兄长惯得无法无天,怀着少女情窦初开的心对任恒恪说下大话,她就是喜欢有情有义的人,若是她要嫁人,那人便得全心全意对她,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江山如画,全都不如她重要。任恒恪那时笑她小女儿心思,她还不以为意,如今回首,就连她自己都不禁觉得好笑。
如今她嫁的人,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便也罢了。还对她的国家虎视眈眈,也是,若不是因为他们觊觎她的国家,两国战乱频繁,她的那些无能兄长又无力回天,她又怎会嫁与他呢?可即便是这样,任风吟暗自叹了一口气,她心中对他的感情却是越来越让她困惑,越来越让她无法控制,真真是无可奈何。
任风吟叹了一口气,翻身上马,扬起马鞭,踏上了前行会友的征程。
南阳城地跨江州与奉天两镇,从任安到南阳,路途不算远,却需要走山路绕过秦岭方才抵达,好在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体力都还撑得过去,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竟已走了大半路程。众人想着夜晚将至,便决定先在树林之中安顿下来,休息一晚之后于明日再继续赶路。
“想当年我和方小知也走过这条路。”任风吟接过任风吟递过来的水,冲着欧阳询笑道:“你此次到达南阳后便要同我们分道扬镳,莫不是要去廷苑山庄送请帖?”
“风吟姐真是神机妙算!”欧阳询惊了一下,不由追问道:“说来我从不曾听师兄说起过他与廷苑山庄有交情,却不料竟是作为贵客要我一定登门拜访邀请他们的庄主及少庄主,还听说,少庄主是位姑娘。”
方小知倒是念及世交之情,只是,将自己的结婚请帖送到昔日相互钟情的姑娘那里,未免太伤感情了些。方小知向来稳重识大体,这馊主意定是倾夜那丫头提出来的。哈哈,她倒还是一如既往地任性胡闹,也亏得方小知一直惯着她,由得她这般使小性。至于廷苑山庄的那一位,只能说命运作弄,世交之家有时说来也不过是笑话一场,廷庄主嫌弃方小知如今父母双亡,家道中落,配不起他廷家的宝贝女儿,即便廷冰儿对方小知一见钟情,苦苦哀求父亲想要嫁给方小知,终究是碍于父母之命,无奈与爱人分离。
似乎就是那时遇见倾夜的?时间太久,任风吟摇了摇头,她都快要记不清了。方小知失去恋人后遇见了倾夜,算是慢慢抚平了心底的伤,倾夜又是那种可爱讨人喜的小女孩性格,正好对方小知这种少年老成的心态,两人如今也算是终于修成正果。至于廷冰儿,但愿她如今也觅得良人,莫要再沉浸于往日情伤了。
“想什么呢?”见任风吟走神许久都不曾发出声音,尉迟不却不由得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在想以前的朋友。”任风吟愣了愣,对着尉迟不却微笑道。
“恩,衡山办婚礼的那一位?”尉迟不却询问道。
“是啊,臭小子年长我许多,是该结婚了。他父母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心了。”任风吟笑着,似是有许多感叹的样子,轻声“唉”了一声。
尉迟不却见她颇为感伤,不由好奇道:“为何突然如此哀叹?”
任风吟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言。尉迟不却见她这样,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旁。眼前的群山起伏,不远处还有溪涧的水流声,鸟鸣声阵阵,微风吹落树叶落在众人的肩头。任风吟眼尖,抬手替身边的尉迟不却拍去落叶,两人相视一笑,竟像是多年的夫妻一般默契。
就在那一刻,任风吟突然觉得,她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她不在意这人是不是敌国的王爷,不在意这人是否有过很多女人,不在意这人伤她百姓毁她家园……她在意的只有,他如今在她身边,陪她踏遍名山大川,看遍锦绣风光。
“尉迟不却。”
“恩?”尉迟不却听见她叫自己,回应道。
“我刚才想起以前那位朋友,便觉得,两个人从不认识到结为百年之好,实在是天大的缘分。”任风吟说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她接着又道:“你觉得呢?”
“恩?”他应了一声,却是没有立刻回答。
任风吟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起身离开他,夏日的夕阳斜斜地洒下光辉,任风叹和欧阳询两人在不远的溪边逗着乐,任风吟大声地招呼着他们,让他们别光顾着玩,去找些晚上生火用的柴火来。谁知任风叹大声喊道,姐夫他已经找拉那么多放在那了,够用了,叫任风吟别老想着使唤他。任风吟好气又好笑,懒得再和那些男孩计较。
回过身去,却不料尉迟不却已经站在了身后。
“吓死我了!”任风吟伸出两只手拍着他的肩膀:“没事干嘛站我那么近!”
“我在回味王妃刚才的话。”尉迟不却笑着将她拥进怀里,让她无法再用劲打他。
“然后呢?”任风吟的声音闷闷地从胸口传来。
“本王经过仔细思索后,觉得吧,从敌人到夫妻,更是不能再大的缘分。所以,只能说,娶了你好像还蛮幸运的。”
“那是当然。”任风吟抬头,笑得眉眼弯弯。
突然觉得,所谓风景宜人,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