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婉柔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稳妥的打理好,随着傅恒走出了新房。
昨日是蒙着盖头进来的,所以她没看见院子是什么样,现在她又急着去给公婆请安,也只是粗粗看了几眼,只觉得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朴素,院子里的那处嶙峋假山石看着就不像是凡物,还有园子里种的花草,有些也是珍稀品种,院子里的一切虽然都算不上新,但也不算陈旧,让人看着很舒服,没有那种金碧辉煌下的压抑之感。
跟在傅恒身侧,佟婉柔竭力让自己端正了走,双臂轻柔摇摆,就是幅度都是规规矩矩,不上不下的。
来到了主堂屋,因着他们在出房门的时刻,傅恒便着了丫鬟前来通传,故当佟婉柔他们进屋之时,便看见公婆已经在上首坐好。
佟婉柔以为这个时辰了,最多就只有婆婆还在,公公早已上朝去了才是,可是,入内之时,却见看公婆皆在,不禁一愣,却也很快认清,接过丫鬟手中的茶杯,以大家之礼向公婆敬奉了香茶,又说了一番歉言,将今日请安晚到之事皆揽到自己身上,不说相公半点怨尤。
李氏和李荣保都是过来人,哪会不知年轻人新婚之夜的情难自禁,李荣保对她摆摆手叫她起身,李氏则用帕子掩着唇角,对她招了招手,佟婉柔走过去之后,李氏便亲切的将她的手我在掌中,叫一旁伺候的嬷嬷端来一只贴着高级绒布的小托盘,上头放着一只黑檀木的盒子。
盒子打开之后,竟是一对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看着就知是价值不菲的。
李氏将镯子从黑匣子中取出,替佟婉柔戴在两只手腕上,看了又看,对她的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李荣保受过媳妇的茶,便起身将傅恒叫去了书房,佟婉柔的目光一路随着傅恒的背影而去,直至看不见,李氏见她这样,不禁莞尔一笑,拉着她坐了下来,亲切的说道:
“恒儿粗手粗脚的,不会伺候人,你可得多担待。”
佟婉柔听她这般说,不觉难为情的低下了头,知她先前给她戴玉镯的时候,看见她手臂上的青紫处,这是昨夜傅恒情到深处时,紧捏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时落下的痕迹,没想到一早便被婆婆看了去,实在羞人。
李氏见她害羞,又是一笑,命人端上早膳摆在她面前,见佟婉柔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李氏这才将筷子递给她,说道:
“快些吃吧。”
佟婉柔接过筷子,对李氏不安的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娘,这个时辰怎么还能吃早膳呢?”
李氏知她又是想起从前在娘家时的规矩,不禁温和催促道:“快吃吧。肚子饿了就要吃东西,哪分什么时辰呀。”
佟婉柔摸了摸早已饿的失去知觉的腹部,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好感,不想逆了李氏的好意,便就干脆放纵自己,开口吃了起来。
见她吃的开心,李氏也觉得很好,趁着她吃饭的时候,她又将这府里的事情,稍稍与她说了说:
“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些事情,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想事先交代你一番,可行?”
佟婉柔正吃着,听李氏有话吩咐,便赶忙放下了筷子,端正了坐姿说道:“婆婆教诲,媳妇自当聆听。”
李氏见她紧张,不觉好笑,对她指了指碗筷,让她继续吃,而她则在一旁随意的说道:
“也谈不上是教诲,只是将咱们院里的情况说一些与你听罢了。”
佟婉柔捧着碗,不敢吃也不敢放下,眼巴巴的看着李氏,李氏被她看的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媳妇儿也太实诚了些,定是从前在娘家时被管教的过多了,这才处处谨慎,心中有些懊悔,早知道等她吃完了再说,现在就是让她继续吃,她也没那个心思了。
李氏不想让佟婉柔紧张太久,便就决定长话短说了。
“咱们院子是富察府的偏院,我是侧房,这一点你早就知道的。老爷共有一位正妻,两位侧室,六名侍妾,正房夫人是瓜尔佳氏,膝下有三子两女,皆为嫡出,府中其余六子皆为庶出,恒儿排行第九,在庶出辈中也是最小的,我是老爷的侧室,只有一女一子,大女儿明澜早几年便就嫁与当年还是宝亲王的皇上为格格,身份等同侍妾,宝亲王继承大统之后,明澜才被封为贤贵人一同入了宫。”
李氏这边说着,佟婉柔那边记着,猛然想起那日围场之上,曾经有个宫里的内监给她送来几盘精美小点,似乎提起的就是贤贵人,她当时还在纳闷,为何宫里的贵人会给她送吃食,原来竟是傅恒的亲姐姐。
“我与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虽然咱们身处偏房,却并不是毫无地位的,就算不谈贤贵人之事,单就你公爹对我的偏宠,在这富察府中,也是无人敢小觑的。”
李氏又继续说了下去,佟婉柔边听边点头,其实她先前就看出了婆婆在公爹面前定是受宠的,因为,若是一般人家的庶子成亲,第二日公爹也未必会出来承儿媳之礼,可是,她的公爹今早不仅出来见了她,并且,明知她起来晚了的情况下,依旧等到那时,由此可见,她家相公与婆婆,在这府中的确不如她从前想象中那般受到冷落,心中不免稍稍宽慰了些。
“你是个好姑娘,从前我只是这么觉得,可是自从你不顾身份答应了恒儿的求亲之后,我便确定了。你为了恒儿能做到如此地步,我甚感欣慰,今后必定让恒儿好好待你,绝不辜负。”
李氏说了这些之后,不等佟婉柔开口,她的面上却又现出一丝为难,只听她沉吟的声音如斯说道:
“如今也只有大夫人那里比较难办了。”
佟婉柔知道李氏口中的大夫人,指的便是瓜尔佳氏,她的额娘曾经跟瓜尔佳氏私下谋定了她与富察府六公子傅新的亲事,如今由她倒口转而嫁给了傅恒,瓜尔佳氏对她的恨意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她的婆婆才在这里苦恼,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请安。
不管李氏再怎么得宠,可不敬主母这条罪名却也是担不得的,侧室娶了儿媳,理应要率先带着去正室那请安拜见,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她如今带去的儿媳,是瓜尔佳氏先看中的人,虽未对外界言明,但内情却也是有的,如此种种的尴尬捧上了台面,那结果是可想而知。
她可以在瓜尔佳氏面前吃亏,就算挨几巴掌也没什么,可是,她的儿媳嫁进来,就不能被她牵连受这份委屈。
思前想后,李氏才做出了决定。
叫佟婉柔在厅中稍事等候,她换了一身衣衫之后,才带着佟婉柔往主院走去。
“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你都只需站着不说话即可,交给我处理好了。”李氏边走还不放心的跟佟婉柔叮嘱道。
佟婉柔点点头,温顺的答道:“是。”
佟婉柔放端正了步伐,走在李氏身后,她看着自家婆婆华丽过头的背影出神。
虽说李氏风韵犹存,但平日里的服饰大多清雅素净,可是她此刻穿的却是一袭极为华贵的衣衫,先不说衣服上尽是金丝绣线,单就她腰间的那根缀带,也是价值连城的,五彩生丝包裹着一颗颗比拇指指甲盖还要大的润泽珍珠,这样的一颗珠子,就是一颗也是极贵,更别说是圈在腰间的一串了。
佟婉柔将事情在脑中稍事想了想,便明白了李氏此行的用意,她是想用自己做盾牌,将主母瓜尔佳氏对她的恨意全都转嫁到李氏身上,她想利用瓜尔佳氏对侧室的嫉妒之心,进一步刺激,从而达到保护她的目的。
这份心意,不思不明,思明后便是深深的感动。
纵然是她的额娘,亦不能为她做到如斯地步,这个女人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叫她受半点委屈。
思及此,佟婉柔不觉欣慰的弯了弯唇角,心中被一种叫做‘庆幸’的情绪所取代,她好庆幸嫁的人是傅恒,好庆幸傅恒有这样一位开明的,凡是为子女多过为自己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