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的去世让富察府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婆婆虽为正房,但却扶正时日不多,纵然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族中长老却未必真心赞服。李荣保还未下葬,有几处旁支就鼓动着儿女分家什么的。
李氏虽然说过对李荣保已然死心,可是,毕竟是自己爱了二十年的男人,纵然他有再多的不好,也未必能将李氏心底的爱恋尽数带走。李荣保死了之后,李氏也病了。
佟婉柔尽力稳住府中事宜的同时,还要在李氏榻前侍奉,看着李氏偷偷哭泣,只觉得自己不能替她分担这份痛苦,实在没用。
傅恒处理完李荣保的后事之后,就又回了一趟山西,将后续的事情完全交代清楚后,便就去了内阁报道。
并不是李荣保的死对他没有触动,而是他心里十分清楚,富察家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他若是松懈以待,那很可能会使从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所以,只能将府里的事情全权拜托给了佟婉柔。
在李荣保去世后的第二个月,傅恒就在上朝时,代替纳亲出战金川。这个决定举朝震惊。所有人都在说,皇上疯了,傅恒也疯了。
钮祜禄氏纳亲,少壮显赫,仕途得意,为开国元勋之后,阖族贵盛,可金川之战屡战屡败,且有退意,但皇上却是主战,纳亲狂妄使得皇上对他生了嫌隙,满朝文武皆无人敢出列迎战,只有傅恒,态度坚定的自动请缨出战。
回到府里,傅恒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佟婉柔和李氏,婆媳俩全都一副担心的神情,却听傅恒说:
“放心吧,金川的形势阿玛之前就跟我分析过,这一场仗我去打的胜算比较大的。”
傅恒握住佟婉柔不住搅动的手,以示安慰,只听靠卧在床的李氏说道:
“可是,你从未打过这么大的仗,会不会太冒险了?”
佟婉柔也觉得太危险,反握住傅恒的手说道:“是啊,相公,这事儿可不能太过冲动了,钮祜禄氏算是行伍世家,纳亲都打不赢的仗,一定特别难打,你若贸然应战,会不会……”
佟婉柔的话没有说完,傅恒就对她摇了摇头说道:
“富察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若不抓住这次的机会,咱们今后的日子就绝不会好过,还有姐姐……总之,我有分寸,为了你们,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不管胜败。”
李氏轻轻咳了两声,佟婉柔就从旁端了些润喉的东西过来喂了她两口,李氏这才舒坦了些,说道:
“唉,横竖是咱们娘儿里命苦,好不容易熬上了主母之位,偏偏你阿玛又走了,为娘知道你的抱负,只是这一仗绝非你想象中那般容易,我如今身子也不好,这府里上上下下只能依赖婉柔一人操持,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把年纪了倒没什么,你让她们娘儿俩可怎么活呀?”
傅恒听李氏说了这些,看了看佟婉柔,用十分坚定的语气对佟婉柔说道:
“我一心想做成大事,摆脱庶子阴影,如今有机会摆在眼前,我若不去,必定抱憾终身,府里的事,就靠你了,可以吗?”
傅恒的话在佟婉柔的心间敲打,她看着他赤诚的目光,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也清楚他的前半生所承受的压力与痛苦,她知道,如果这一次不让他去试一试,那么在他今后的人生中,定是充满了遗憾的。
遂点头,柔声道:
“可以。府里的事,相公不要担心,但相公可否也答应我,无论何时,都要小心谨慎,一切以保命为主,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等着你凯旋而归,等着你带我们去过好日子。”
傅恒将佟婉柔拥入怀中,在她馨香的脸颊上碰了碰,这才抚着她的脸颊说道:
“好,我答应你。”
如果说,乾隆十三年对其他大臣来说,都是一个充满厄运的年份,但对于傅恒来说,却是一个逆转乾坤的天赐良机。
万岁爷为了让傅恒更好的当这金川主帅,竟破例封傅恒为经略大学士,并赏赐花翎二十,蓝翎五十,白银十万,让他作为犒赏军前立功将士所用。
又在启行前赐重华宴,出师之礼也隆重以待。
傅恒出征期间,傅恒兼办一切,咨询机务,常之彻夜不眠,此消息传回京城,万岁爷亲下谕旨,以示关怀,令经略大学士须爱惜精神,兀自保重。
此乃隆恩,圣恩,傅恒无以为报,只得以更加出色的成绩的报答君恩。
傅恒事无巨细,将战略之事日日整理送回朝中,供皇上监督,皇上心存感动,又命吏部从优议叙,吏部官员自揣摩皇上用心,当即议奏,傅恒晋衔太子太保,加军工三级。圣谕恩准。
傅恒在金川一战中,发挥了他超乎常人想象的军事才能,反转逆局,将在纳亲手中屡战屡败的死局,硬是下出了逢生之象,皇上日日看他奏报,对傅恒赏识更甚,乾隆十三年腊月,金川传来捷报,长达一年之久的战争终于可以结束。
皇上大喜,傅恒还未归朝,就迫不及待以圣旨加恩封赏,将傅恒一下便提拔上三公之位,而这些恩典竟然全都是接二连三的。
傅恒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年不过三十被封三公之人。
乾隆十四年正月,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但却拦不住京城百姓围观街道,迎接英雄凯旋而归的心。
一大早,佟婉柔和李氏就收拾了东西,去到了东城门,宫里派人来传话,说是傅恒今儿就能回来。
婆媳俩去了东城门,发现那里早已围满了夹道欢迎的百姓,她们根本插不进去,幸好城门守卫认识她们,将她们请入了城楼,让她们站在城楼上等候。
午时将近,风雪迷了大伙儿的眼,佟婉柔眼见远处出现了队伍,开心的对李氏指着道:
“娘,你看,来了来了,他回来了。”
李氏这一年没少哭,眼睛也不如从前那样亮堂了,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了佟婉柔指的方向,也跟着点头说道:
“是,是,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傅恒治下的队伍,虽然在风雪中,依然拿出了胜利的姿态,雄赳赳的回到了东城门。
佟婉柔也如愿看见了那个风霜扑面,整个人变得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男人,他留着胡渣,脸也不复从前白嫩,此时的傅恒,看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
不知为何,佟婉柔看见他双眼就不住泛红,鼻头泛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寒风刮过,脸颊生疼却还是止不住眼泪。
李氏轻拍她,安慰道:
“好了好了,他走时也没见你哭,回来了还哭什么呀。别哭了,啊,别跟娘似的,把眼睛哭坏了。”
佟婉柔吸了吸鼻头,用力点了几下。
傅恒被所有人簇拥着入了城,百姓们的欢呼声将佟婉柔她们的声音完全掩盖了去,虽然傅恒也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让他魂牵梦萦了一年多的亲切身影,但却因为场地十分混乱,他不得不随着大部队一直向前,尽管未曾见到她,但他却知道,她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他。
想着他离京时,她一个人站在城楼上默默哭泣的模样,傅恒猛然回头,看向了城楼。
只见佟婉柔婉约着身姿,就在那里看着他。
四目相交,便再也不想分开。
傅恒被人们推攘着向前,他用嘴型对佟婉柔说了一句:
“娘子,我回来了。”
佟婉柔见状,大大的笑了出来,阳光下,她的笑颜一如往昔般灵动清澈,透着迷人的光芒。
所谓爱情,似乎就是这么简单吧。
有一份为爱奋斗的心,有一个为爱等待的人,天荒地老,唯她而已,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