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早就让门房盯着,说是只要一见他们的影儿就去偏院通传。
傅恒和佟婉柔走入府中的时候,明显就感觉门房对他们的态度不像从前那样冷漠了,福禄从门里头跑出来,八九岁的身高还只一点儿,但跑起来却是风一般的快,跑过来接过了傅恒手里的马缰与包袱,弯着腰腿硬是把马拉去了马房。
还未到偏院,佟婉柔就觉得这府里的气氛绝对是有问题的,便拉了拉傅恒的胳膊,对他小声问道:
“相公,你觉得今日府上是不是有些奇怪?”
傅恒见她一脸担惊受怕,不禁笑了,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旁说道:
“这些日子,娘在府里混的不错,这些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不用理他们。”
“……”
佟婉柔看着他,实在很难想象婆婆在府里混的怎么个好法。
傅恒见她不解,于是又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瓜尔佳氏垄其被降级了,从原来的都御使降为了副都统,官升一级少说也要个三五年,可是他一下就连掉了两级,还一下子从京官被贬为了外官,瓜尔佳氏一族都要从京城撤离了。”
佟婉柔听了这事儿,只感觉一愣一愣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府里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儿,怪不得府里的下人们开始对他们另眼相看,巴结讨好起来,原是因为觉得瓜尔佳氏那边靠不住了。
两人回到了侧院,见着了在门口盼着他们回来的李氏。佟婉柔从傅恒怀里挣脱开,往李氏跑去,急急的在李氏面前做了个福,便将手搭在李氏早已对她伸出的手上,婆媳俩亲亲热热的走了进去。
傅恒这边厢才刚准备好要给母亲行个礼,那边厢,她们俩就手牵手,抛下他入内去了,对他的漠视程度也太叫人寒心了,大大叹了口气,这才无奈的跟着她们负手入内。
李氏给他们准备了很多茶点放在桌上,可是两人在外头已经吃过了早饭,却也不好驳了李氏的心意,便都乖乖的坐下喝茶。
三人只聊了一小会儿,傅恒就被李荣保派人前来传话,要他去主院的书房一趟,说是有事跟他商量,傅恒看了看李氏和佟婉柔,李氏对他点点头,说道:
“去吧,中午回来吃饭。”
傅恒点点头,便起身跟着那传话之人去了主院。
李氏的目光一直到傅恒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才回过神来,对着佟婉柔略显幽怨的说道:
“唉,真是瘦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从前也没见你们爹对恒儿有多上心。”
佟婉柔想了想后,才开口替李氏解惑道:
“许是因为相公前儿调去了御前,爹有事儿跟他商议吧。”
李氏惊喜的眉开眼笑:“是吗?恒儿这么快就调去御前啦。御前……那可向来都是嫡子嫡孙们才有资格去的。”
“嗯。所以,相公可厉害了,是不是?”
佟婉柔的脸上满是对傅恒的崇拜,李氏听了心里也欢喜,连连点头:“是,是。谁说不是呢,哎哟,太好了,我得要去还愿了,今儿下午就去,婉柔也一同去吧。”
佟婉柔看着李氏高兴的样子,虽然觉得有些累,但也不想扫了她的兴,遂点头道:“是,儿媳应该去的。”
两人正商量着下午带些什么东西去还愿的时候,门房又有人来通传,说是佟家又来人了,想要让佟婉柔再出去见上一见。
佟婉柔想起上回出去后,她额娘对她说的那番话,心底十分的抗拒,李氏见佟婉柔的脸色不对,也知道定是上回又受了什么委屈,就体贴的对佟婉柔说道:
“若是不愿出去相见,我替你去打发了吧。”
佟婉柔看着李氏担忧的目光,心中也不愿多劳烦她,可是,她此时此刻的确不想见那个凡事只为自己着想的额娘,叹了口气,对李氏道:
“如此,便麻烦娘了。”
李氏得了佟婉柔的拜托,也不耽搁,就换了身端正的衣服走出了门去。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候,李氏才带着一丝丝的愠怒回来了。佟婉柔立即迎了上去,李氏见了她,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让娘您受累了。都是媳妇儿娘家的错。”佟婉柔知道她额娘定是没给李氏好脸子,说不定还说了很多冷嘲热讽的话让李氏难堪,心中叹息,只好先在李氏这替娘家请罪,免得李氏心怀芥蒂。
李氏将佟婉柔扶了起来,说道:
“傻孩子,快起来。”
婆媳俩眼神交流,化解了芥蒂,李氏这才心情好了过来:“你额娘总是觉得恒儿是庶子,没出息,这事儿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恒儿有能力,一直以来只是少个机会,只要机会到了,将来的成就未必就少于嫡子,我才不担心呢。”
佟婉柔听了李氏的话,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心想她额娘幸好没有在她婆婆面前提起要她入宫勾引圣上的话,要是说了,她才真是在婆家抬不起头来了。
李氏中午叫人做了很多菜,放在桌上,佟婉柔摆好了碗筷,娘儿俩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通传,说是九爷被老爷留在书房用午饭了,特意叫人回来跟夫人和少夫人说一声儿的。
李氏和佟婉柔对视一眼,李氏这才大大的叹了口气:“唉,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咱们娘儿俩吃呗。”
佟婉柔便笑着点点头,叫人撤了一副碗筷,这才和李氏一同坐了下来。闲话家常,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只是宫里的事,李氏知道佟婉柔不能说太多,提到了,也只是很知趣的问一声,明澜过的还好吗,佟婉柔按照贤贵人的吩咐,总是对李氏报喜不报忧,这样李氏既不会操不必要心,又会甚感欣慰,一举两得的事情,她也乐得去做的。
两人吃过了饭,便叫下人去安排了车马,佟婉柔要跟着李氏出门还愿去了。
傅恒从书房出来,正要碰见她们经过花园,看见丫鬟手里拎的香烛瓜果,就好奇问了一句,佟婉柔告知他,她们要去还愿,傅恒竟然也兴致勃勃的要跟她们一同前去。
李氏啐了她一口:“庙里的事儿,你个男人家家的搀和什么,去找些朋友游玩畅谈不是很好吗?”
傅恒却直勾勾着眼神儿来到了佟婉柔身边,说道:
“朋友相处不在朝朝夕夕,夫妻相处却是只争朝夕。”
李氏听他说出了真实目的,不禁失笑,佟婉柔也对他的大胆放言很是困扰,又羞又臊,却又甜蜜在心中。
“佛祖面前,你可给我放规矩点,万不可亵渎了神佛,知道吗?”
就这样,傅恒骑马,佟婉柔和李氏坐轿,三人一同去了城外白云山还愿。
李氏是个虔诚的信徒,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白马寺上香请愿,主持师父认识她,李氏在丫鬟的陪同下,坐在大殿里,听主持讲经说法,佟婉柔和傅恒总是觉得没趣的,便出了大殿,跑到后院的山上赏景去了。
白马寺周围有很多红叶,如今正值深秋,漫山遍野的红叶看着绚烂璀璨,再加上深秋凉风送爽,只是倚靠在山间的石栏旁都是那样诗情画意的。
傅恒忍不住牵起佟婉柔的手就要往唇边放,却被佟婉柔将手抽了去,似嗔似怨的目光瞪了他几眼,说道:
“这是佛门净地,休得胡来。”
傅恒忍不住蹭了过来:“我可没有胡来,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为夫对你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不是。”
“……”
佟婉柔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这才从石栏旁走开,往不远处的一处石阶走去,走两步还特意转身看看傅恒,见他仍跟在身后,她便继续前行。
佟婉柔下到一节之后,便是白马寺的后山院子,院子旁有一条蜿蜒的山道,专供客人上山赏玩红枫所建,佟婉柔两手撑在石栏上,心情大好的看着满眼的红通通景象,傅恒从她身后贴来,不顾她的反抗,硬是将她禁锢在他的怀抱与石栏之间。
佟婉柔原是不肯答应这样在佛门之地亲密的,可是傅恒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威胁的话:
“你若再动,我可不客气了啊。”
“……”
佟婉柔感觉到身后汹涌而来的男子气息,不敢再动,乖乖的任由他圈在怀中,两人一同赏叶。
不远处走来一头毛驴,驴子前头挂着一根胡萝卜,身上坐着一个青年,学着张果老般,倒坐在驴背上,姿态悠闲,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拿着驴鞭子,驴子慢了,他便敲一下,当真像是一个游散仙人般。
佟婉柔转头看了看傅恒,在他怀里稍微动了动,说道:“有人来了。快松开。”
傅恒叹了口气,觉得无趣的撇了撇嘴,将不满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打扰他与媳妇儿亲近的‘好事’的人,正好碰上那人也在看他们。
只见那人喝停了驴子,从驴背上翻身而下,一身的酸腐气息叫佟婉柔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那青年穿着一身有补丁的衣衫,全身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只见那人对傅恒和佟婉柔恭敬敬的抱拳作揖之后,有礼的问道:
“在下纪昀,乃河间赶考之书生,入得京城之时走错了路,如今却是不知身在何妨,敢问先生和夫人,贡院怎么走?”
傅恒见他一身寒酸,但言谈却是十分礼貌,本也不是势力的人,当即便好言好语的对他抱拳回道:
“这位兄台怕是走错路了,这里是白马寺,离城内少说还有五六里路,你从这儿下山,下去之后一直往南走,见到一座破风亭再左拐,行二里路便到了城门。”
那人恍然大悟,对傅恒感激涕霖:“多谢兄台指路,如此纪昀便告辞了。”
说完,那人便又驱赶着驴子往山下走去。
傅恒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笑道:“虽是个痴的,但他那篓子书看着倒是挺值钱。”
佟婉柔笑着回道:“相公,我倒觉得是他腰间的那根烟杆子比较值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