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笙寒突然表情淡淡地看着她,嘴边的一抹笑容也淡淡的,“你还紧张吗?”
她一愣,然后大笑,“哈哈,我刚才骗你的啦,不就是考试,谁没考过几十场啊?”
她自信满满地拍拍他的肩膀,他微笑着看着她,“那就好,快点进去吧,快开始了。”
“嗯。”她点点头,“待会儿见。”
“好。”
江结衣转身回考场,心一下子变得暖暖的。他在她身后,目送她的背影。
过去的每一天,他看着她一天一天由那个小女生长成今天这副模样,坚强、独立。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去年那个紧张得双腿都在打哆嗦的小女生,站在他的面前,问他能不能给她一个安心吻。
当时她指的应该是吻她的嘴唇吧,他虽然算不得什么君子,可是,那个吻最终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说来,他们其实接过两次吻了,两次都比较意外,收到的效果也比较狼狈。
如果刚才她像当日那样,可怜兮兮地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一个安心吻,这次他的吻又会落在哪里?
天知道……
一大早,江结衣还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和周公切磋棋艺,放在脚那头的手机就嗡嗡嗡嗡振动个不停。她睡意顿时去了一大半,可是被子外面好冷,她一点儿也不想坐起来拿手机,就算躺在被窝里,她也只露出两只眼睛。
可是扰人清梦的振音像是跟她杠上了似的,她不起来接,它也不停止。
最后被吵得没办法了,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飞快地抓起手机,然后重新钻进被子里,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江爸的名字,按了通话键,“老爸,这么早你要干吗啦?”
江爸显得很兴奋,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祝我美丽的女儿20岁生日快乐!”
她的嘴角立刻勾了起来,其实心里早就猜到江爸打电话是要干什么,可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多此一问。
后来她躺在床上跟江爸聊天,江爸问她生日打算怎么庆祝,其实这些都早就想好了,晚上请大家去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烤肉店吃自助餐,又便宜又划算。他们的口号是不吃到肚皮鼓起来绝不离开。
江爸说20岁是要好好庆祝,并且承诺今天的消费最后全部由他买单。
可是当天下午忽然下起了暴雪,漫天纷扬的雪花把天空涂成了灰色,江结衣的手机上陆续收到许多短信,都说祝她生日快乐,至于请客吃饭下次吧。
天气是最大的原因,她心里能够理解,可是还是免不了觉得失落。
最后真正陪她去烤肉店吃自助餐的只有三个人,孜孜、林星遥以及楼笙寒。
她打起精神来,由衷地感谢他们的到来。
烤肉店的客人并不多,中央音响里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曲,是一首很慢的抒情歌,把气氛营造得十分好。
楼笙寒安慰她:“真好,我还担心客人太多抢不到东西吃呢。”
江结衣看了他一眼,回头把自己盘子里所有的肥肉都夹到他的盘子里,还故作大方地说:“尽情地吃吧,不用给我面子。”
楼笙寒看着那油腻腻的肥肉,一阵反胃。
这时孜孜变魔术似的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礼品盒摆在桌上,像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我和星遥送你的生日礼物。”
“里面是什么呀?”楼笙寒探着头去看,被她一巴掌拍到一边去了。她把礼盒抱到自己面前,一层一层打开,最后露出里面的礼物。
是一条红黑格的围巾,她顿时尖叫:“啊--”她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格子控!
她马上把围巾拿出来围在脖子上,这时孜孜好奇地问楼笙寒:“楼笙寒,你的礼物呢?”
楼笙寒脸上立刻出现尴尬的神色,支支吾吾半天,说:“江江,对不起啊,我今天才听孜孜说是你生日,所以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你不会和我生气吧?”
江结衣一愣,不过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对面孜孜就已经站起来,对着楼笙寒的脑袋就是一顿猛敲,“楼笙寒你是猪啊!”
礼物什么的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们能来她就很开心了,她笑着拦住孜孜逞凶的手,“算了啦。”
后来烤肉店的客人多了一些,原因是外面的暴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们几个早就吃得肚子鼓鼓的,于是收拾东西离开。
从烤肉店出来时间还早,那时不过晚上九点,孜孜挽着林星遥站在旁边,忽然说:“楼笙寒,江江交给你了哦,你要把她安全送回宿舍。”
江结衣一愣,“你们不回去吗?”
孜孜对她眨眨眼睛,“两人世界,请勿打扰。”说完,就拉着林星遥飞快地消失在人潮当中。
剩下江结衣和楼笙寒站在烤肉店门口。
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空气很清新,路边的霓虹灯发出亮眼的光芒,楼笙寒侧过脸来对她说:“我们也走吧。”
她点点头,走在他的身侧。
烤肉店就在学校附近,离她们宿舍也不远,他们便选择步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与他这样并肩走,对江结衣来说还是第一次,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所以她不停地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他。可是他并不看她,而是直视前方,步子迈得不快不慢,侧脸被雪光照亮,无比清隽。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一路安静。
回学校的路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暗巷,到那里的时候,楼笙寒突然停下来,唤她的名字:“江江。”
她一愣,抬头去看他,就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链递到她的面前,“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她眼里迅速地绽过一丝惊喜,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你不是说没准备礼物吗?”
他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而是说:“我帮你戴上吧。”
她伸出手,微微拉高衣袖,让他帮自己戴上。手链贴着她腕骨上的皮肤,还带着他的体温。她看着他帮自己扣好,抬头正要说谢谢时,他却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牢牢的,把她的整只手都握在掌心里。
她一愣,轻微挣扎了一下,就听到他轻轻地说:“走吧。”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整段暗巷走完,他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她默默地揣测这种不断发出的信号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她的手,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她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有些话是不需要问出口的。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他越握越暖,渐渐又由暖变成了热,最后她很没出息地紧张得手心出汗,偷偷看他,不知道他发觉没有。
可是他却突然放开了她的手,那种温暖迅速地流失。她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他仍然不看她,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
她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便看见了纪安--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手上还提了一个生日蛋糕,而且,他在看着他们。
她不知道纪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加不知道他那些隆重的礼物是要送给谁,比起这些,她更关心楼笙寒为什么突然放开她的手。
“我先回去了。”他说,然后不等她说话,他就转身循着雪地上那两排他们刚走过的脚印离开。
“楼笙寒。”江结衣听见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急切,可是楼笙寒并没有因为她喊他就停下来,或者回一下头,相反他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心里有什么情绪在鼓胀,她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然后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她才转身,朝纪安走去。
说实话,江结衣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纪安,又有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
纪安见到她,嘴角勾出几点笑意,“江江。”
她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嗯。”
会一点察言观色的人,这个时候都应该能感觉得出江结衣身上拒人千里的疏离,可是纪安没有感觉到,或者他感觉到了故意忽略不计,他脸上仍然挂着那种清浅的笑容,把手中的玫瑰递过去,“江江,生日快乐。”
江结衣并不接,而是皱着眉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安笑容不变,“江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在你20岁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够缺席?”
为什么他不能够?江结衣只觉得好笑。她不知道自己真的笑了出来,纪安看见了她脸上嘲讽的笑,有点惊讶,“你笑什么?”
“我笑你说的话,你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够缺席,可是我的人生已经不需要你,你来不来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纪安的脸色在听了这句话之后陡然黯下去,他举着玫瑰的手慢慢地放下去,“江江,我知道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笑容越发地讽刺起来,斜着眼睛瞟他,“套句脑残的话,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吗?”
纪安的表情有点意外,这不是他过去认识的江结衣,那时候的她是多纯良的一个小姑娘啊,就像很好圈养的小白兔一样,可是现在的她,褪去了表面的温顺,句句话都与他针锋相对。说不难过,那绝对是骗人的。
他低着头,“江江,我知道突然提出分手对你造成了莫大的伤害,可是,我跟白音雪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哦,是吗?”
纪安不由得更黯然,语气却急切起来:“江江,你要相信我。”
江结衣忽然有点恼怒,以前就是相信他,她才会受到莫大的伤害,结果证明他根本就不值得相信,现在他又要她相信他,他难道不知道人的信任经不起这样的波折吗?
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勾着嘴角笑问:“不是那样,那是哪样?”
“是……”纪安盯着她的眼睛,急切地吐出一个字,下面的话却忽然像录音机里的磁带卡带,断了。
江结衣的耐性并不好,见他欲言又止便追问道:“是什么?”
纪安愧疚地看着她,最终唇角动了几下,说:“对不起。”
“哈!”多好笑不是?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说话说一半!
“对不起。”纪安低低地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原因。”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
雪地里,纪安的眸子绽出几许清亮的光芒,“江江,一直以来我爱的人都是你。”
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江结衣面上的表情迅速地敛去,像对面站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她的口吻突然变得客气而有礼:“请问你说完了吗?”
纪安眉目一动,一抹受伤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知道现在他无论说什么她都是不会相信的,静默了片刻,他苦笑着把蛋糕递过去,“不管怎样,今天是你的生日,希望你生日快乐。”
她的心情顿时变得很烦躁,其实自楼笙寒一言不发地走了以后,她就陷入了一种焦灼状态,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现在又加上纪安这一搅和,让她不禁更加焦灼。
“很晚了,快上去吧。”那束玫瑰,慢慢地被他藏到了身后。
她看着他胡乱地点了点头,“谢谢。”
“嗯,那再见了。”纪安也对她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目送她上楼这种事,是男朋友才有的职责,如今他已经不具备。本以为会是卸下一副重担,可是有时候就是需要这副重担压着,否则走路会觉得轻飘飘的。
他不敢回头去看她,所以他不知道她其实没有走,这一次换成她目送他的背影。在苍茫的雪地上,那抹背影显得那么苍凉和孤单,她一时之间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可是,时间不等人,有时候,感情也不等人。
不是每个人都会守在原地,等待另一个人回心转意,总会有一些人,在等待的过程中,遇见另一些人,走进另一程风景。
江结衣提着纪安送的蛋糕回到寝室,分给室友们吃,然后她自己站在阳台上吹风。深冬的寒风刮得她小脸苍白,可是她也不觉得冷,孤单地站在阳台上,仿佛要站成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