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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谢冰莹:一记从军胆气寒(2)

有一天,奇突然从军队里请假来上海看冰莹,当时艾斯也住在上海,而且几乎每天要来看她一次。艾斯太热情,是恋爱至上主义者,将爱视为氧气,离开爱,便不能呼吸似的。而她那时,求学兴趣非常浓厚,对爱情怀着戒心,决不愿卷入情感旋涡。

奇:浪漫撞向了现实

但她,却最终爱上了言行皆浪漫的诗人奇。她陶醉在他美丽的诗句里。

奇的家庭非常穷困,父亲早死,一家四口都要靠他一人维持。他是个很能吃苦的青年。她爱他的动机很简单,希望将来能有力量帮助他。

艾斯知道她爱上了奇,痛苦得发疯。有天早晨,她去看奇(他和艾斯住在一起),艾斯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他们谈话。她一看情形不对,只简单地谈了几句就回校。艾斯从后面追来了,一把将她拖住,用凶恶的态度问她:“你为什么爱上奇?你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吗?你如果遗弃了我,我就要杀掉你!告诉你,我爱你爱到这个地步,你再也不要想逃脱……”

为了避免发生悲剧,奇决定回汉口。艾斯在睡熟的冰莹床前跪着流泪,手里拿着一张画:一个犯罪的人,跪在十字架前忏悔,扶着十字架的是一个短发的女子。

在情感上,冰莹还牵念着处于弱者地位的奇。接到他发自南京、九江、芜湖一带的信,知道他在船上的凄苦生活,心里万分难过。她和奇远离了,“而灵魂却一天比一天更接近了”。

艾斯被冰莹的读书精神所感动,决定赴天津转北平求学。

艺大因其进步性质,第二年春即遭封闭。1929年5月底谢冰莹依三哥的安排来到北平,准备投考北平女师大。在这里她遇到北伐时认识的小鹿(陆晶清),应邀与之同编《国民日报》副刊。暑假后考入北平女师大。

奇那时在天津招商局做事,他俩的感情“像春天的草木似的”,日益蓊郁。婚后,回忆往事,冰莹和符号打趣:“什么鸣姐鸣妹,那是一曲鸾凤和鸣。”

为了生计,他们走上海,闯北平,下天津,找工作糊口,但都没有如愿,只能依靠微薄的稿费维持生活。1929年女儿符冰出世。为维持生计,她一边读书,一边写文章,还在两所中学代课,同时还参加北方左联的发起活动。

婚姻生活却始终有一道阴影。

谢冰莹晚年回忆,提及“我有一个朋友在军队里头”,这个朋友便是三个同居男友之外的男友徐名鸿。

徐名鸿是冰莹二哥的朋友,他爱她在奇之前。北伐军攻占武汉后挥师北上时,第四军扩编,徐名鸿升任第十一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谢冰莹所在的中央军校学生统一编入中央独立师,与十一军并肩作战。

在她眼中,他“长得魁梧英俊,有演说的天才,体育很好”,“精明能干而又富于热情”。冰莹曾有一个时期非常爱他。后来听说他家庭太复杂,一位熟人又在热烈地追求他,又觉得两人个性不合,他不喜欢她从事写作,但她不愿为了爱情而放弃文学,这一段爱情便黯然结束。

1930年冬,徐名鸿打听到冰莹在北平,就从广州去看她。经过香港时,一位好友告诉他,说她已和奇结婚,而且快要生孩子了。他因思念她太深,还是不听好友劝告而来。

不料,徐名鸿竟和奇同乘一辆快车由天津去北平,而且在同一时间来看她,前后只差几分钟。

传达递给她一张会客单,上面写着鸿的名字,她大大地怔了一会儿。

她决定以普通友人的身份去见他。但刚坐下没几分钟,奇也来到会客室。

这次会面是尴尬的。

遭遇到奇的误会,冰莹非常痛苦。她拿起一把菜刀想要向脖子上乱砍,被他一手抢去;当她想狂奔出去卧在铁轨上让火车碾死时,也被奇拖住。冰莹悲愤地说:“既然不了解我的人格,也不相信我的说话,你刺破了我的心,糟蹋了我的爱情,那么就让你永远地去误会吧!我再也不能和你共同生活了。”

最后通牒,血书……两人和好。女儿出世,奇每天来看冰莹,亲自交给她一封粉红色的信,有时是一首诗,有时是一封信。隔壁的产妇羡慕不已。

奇得到了谢冰莹的人,却没有信心独占她的心灵。他老是以为,徐名鸿才是谢冰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她始终在心里给徐名鸿留下一席之地。

他还怀疑徐名鸿插足了他的婚姻,以为谢冰莹身在符营心在徐。年轻气盛的奇对徐满怀妒意。

两人为此争吵不休,终于吵冷了心。

1930年,奇工作的天津北方书店被侦破为中共地下机关,他受牵连被捕,关在天津第三监狱,短期内出监无望,他要谢冰莹另选生活方式。

生活的艰辛与忙碌、符号的误会与入狱、政治上的打击等等接踵而至,终使冰莹对这段婚姻灰心。在“一百条恩爱,一百零一条罪状”的爱恨交织中,她选择了分手。1930年底中断学业离开北平,南下武汉。

1931年,谢冰莹在《小说月报》上发表《清算》一文,回顾了爱情的“发展轨迹”,讲述了与奇的交往直至成婚、旅游、争执、破裂。这篇文章在当时的文坛引起不小的轰动。

奇在天津监狱被折磨了五年之后,回到武汉,与母亲和女儿“小号兵”重逢。他苦等了八年,直到“小号兵”已成13岁的亭亭少女,知道谢冰莹再嫁,才与另外一位女子结婚。

1986年春,湖南师范大学一位研究谢冰莹的教授找到奇,说她得到谢冰莹同意,编一本《谢冰莹作品选》在大陆出版。内中有谢冰莹写的《焚稿记》,内容是将记录她与奇之间催人泪下的悲欢离合的著作一火而焚之。这位教授告诉奇,谢冰莹晚年信佛且已皈依佛门,无人无我,也就无智无德。他听后,感慨无限,怀着十分凄凉和怀恋之情,赋七绝二首:

苦心孤诣称鸣妹,诉罢离情诉爱情。

色即是空空是色,佛门听取断肠声。

知君焚稿了前缘,中夜椎心忏旧愆。

劳燕分飞天海阔,沈园柳老不吹绵。

诗中表露了他对谢冰莹又爱又怨的复杂感情。

实际上,谢冰莹对奇同样一往情深。她诚挚地说:“我们当时相亲相爱,是历史和命运将我们分开。”

女儿“小号兵”是谢冰莹最大的牵挂。

1942年3月,谢冰莹由成都到“小号兵”所在地桂林,在柳亚子家里,暌违多年的母女终于流着眼泪见面了。令谢冰莹欣慰不已的是,“小号兵”像她一样,既漂亮又聪明过人,写得一手好文章。谢冰莹提出,将“小号兵”带走,伴随自己身边。“小号兵”拒绝了,她对谢冰莹的态度“很不好”,她自认“思想上是有矛盾的,想到跟她去可以接近许多作家,更顺利地开始我的‘文学生活’。但想到谢已另婚,又生了两个孩子,我去是不会有什么优越地位的,顾虑去了以后姓什么,和谢的丈夫、孩子如何相处,也由于舍不得离开祖母,结果是没有去”。

谢冰莹最后提出和“小号兵”照相留念。谢冰莹噙着泪走了,拜托柳亚子先生照顾“小号兵”。

谢冰莹走后,“小号兵”遵照谢冰莹的嘱托,常去柳亚子先生家,将作品拿给柳爷爷看。柳亚子非常喜欢“小号兵”,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孙女,还特赠她七律一首,首联:“可怜妖小十三龄,雏凤清于老凤声。”

解放后,“小号兵”在北京中央戏剧学院教书,跟母亲谢冰莹一样,坚持天天写日记。文化大革命中“小号兵”在中央戏剧学院被红卫兵迫害致死,160多万字的珍贵日记也被付之一炬。

和顾凤城的一段婚姻

流着泪吻别刚满1岁的女儿,在一个漆黑的深夜,谢冰莹提着两件破旧行李,孤零零地踏上了开往上海的瑞和轮船。

一次,谢冰莹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姊姊:号负了你,他的误会刺破了你的心,让我来用这颗赤热的心,医好你的创伤吧!’”

《女兵自传》里称他为“纫”。“一个爱好文艺的青年”,曾和奇有一面之缘。“他很聪明,只是对于金钱异常重视;处世待人,非常世故而滑头。

这也是他俩之间连友谊都不能存在的原因。”

纫的原型是顾凤城,江苏无锡人。他是上海光华书局的一位编辑,后来又成了一位小说家。当时谢冰莹正在写两本书,一本是长篇小说《青年王国材》,一本是《青年书信》。为了给谢冰莹的写作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顾凤城帮她找了一个后来她称之为“黑宫”的房子。在黑宫,她花了不到三个星期的时间,完成了那两部14万余字的著作。她夜以继日地写着,忘记了睡眠,也忘记了饥饿。实在饿得头昏眼花,便去复旦大学的合作社,买几个小面包,一面吃,一面写。有时手里握着面包,又累又困的她便伏在桌上睡着了。老鼠跑来抢走了面包,弄倒了墨水瓶,把稿子染湿了……顾凤城来,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或请她吃饭。谢冰莹开始并不想那么快又进入情网,可她实在是无力守住那爱的防线。终于,堡垒被攻破了。

谢冰莹的好友、作家李白英有一篇文章回忆他们的婚礼:“顾和谢在当时英租界梅白路长康里租了一间楼房,举行了颇为别致的结婚仪式,在场五人,除了我和新郎、新娘,尚有主婚人顾的父亲,尚有证婚人柳亚子先生。桌上点一对红烛,顾和谢肃立,由柳读了结婚证书,新郎、新娘、主婚人、证婚人一一盖章,婚礼便算告成。”

婚后没多久,谢冰莹拿到了两部稿子的稿费:650元。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得到如此巨款。她决定用这笔钱去东京留学。1931年9月18日,顾凤城把谢冰莹送上从上海开往日本神户的邮轮皇后号。皇后号将她从黄浦滩头载到东海,面对着茫茫的碧海、滚滚的白浪,谢冰莹心情大好,感觉像逃出樊笼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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