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荣回到了宫中,还是像往日一样,过得安稳自在;而武辉还是一如既往地到了晚上就回雅珍的云照堂就寝,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恩荣比以前更加憎恶武辉了,但在太后面前她依旧是满脸灿烂,丝毫没有表露出自己对他的憎恶。她和武辉之间,就好像横亘着一座无法翻越的山。
恩荣认真做着王后该做的事情,偶尔也会抽出时间去练习射箭,磨练自己的剑术。甄良则成为了她的老师,在她旁边帮助她指导她。当恩荣骑着马去射箭能做到十发中有八发是准确无误地射中靶心的时候,她在积云殿为自己举办了一次小小的庆祝宴会。她想借此宴会,向甄良表达他因为自己而受伤的歉意,也想感谢他对自己的悉心指导,顺便借此机会好好犒劳一下一直以来都悉心照料和保护自己的护卫武士以及侍女们。
宴会现场其乐融融。宴会席上有高句丽式的烤肉——烤猪肉,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和酒水、糕点以及油炸鸡。她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穿越了时间,回到了过去。想吃披萨,披萨也没有;想要自己做汉堡包吃,就请教西域人做好了面包,可是又做不出番茄酱,她又只好放弃;对于拔丝红薯,她也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现在,高句丽还没有引进辣椒,泡菜都是像白泡菜一样光用盐腌制的,所以她也吃不到辣乎乎的泡菜。虽然高句丽人很爱吃用盐腌制的泡菜,但恩荣却觉得实在没什么味道,就是在泡菜里放了大蒜和生姜而已。她一开始不知道辣椒粉在高句丽是很珍稀的东西,就想做辣年糕来吃,年糕倒是应有尽有,辣椒酱却是个大问题。每次想吃泡菜汤的时候,一想到没有红红的辣椒粉,她就感到内心无比空虚遗憾。不过,幸运的是还有一种食物可以聊以慰藉,那就是——油炸鸡!
高句丽人们一般都将鸡肉煮熟了吃,因此他们认为放在油里炸过的鸡是一种很神奇的食物。当他们一个个极不情愿地盯着油炸鸡的时候,恩荣便劝诱他们,让他们试着尝尝看。而迫于王后的命令,他们只得尝试。没想到,吃过之后,所有人都喜欢上了油炸鸡。
积云殿的人们都在前院围坐在一起,吃着食物,畅谈天地。席间,有个侍女突然提议要玩丢手绢助兴,于是他们都玩起了丢手绢游戏。未能抢占到位子的人就要按照坐着的人的指示行事,有的人被罚倒立,也有人被罚唱歌,还有人跳舞。积云殿的人私下商量好要在最后将恩荣抓住,所以恩荣一次也没有得到手绢。侍女真儿按照计划转着圈圈,麻利地在恩荣身后丢下手绢之后飞速地逃跑了。恩荣马上站起来追赶她,可是最后还是没赶上。她只好又将手绢丢在其他护卫武士的背后,想要逃跑后想要在其它人中间坐下,可是约定好的他们一个也不愿意为恩荣让出位子,最终恩荣成了被惩罚的对象。
“哪有这样的,你们都是事先计划好故意让我吃亏的,我可不接受你们的惩罚!这可是欺骗啊,欺骗!”
“但是,这是游戏的规定啊,娘娘,输了就该接受惩罚。难道小人说的不对吗?”
“娘娘,我们都愿赌服输接受惩罚了,请娘娘也接受惩罚吧。”
人们都异口同声地对恩荣要求道,恩荣只好噗嗤一笑,对他们问起了问题:
“那要我做什么呢?倒立吗?”
“请娘娘跳舞吧。”
“跳舞?”
高句丽人向来热爱唱歌跳舞,所以不论男女老少都很擅长舞蹈。高句丽的歌曲和舞蹈在中国也有很高的人气,这么看来,韩流似乎不是突然就出现的,原来在高句丽时期就有韩流了。恩荣很想为这些辛辛苦苦照顾自己的人们献上一份特别的礼物,所以她对他们说了一句“等我片刻”,便朝着积云殿内奔去。她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拿出了自己坠落到高句丽的时候穿着的校服。裙摆和肩膀处的破损已经被手艺精良的针娘缝制得完美无缺。恩荣赶紧换上了校服,将头发扎到了两边。
武辉看完上疏之后,打算去用晚膳,顺便稍作休息。他在脑海中规划着需要准备的士兵数量、兵器、战马以及需要带领的将军,不久之后他就要统领士兵与毗邻高句丽的百残(高句丽对百济的贬称。——译者注)发动战争。因为现在百残军队总是侵入高句丽的国境,绑架高句丽的百姓,掠夺百姓的财物。武辉为了维护本国的利益,扩张本国的领土,也应该对其发动战争,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百残对高句丽进行不断的骚扰。为此他一直与朝中大臣们商讨国事,导致脖子、眼睛都酸涩无比。正在他闭目养神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掠过了恩荣的身影,闭着眼睛的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王后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别人都那么怕他,她居然一点也不畏惧。别的女人都为了能够蒙受圣恩搔首弄姿,她却明显一副不想和他沾上半点关系的样子。自从那日的事情之后,她似乎就对武辉更加冷淡了,而他也努力避免与她碰面,但是仔细想想,这简直就是在无视他!就算王后看到了他,她也当没看见,明明听见了她也装作没听见。“虽然我是绝对不会和她行男女之事的,但是怎么说名义上她也算是我的女人,怎么能那么无视我呢?”一想到她那副傲慢的样子,武辉就感到一股火气直往上涌。“她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敢来动摇我!”内官看到武辉因为生气而面目狰狞的样子,禀告道:
“陛下,现在积云殿内正在举办晚宴,陛下要去看看吗?”
“晚宴?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武辉仍旧闭着眼睛,问道。
“听说是王后娘娘为了奖励教会她射箭的武士和侍奉她的下人们,所以才大摆筵席想要好好犒劳他们。”
武辉听了内官的话后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铛!”
恩荣一出现,护卫武士和侍女们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王后穿着露出胳膊和大腿的衣服,还扎了两个辫子分在左右两侧。那就是传闻中仙女穿的衣服吗?所有人都一脸好奇地看着恩荣。
“我就只表演这一次,你们可要好好看哦,这可是我今天为了辛苦劳累的家人们特别准备的!”
恩荣也像普通的十几岁少女一样喜欢唱歌跳舞,她尤其喜欢歌手宝儿,还曾经和宥拉一起去参加在游乐公园举办的舞蹈大会,获得了三等奖。虽然如今她身处这个她并不想要的后位上,但是现在这一个瞬间,她仿佛再次成为了17岁的,白朝洗衣店的独生女以及那个经常迟到的高二(3)班48号——崔恩荣。她就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开始跳起了舞蹈。
“在黑暗中看着你的模样……最后的最后……”
所有人都沉醉在了恩荣绚烂的舞姿中,他们简直看得目瞪口呆。习惯了跳集体舞的她们看到恩荣竟然能随心所欲地伸展四肢,个个都惊讶万分。
“明白他的这条道路并不知晓我的眼泪……你仍旧是我的唯一!”
恩荣模仿着宝儿的舞姿,在舞蹈快结束的时候面对着甄良,用手在自己的头顶做出了一个爱心。甄良见状,惊得不知所措。马上,他的脸就羞得通红。恩荣跳完之后,所有人都给予了她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娘娘,跳得太好了!您的舞怎么能跳得那么好呢?教教奴婢吧……”
听到真儿的话,恩荣笑了笑,然后对着红透了脸低着脑袋的甄良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藏在内心的感谢:
“我在你这里学到了很多,甄良,谢谢你孜孜不倦地教我,引导我。”
“不,不……娘娘……”
甄良听到尊贵的王后竟然亲口对自己表达谢意,更加惊慌,不知所措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但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因此而雀跃不已。恩荣也好久都没有回归自己的本来面目了,如今她因为可以做回自己而兴奋,也因为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们一起共度幸福时光而笑得光彩照人。但是,有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个融洽的氛围,那个人就是武辉。
“陛下驾到。”
内官那洪亮的高喊声把所有人都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武辉没有戴冠帽,披着头发,和往常一样戴着耳饰。他的这副样子在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恩荣眼里,丝毫没有魅力可言。穿着洁白无瑕的长袍,黄色裤子的他背着手,凌厉地眯起了双眼,盯着穿着校服的恩荣。这个女人竟然穿着大对卢所说的那件露出胳膊大腿,稀奇古怪的衣服,真是不像话。大高句丽的王后竟然露出自己的胳膊大腿,还有损尊荣地将头发梳在两边绑成了辫子,甚至在下人们面前摇摆着身子跳舞!
积云殿的人们察觉到情况不妙,纷纷将头叩到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喘。恩荣见武辉摧毁了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的融洽氛围,别说是恭顺了,连发飙都来不及!她十分不满地抛出了这句话:
“您好像走错路了,这里可是积云殿,不是云照堂,您似乎走错了呢。”
“我们这其乐融融、一派祥和的,他这个家伙来捣什么乱啊?真是对我的人生没一点好处,没一点好处!”恩荣在心里嘀咕道。
虽然在每个月里武辉都要选一天出来和恩荣一起睡觉,但是因为他只是睡一觉就走,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对恩荣说起上次在野营地发生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次的事情是自己一时失去理智而犯下的错误,所以今天他特意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听内官说她学会了剑术,便命内官提着一把剑来到了积云殿。那把剑装在紫色的剑鞘中,剑上有用金雕刻的龙纹,剑柄部分镶嵌着圆形的环头大刀的模样。这是专门给少年用的剑,所以很轻巧,剑身也很短。“我怀着这么歉疚的心情来找她,她却让我看到了这副不像话的样子!护卫、武士们也简直无法无天了,不仅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不想着守护主人,还散漫地围坐在一起,玩得忘乎所以,肆无忌惮地盯着王后看!而且这个女人竟敢违抗我的命令,在居心叵测的那个护卫武士面前跳舞。那个混账连脸都红了,王后竟然还对他笑得如此妖媚,两个人彼此眉目传情,我怎么从没见过她这么笑?要我一直这么坐视不管吗?”武辉的心里简直炸开了锅。
“全都退下!”
武辉的呵斥声就如同闪电一样骇人,待所有人都欠着身子纷纷退下之后,恩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我好不容易心情好点,您就嫉妒了吗?”
“请王后谨言慎行。”
恩荣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她怒视着武辉,“哼”的一声甩手走进了积云殿内。她回到了自己房间,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强忍住想要喷涌而出的眼泪。这是自己被卷入了这让人无语的命运之后过的最为开怀的一天了,他就不能放过自己吗?讨厌,讨厌死了!她换好衣服之后,看到面目可憎的武辉直直的坐在那里,似乎把这当作他自己的房间了。气急败坏的恩荣故意装作没看到他,走到化妆台前面,松开了发辫,拿起了梳子。她的秀发一经梳理,那弯曲的波浪就显现了出来。武辉盯着她,用极其严厉的口吻下令说:
“以后再也不要穿这种衣服跳舞了,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样子……”
“您轻而易举就能除掉我,有必要说这种话吗?哼!”
恩荣昂着头,把武辉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武辉见她这副无礼的样子,真想要好好教训她一顿。他带着一丝极具魅惑性的笑容,对她挑衅道:
“我说过不会再取你的性命的,王后你忘了吗?而且我知道王后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没必要除掉你了吧?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恩荣对着镜子假装笑得“一脸灿烂”,她通过镜子看到了一直在奚落着自己的武辉,顿时想起了那天在树林中发生的事情,巨大的耻辱感让她的心跌宕起伏的,太阳穴也钻心地疼了起来。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那件让人充满羞耻感的事情就像不久前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恩荣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他那急迫的气息,自己那微弱的呻吟声,在赤裸的身上摸索着的大而厚实的手掌,压迫着自己的心脏的他的重量……恩荣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梳子说道:
“臣妾累了,请陛下去云照堂吧。”
“有东西要给你才进来的,我也是很忙的,漂亮的惠妃还等着朕呢,没功夫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来人啊。”
内官小心谨慎地端着那把剑,将它呈给了国王。武辉故意慢慢地拿起那把剑,好向恩荣充分展现剑的“英姿”。恩荣盯着武辉拿着的剑,移不开眼睛。
“这是朕小时候用的剑。听说王后学习了剑术……咳咳!就想在去云照堂的路上顺便把这把剑给你。这剑朕已经不需要了,王后需要的话可以拿走。”
武辉简直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根本不是想要去云照堂,他是想起了恩荣,于是亲自找来这把剑特意让内官提着剑来到积云殿。他想着既然今天王后因为有好事而大摆筵席,平日里一见到自己就吹胡子瞪眼的她应该会变得和蔼亲切,会满怀感激地接过这把剑。可他是个不懂得表露自己喜怒哀乐的人,身为先皇的第四个皇子,他在先皇的旨意之下越过了三名皇兄成为了皇太子。从那时起,他克服了其他同父异母兄弟的无数暗杀和谋害,最终存活了下来。就算他登上了王位,也因为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而变得更加冷酷无情,对于他而言,悲伤和喜悦这种浅薄的感情不过是一种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