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马镇是距离雁门关上百里的一个关外小镇,屯着少量的兵马,是塞外的一个据点,分属太守辖制。兵士常年驻扎此地,一旦有大批外敌侵入,便会燃放烽烟以示警告,雁门关处的兵马得知敌袭,也会有所戒备,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霍小羽从义伯那里跑了出来后,才意识到自己身无长物,全身财产加起来就是一把当时从秦始皇陵墓里顺来的锋利匕首,问题是这把匕首要是搁在现代,那是一等一的古董,值不少钱。可惜这里是古代,匕首放到这里,那还真是萝卜价,不值钱啊。这样一来,想回去借点盘缠又舍不得这张老脸,只好咬着牙走下去,走一步算一步嘛。还好当时有个下人热心肠的送了一些馒头当作干粮,开始还不至于饿死,可是走到今天,干粮也都吃得一干二净了。
身无分文,别说是跑到江南之地,能不能过得了雁门关还是个问题啊。
“唉,老子什么时候居然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啊。”
仰天长叹一声,但是该干嘛还得干嘛,首先就得先填饱肚子。思索一番,霍小羽打定主意先在这沙马镇弄点活干干,好歹先解决了温饱问题,再来考虑后续发展。
他一个人晃晃荡荡的走在街上,踩着地上光秃秃的沙子,忽然发现周围的人像是约好一样一起瞅着自己,不禁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的朝自己脸上摸了摸,也没发现什么东西。奇怪啊,老子脸上应该没长花啊,身上也没长出三头六臂,咋一个个盯着我看呢。
“那个..。”
霍小羽信步走到一个卖着摊饼的小摊前,面露笑意,刚说了两个字,人家摊主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走开。想要继续厚着脸皮问下去,结果人家干脆把头扭到一边去。
无奈,霍小羽只好走开,正巧迎面走来一位老者,他心想这老大爷看着面善,于是屁颠屁颠的走过去,甜甜的喊了一句:“大爷。”
谁知那老大爷瞧见了霍小羽,顿时像瞧见了鬼一样,有点害怕的倒退了几步,颤巍巍的说:“我不是你大爷,我不认识你。”这话说完,老者赶紧往回跑,那健壮的步伐可是一点也不显老啊。
“靠,老子是瘟神,怎么像避鬼一样躲着我啊。”
霍小羽看着老大爷健步如飞的背影,心里一阵奇怪,再看周围行人奇异的眼神,不禁骂了出声。
“嘿嘿,你当然不是瘟神,是奸细。”
忽然,后边响起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霍小羽回头一看,几个兵士穿着盔甲笑得挺奸诈的,打头的一个长得颇为雄壮,一脸横肉的看着自己。
“啥?”
“啥个屁,给老子捉起来。”
这才说了一个字,那个兵头便一鞭子朝脸上抽了过来,一看不对劲,霍小羽忙朝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来势汹汹的长鞭。再一看,好几个士兵撸起袖子就冲了过来,你大爷的,军队打架就玩这个啊。他脚一沉,对着最先冲过来的一个麻子兵扬起一拳,正好打在鼻梁上,顿时疼得那家伙捂着鼻子哇哇直叫。随后,他横踢一脚,将围上来的几个小兵给横扫出去,几个人中了一脚,滚出了几步。
“好小子,有两下子,难怪敢这么横。”
方才带头的头子丹田并用,大喊了一声,几步便冲上前来。一双拳头打出,虎虎生风,如同戴了铁套子一般。霍小羽见这兵头子下盘沉稳,出手有劲,人又长得牛高马大,估计走的是刚猛路线,不敢与他硬拼。果断避开了他的拳头,换上了拳击的步伐,游走闪躲间,出奇不意的朝他那鹰钩般的鼻子击打而去。
“嘭”
一击得手。
兵头子疼得眼泪直流,鼻血也流了出来,赶紧用手捂住,这才体会到麻子刚才挨揍的痛苦。
趁他病,要他命。霍小羽一点也没有身为一代宗师的风范,顺势偷袭,一记前踢便朝对方裆部踢去。这要是得手了,能保住命也要痛苦一辈子啊,太监这行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那兵头子倒是防着霍小羽的偷袭,当了这么多年兵的他自然知道敌弱我打的道理,所以他一直防备着,还想好了后路,在猜测对方可能出击的所有路线后,果断反击。可惜,他遇见的是霍小羽这滑头,压根不讲江湖规矩,哪不该打偏打哪里,还要狠狠的打。
这下,是没法挡的。
一脚狠辣踢出,无差别精确打击,正中目标。
“嗷,你..。”
兵头子捂着裆部,脸通红的,瞪着霍小羽,不止眼泪,连鼻涕都淌出来了。
其实,霍小羽最后还是收了几分力道的,毕竟都是男人嘛,更重要的是这群家伙貌似是当地驻军,虽然不占理,但要是把人家打出个好歹,一下子跑出支军队来报仇,那可真是没处跑了。当然了,力道是收了几分,但是痛还是很痛的,至于以后有没有后遗症,这倒是很难说的。
“我说,谁是奸细啊。”
霍小羽走过去,亲切的按着兵头子的肩膀,一脸笑眯眯,看得兵油子心里有点胆颤,暗想这家伙不会有龙阳之癖的爱好吧,一边疼痛,一边还得忍痛笑道:“认错了,认错人了。”
没办法啊,不得不认输,这家伙腿功不错,还特阴险,咱这边几个人都败了。
“哦,这样啊,这么说我是良民咯。”
“是的,是的,绝对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
兵头子奉承的讨好,暗地里下了个评语:你这货要不是马贼土匪,能有这么好的功夫,妈蛋,肯定是大奸大恶之徒。
“既然如此。”霍小羽眼睛转了转,感到肚子有点饿了,若有所思的道:“你虽然诬陷了我,但是算了,我大人有大量。”
“是,是,就放了我们吧。”
“你急啥,老子还没讲完呢,放是肯定要放的,损失呢,也是要赔的。”
“损失?”
兵头子听得一阵头大,弱弱的问了一句,立马得到霍小羽恐吓的眼神:“怎么,想不认账?”
“不是,不是,可是你有什么损失?”
“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之类的。”
靠,兵头子心里怒骂一声,受伤的是我们,该讨债的也是我们才对,怎么变成了你是受害者似的。
“那个医药费可以理解,可是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是啥名头?”
“唉,没文化真可怕啊。”霍小羽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沉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的解释道:“你们诬陷我,害我担惊受怕,是不是要给点精神损失费,莫名其妙给我安了奸细这个罪名,以后我还怎么见人,是不是该给我受损的名誉补偿点东西。”
“哦。”
兵头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免感叹眼前这人真是个圈钱的人才,这样的人当官去,不得是个贪官。
“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得爽快点。”
霍小羽觉得自己为古代作战部队答疑解惑了一番,实在是很爽,也就大方的不收他们额外的教育费了。
“那个,要多少?”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适时的,也是不合时宜的,响起一阵肚皮饥饿的声音,弄得霍小羽有些尴尬。
“不急,不急,我们找个吃饭的点,好好谈,我请,我请。”
脸皮特厚的霍小羽很快恢复一脸笑容,热情的搭着兵头子的肩膀,一路寻个小菜馆去。
沙马镇虽小,但是吃饭的馆子还是有的,小点,菜也不多。
一张小木桌上,摆了两个空碟,还有七八个空碗。霍小羽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末了还吮吸一下,看得对面的兵头子和麻子兵面部抽搐,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人是哪个地方流窜来的难民,感情得多少年没吃过饭啊。他们俩的表情很精彩,但是霍小羽偏装作没看见,抱着吃了这顿可能没下顿的想法,还是趁能吃赶紧多吃点要紧。
霍小羽把碗端起来,把汤喝了个干净,打了个饱嗝,就在兵头子以为他终于吃饱的时候,他把碗放下,抑扬顿挫的又高喊了一句。
“老板,再来碗面。”
“别,别,先等等,霍兄弟,咱还是先谈正事吧。”
不谈不行啊,姓霍的已经吃了两碟牛肉,还吃了七八碗面,再吃下去得把我们的军饷给吃没了。
“那好吧。”
人家都开口了,霍小羽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一个人吃下去,何况一会还得坑点赶路钱呢。方才一路上,他对这沙马镇也有所了解了,就是一个小据点,日子久了就有人往来居住,也就成了个小镇子。虽说是小据点,但还是有三四百兵马驻守的,一开始听了,霍小羽也有点忐忑,怕被自己揍的几个小兵跑去搬救兵,但是听多一会他就没啥畏惧了。昨日,这里驻守的军队就被调派出去了,说是打马贼去了,现在留在这里看守的就眼前几个人。
眼前几个人呢,领头的兵头子是个九人长,名字叫卫七,听他自吹自擂以前还是京里的人,家里还出过大官,后来犯事落魄了,被充军到这来。麻子兵倒是个当地人,土生土长的沙马镇人,为了混口饭吃当了边军,自小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倒是没有名字,是卫七瞧他机灵,而且轻功还不错,便取名为燕三,成为一个斥候。
“我看你们也不容易,随便给个几百两就好了。”霍小羽敲了敲桌子,一副为你们着想的模样。
卫七和燕三一听,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的道:“没有。”
“那几十两?”
“你干脆去抢。”
这回霍小羽是郁闷了,看他俩样子也不是不想给,难道报的数太大了,不至于吧,电视剧里那些败家子不都一扔就上万两,老子才要几十两而已。虽说霍同学早些年历史学得特别好,但仅限于辨别文物历史,这是为了业务发展需要,至于和业务无关的是一概不知,也就不太清楚古代一两银子的价值。
“那你们有多少?”
卫七踌蹴半天,有些为难的道:“别说钱了,现在这顿饭还是仗着和老板熟赊欠来的。”
“不然你以为我们捉你干嘛。”燕三叹了口气,话里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意味。
“捉我就有钱了?”
“可不。”燕三接话道:“雁门关那边修一段长城,要大量劳工,说要捉了奸细送过去就有赏钱。”
“那就乱捉人。”
霍小羽有点来气,你乱捉就乱捉了,居然捉到老子头上,我就这么像奸细。
“我们素来行得正,是决不做这事的,是之前接到情报,说今天来了个外人,是个奸细,正好你来了,就..。”
卫七一脸严肃的说着,说道要捉霍小羽时,脸上不禁一阵火热,没想到捉错对象,败坏了名声,重点是还捉不到人家,反倒挨揍了,以后还怎么混。
半响之后,霍小羽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你们不是有军饷吗?怎么沦落到靠捉奸细过活?”
“以前是有的,不过近来运送粮草的车队常被劫去,几天前便又被劫了一次,都断粮多天了。”
燕三一脸气愤,忍不住握紧拳头朝空气打了一拳,似不解气,又打了一拳。
“谁敢劫边军的粮,难道你们不管,任由他们胡为?”
轻叹一声,卫七有些无奈的道:“不是不管,是管不了,西域之地大小马贼无数,大的马匪比我们这里的驻军还多,向上通报,上头也只是推说会解决,但谁都知道调集大军来围剿马贼是不可能的。”
“昨日你们却孤军而去,为何?”
“实在也是没办法,不去抢回粮食,便要彻底断粮,没活路了。”
听着卫七的话,霍小羽细细思索,轻声分析道:“迫不得已才去抢粮,但倘若对方是数倍于己的马贼,你们又怎敢去,去了,不就是送死。如此,你们便只有在得到绝对准确的军情才敢去剿灭抢粮的马贼,这军情便是:这伙马贼人数不多,实力不高。而能让你们如此相信的密报,便只有你们安插已久,绝对信任的自己人。”
“不错,此人正是我们安插在马贼内部多年的兄弟。”
卫七赞叹了一声,不禁对眼前之人有些刮目相看。
“那么,他在贼堆里这般久,还能不露出马脚,说明此人能力很高,野心自然也不小,而能够获得这样的密报,证明他在马贼内部的地位绝对不会低。”
“是的,他的地位很高,仅在三四人之下。”
霍小羽深深看了卫七一眼,直看得他不寒而栗,这才悠悠开口:“那么此前,他为何不通报消息,反倒这次才对你们通消息。需知,边军将领不愿派大军围剿马贼是不知是哪伙马贼动的手,要是一概而论,全部扫清,且不说要耗费军力物力,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不仅面对的是马贼,还有西域各族,潜藏敌军,西域便乱了。西域一乱,边军能否镇压,朝廷怪罪下来,都是不易解决的问题。反之,若是清楚得悉某一伙马贼是罪魁祸首,敢抢夺军粮,便是不将边军放在眼里,不将朝廷看在眼里,往大了说,是要明着要造反,边军便会大举出动,势要荡平这伙穷凶极恶的马贼。”
“不可能,他是我们兄弟,怎么会出卖我们。”
燕三想要辩解,却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还有些许害怕。
“人是会变的,他在马贼堆里这么多年,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兵。当马贼不受规矩束缚,吃香的喝辣的,朝有酒喝夜有女伴,而当兵呢,卖着命不说,有时连饭也吃不饱,一旦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再要过穷日子,便活不下去了。”
看着低头沉思的卫七,霍小羽又说了一句:“他活不下去,便愈加想要活,要活,便只能你们死了。”
耳里回荡着霍小羽冰冷的话语,卫七突然惊了一下,转头看着燕三,发觉他的瞳孔深处也弥漫着一股恐惧。
“他这次给我们消息,让我们自以为能平定这伙马贼,夺回被抢的粮食,就是为了引我们去,然后反杀我们?”
“这是最好的结局,也许,他所谋的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