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风只是在桥中间顿了稍许,冷漠的脸并没有因为桥头的那抹身影有任何改变,那道幽怨含夹着情感的水眸随着他的身影缓缓移动着,可他始终却未投去一瞥,待他走到桥头,那双眼就在他的身侧,他才缓缓转过头,对着眼睛的主人微微一点头,“这么晚了,八姨应该早些回去了。”
八夫人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就像是崩坏的美瓷,支离破碎,含幽带恨的眸子紧紧盯着沈慕风,不需言语,控诉历历在目,可沈慕风好像在这个时候一下子变瞎了,即使双眸盯着她,好像也没有看到她眼底悲凄怨恨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今日有些劳累,慕风明日再带夫人给八姨请安。”
说完,他看也不再看八夫人一眼,直接越过她,走了过去,八夫八双眼含泪,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有血丝正从嘴角一点点渗出,月光下,惨白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却充满着令人见之心碎的凄凉。
“沈慕风,你给我站住!”掀起唇,她咬着牙齿低叫道。
可是沈慕风的身体连顿都没有顿一下,直接便没入了黑暗,他身影消失的瞬间,八夫人的身影像是突然被抽干了灵魂似的,颓然地跌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年的气氛越来越浓,随着沈慕风的回家,沈家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奇怪起来,沈慕白接连被母亲虐待,沈慕清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沈凉儿,大夫人每天都要过问沈家内务与外事,似乎是对四夫人诸多不满,看得出来,她对沈慕清掌管沈家这件事相当地不满,可是沈岳山似乎很相信三子,不管大夫人要求几次,他都没有见她,而冷昔——张稚——这两个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这个沈家?为什么冷昔说张稚已经死了,而最后一次见到张稚时,他的话中的确是有诀别之意,这到底是——
沈凉儿蹲在雪里,用手指有意无意地画着沈家的人物关系,最后在一个清的周围左一圈右一圈的画着,好像这个名字相当的困扰她。
“阿忘,他总是避着我,是不是知道当年的事了呢?还有张稚和冷昔,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可以自由出入沈家,而且还是和沈岳山住在竹林之后?”一连串的疑问就像是窜起的珠了子一样溜出了她的嘴,但却没有回头,仍然在盯着雪地上的模糊的字,若有所思地想着。
“……”身后一片沉默,她也没有回头,缓缓地站了起来,可还没站直,便觉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紧接着便有一只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一双空洞的眸子,带着少许的急切,她笑笑站直了身体,“没事,就是蹲得太久了。”
“回屋吧。”他看看已渐渐偏离正空的太阳,午时过了,太阳的温度也在渐渐减弱。
“嗯,阿忘,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三哥好好联系一下感情了,他总是这么避着我……让我都没办法知道他在想什么!”沈凉儿扯着阿忘的袖子,浅然的眸子闪了一下,是满满的恶意之光,这样的神色他有点陌生,但却不是全然没有见过,他明白她所想的,只是一想到近期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内心不免感到恐惧。
“如果……如果我变了……变得……”阿忘冷漠的脸上闪过挣扎。
“阿忘一直就是阿忘,不论什么样子,也都是那个一直陪着我的阿忘……不管你是谁!”沈凉儿突然截住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几日来,他表现出来的状态多少让她有所觉察,但那对她并不影响,失忆前的,现在的,不管哪一个,都是他!
瞳孔蓦地扩大,空洞的眸子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某种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牵起她的手,朝着屋内走去,对于那些夜夜缠绕他的画面,他突然有些勇气去正视了!
沈慕白又带着一身的伤出现在了挽月阁,这每天大伤小伤连续不断,沈凉儿觉得不能再任由八夫人这么折腾下去了。
“小白,我想你有必要问问八姨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了,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她的心结不会解开,而你的伤也会越来越重,这是个恶性循环!”净绷带绑好,小心翼翼地帮着沈慕白把衣服穿好,才几天而已,他身上已经快要找不到一块好肉了,全是道道血红的鞭伤。
沈慕白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地倚着床柱,闭上眼,眼角有水珠,唇畔挂着的笑容揪痛了沈凉儿的心。
“在她的眼里,我是不应该存在的存在,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是却知道,我如果消失了对她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他的话轻轻地飘出唇,好像连生命也随着声音飘出了他的身体,原本那么张扬的面孔变得死气沉沉,紧紧揪住了沈凉儿的心。
“笨蛋!”她仿佛是咬着牙齿挤出的两个字,重重地,仿佛是落地的两块大石,惊了沈慕白一下,从来没有听说她说过一句重话,此时的语调让他有些怔愣。
“你消失了又有什么用处?那不过是软弱的笨蛋才会有的逃避想法,如果不想再被这么对待下去,就勇敢地去面对,大声地反驳她,勇敢地夺下她的鞭子,问她为什么要如此的对待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理由要承受这些!”沈凉儿浅然的眸子有黑光闪过,柔弱的脸似乎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只是一瞬间,沈慕白甚至认为那只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她的话却让他无法去忽视。
“凉儿……”
“呵呵……不要露出那种吓一跳的表情好吗?如果不够勇敢的话,你说这些年我要怎么度过呢?”沈凉儿的笑容坦然,手轻轻握着他的,“小白,我没有母亲,可是我仍然活了下来,并且活得不算太坏,也从来没有亏待自己,更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个世界,你现在只是与八姨之间有一层看不到的墙挡住,如果找到那面墙,将其推倒,我相信,八姨不会是一个太坏的母亲!”
沈慕白静静看着她的笑容,许久,他的手反握住她的,“姐……恨吗?恨父亲,恨沈家吗?”
沈凉儿呆了一下,因为第一次听到他亲口叫她姐姐,那种感觉一时间她无法形容,就好像心里好像一下子被注入了某种东西,细细的,暖暖的,不强烈,却舒服得让她想要闭起眼睛享受。
“恨吗?呵呵……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如果说一点都不怨,是不是会觉得我太虚伪?但是自从住进来,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真好!”歪着头,她笑得相当的庆幸。
沈慕白定定地盯着她一会儿,很快也跟着她笑了起来,点点头,“是啊,真是太好了,你没有在这里长大,多亏了这样,我有了一个真正的姐姐!”
姐弟俩相视一笑,一切的痛苦,好像在这一笑间都飘远,有些事面对了,或许就不那么可怕了!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一早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这一天是沈凉儿开始“兄妹大联谊”计划的第一天,她裹着毛裘披风,打发掉要跟来的阿忘,只带着小青朝着镜园走去,可到了镜园,才知道沈慕清一大清早就出门了,无奈,她只好打道回府,却在半路无意间遇到了大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一想到她看沈慕清的眼神,她不免顿住多看了秋玲两眼,而秋玲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她。
“三小姐!”十几步远的地方,秋玲停了下来,对着她福了福身。
沈凉儿笑着点点头,想到了小红,如果她没有让她到沈慕清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呢?如果非要追究杀死小红的凶手,她好像才是那个罪魁祸首,而眼前的这个姑娘似乎比小红经聪明许多,她的感情隐藏得很好,至少她没有在眼底露出小红那种太地明显的贪婪,或许……在她的心底,沈慕清只是一个男人,而不是沈家的继承人吧。
“是来找三哥的吗?”她笑着朝着她走近几步,表达出善意。
而秋玲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热谦卑有礼,垂下头,回答,“大夫人有事想要见三少爷!”
“哦,这样啊,不过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三哥不在,我刚刚从他那里过来。”
“是!”秋玲只是垂着头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凉儿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扬扬唇,“好了,你这会儿去看看,或许三哥就回来了也说不定。”
“是!奴婢告退!”秋玲又福了福身,准备朝着她刚才过来的方向走去,两人擦肩而过,秋玲却突然回过头来,轻轻唤了一声,“三小姐……”
“嗯?”沈凉儿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秋玲凝视着她,看起来仍是那么的谦恭,可眼神中却透出某种不样的东西,沈凉儿开始没太明白,直至她开口——
“三少爷值得更好的女子相配……”
好像是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沈凉儿歪着头轻轻笑了起来,浅然的双眸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秋玲看着那双眼睛再也平静不下来,低头福了福,转身匆忙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沈凉儿依然是笑着,小青却露出不解的神色,“小姐,她是什么意思?”
“嗯……大概是表达她的忠心吧!”沈凉儿转过身,随便地说了一句,也不管小青有没有懂,抬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