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照容心中焦躁,她几个时辰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感到喉咙像冒烟一般,她从马上拿过一个酒囊,用牙齿咬掉塞子,吐在一旁,昂起头来,将那壶酒尽数灌进嘴中。
朱邪照容一抹嘴巴,扔掉酒囊,准备继续策马前行。突然间她耳朵一动,回头凝神望向远方,眼中出现疑惑之色。
“你也感觉到了?”穆骈勒住马匹,停在河流对岸向她喊道。
蕃兵和沙陀侍卫都是一片茫然之色,不知道穆骈在说些什么。
“我听见雷鸣的声音。”朱邪照容皱起眉头,神色疑惑,“可是这天气晴空万里,哪里会有打雷的地方?除非……”
“除非这雷声是妖物引起的。”穆骈双腿夹了一下马肚,把缰绳一提,胯下战马原地打了一个旋,回头面向异响传来的方向,穆骈用马鞭一指,“动静是从那边传来的,靠近摧沙堡。”
朱邪照容也勒马回头,面朝那个方向,沉默不语,静静地捕捉那个方向传来的气息波动,相距太远,能感到的气息十分微弱,若有若无。
穆骈骑着马泅渡过河,来到她的身旁。
良久之后,朱邪照容开口道:“有好几股气息,全是妖物,还都比较强大。”
“里面有两股正在厮杀,其余的远远围观,”穆骈皱眉道,“可能是想坐收渔人之利。不过,白天出现妖物的群聚,真的很少见。”
“里面没有狼人的气息,都是别的妖物。”朱邪照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都是失望之色。
“狼人没有死掉就已经是奇迹了,怎么可能和那么强的妖物相斗。”穆骈摇头道,“我不认为他在那边。”
“我想过去看看。”朱邪照容睁开眼望着那个方向,声音中有不确定的意思。
穆骈沉吟了一阵,缓缓道:“我不建议你这样做。首先,狼人受了重伤,最大的可能就是顺流飘向下方,现在我们正在沿着河流追踪,贸然改变方向,很有可能会让对方轻松逃掉;
其次,远方的妖物气息中没有狼人的味道,我不认为他现在能出现在这么激烈的妖物冲突中;
第三,那个方向是摧沙堡傍边的蛮物森林。那片丛林中,人迹罕至,妖兽横行,数百年间少有人能深入其中。以我们现有的力量,白天可以在森林边缘行动,但一到了晚上,或是要深入森林中心,这点人马,恐怕会全部陷在林中,也只有你我二人有可能活着逃出来,不过怕是也要身负重伤。”
穆骈说完,他周围的蕃兵一起望向那个方向,脸上都浮现出警惕的表情。朱邪照容的侍卫脸上也都隐隐浮现出不安的神色,一起望向沙陀少主。
朱邪照容没有回答,怏怏不乐地鼓起腮帮,手指狠狠一挥,用弯刀劈裂了前方的一块巨石,她一言不发地策动马匹,重新向河流下游奔去。沙陀族侍卫也慌忙驾马跟上她。
穆骈扭头望了一眼蛮物森林的方向,神色复杂,深深地皱起眉头,略略犹豫一会儿之后,也策马向前。
马蹄声越来越远,那群人终于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良久之后,这里的河畔又恢复了宁静,一条条的鱼翻着白白的肚皮浮在水面上,身上都被什么穿了一个洞,血迹染红了周围的河水。一只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的大鳖,慢慢地从水面下探出头来,顺着鱼血的味道游到死鱼旁边,伸颈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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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西沉,树木投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空气里的热度也渐渐降低。草丛中的秋虫开始高兴地鸣叫,要在这秋夏之交吸引配偶,好产下后代;林中的鸟儿感到暑气消退,重新活跃起来,飞离鸟巢,在空中啼叫纷纷,相互追逐嬉戏,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色。
在穆骈口中的那片蛮物森林中的某一处,情景却截然不同,在这里,四季仿佛颠倒了一般,冷热交替,林中忽而狂风阵阵,忽而电闪雷鸣,忽而火焰冲天,这一刻石块像雨点一般密集地从半空砸下,下一刻闪电从土中窜出,长达数丈,指向天空,有如一株株参天巨树拔地而起。
良久之后,骚动渐渐平息,林中重新弥漫起冷风和寒雾。刚才那名女子扶着一颗大树,弯腰喘息,她的身上比刚才又添了数道伤痕,左边的胳膊被血染的通红,她背后的双翼半敛,黑色的羽翼上羽毛凌乱,有数根羽毛掉落在地,模样甚是狼狈不堪。
不过和躺在地上的对手相比,她已经好的太多了。她面前的一片空地上一片狼藉,地上有数个深浅不一的大坑,碎石满地,树木尽数折断,有几株断木上还燃起了熊熊火焰。数十只形状各异的魔物伏在深坑中,或是挂在树桩上,一动不动。
那些魔物容貌丑陋,奇形怪状,有飞行类、甲壳类、半人的妖物、巨大的虫怪、以及四不像的混生妖物,有些甚至是人类闻所未闻的东西,被嗜血的贪欲所吸引,一步步离开藏身的巢穴,在面前这个看似娇小的女子手上送掉性命。
那女子的双眼中白光变得更盛,几乎已经看不到黑色的瞳孔,显得有些妖异,在她身上的伤口处,除了鲜血流出,还有隐隐的蓝光涌动。那些蓝光随着她的呼吸急促,变得越来越强,好像要从她伤口处挣扎射出一般。
那女子捂着伤口,神色颇为痛苦,她苦涩地笑道:“短时间吸收了这么多灵魂之力,身体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很难压制这些灵力,它们都恨不得马上把我反噬吞掉啊。”
她转头望向埋着镜观的那堆土,疲惫不堪的神色中露出一抹温柔的神情,轻轻说道:“马上就到晚上了,到那时你就会慢慢恢复了。”
她大口呼吸了几声,双手结了几个法印,迫使自己稳住心神,暂时压住体内妖物灵力的反噬,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双翼张开,静静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