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仅存的20余首诗40余篇散文中看,曹操在政令传播的实践上有许多独特举措,但他的传播思想很少见于文字。他的诗都是采用乐府古题,继承了汉乐府民歌的优良传统,又有所创造,对五言诗的发展,产生过积极的影响。《蒿里行》、《观沧海》等篇,气魄雄伟,慷慨悲凉,向来为后人传颂。他在《度关山》强调“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的传播思想,在《观沧海》、《冬十月》、《土不同》和《龟虽寿》的收尾中反复申述“歌以咏志”的传播观点。
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冬十月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鶤鸡晨鸣,鸿雁南飞,鸷鸟浅藏,熊罴窟息。钱鎛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整设,以通贾商。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土不同
乡土不同,河朔隆冬。流澌浮漂,舟船行难。锥不入地,蘴藾深奥。水竭不流,冰坚可蹈。士隐者贫,勇侠轻非。心常叹怨,戚戚多悲。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龟虽寿
神龟虽寿,猷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诗句还从不同侧面反映出曹操的传播思想,如“逆旅整设,以通贾商”、“心常叹怨,戚戚多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等,表现了他对社会交通、人际心理和人生志向的传播理念。
曹操的传播思想还体现于他在战乱时期下达的政令上:
(己酉)秋七月,令曰:丧乱以来,十有五年,后生者不见仁义、礼让之风,吾甚伤之。其令郡国各修文学,县满五百户,置校官;选其乡之俊造而教学之。庶几先王之道不废,而有以益于天下。
十五春,下令曰: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乙未,令曰: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而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废乎?
可见他非常注重教育和人才任用,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侧面。他指出,恢复教育是为了不废礼让和仁义之风;主张人才选拔“唯才是举”,不管他在个性上或品性上有什么“偏短”,都不可偏废而不用。他以陈平和苏秦的史实,提出了完全与传统不相同的人才选拔概念,强调“才”和“功”。这种实用主义的传播思想在战争这样一种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显然是必要的。正是这样,曹操才把当时的一些优秀人才都汇聚到他的身边,最终完成了统一大业。
曹丕(公元187~226年),字子恒,曹操之子。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代汉帝自立为皇帝。他生活在一个安定的环境中,过着贵公子、皇太子和皇帝的日子,其诗作不及曹操丰富,但他的《典论》对中国古代文艺理论的传播深有影响。《典论》一书已残缺不全,仅存《自序》和《论文》两篇。在《自序》中说:“余是以少涌诗论。及长而备历五经四部、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所著书论诗赋,凡六十篇。至若智而能愚,勇而能怯,仁以接物,恕以及下,以付后之良史。”显示他的博览好学及为人处事,但自己是否在人际传播方面做到了智、勇、仁、恕,他表示愿接受历史的检验。在《典论·论文》里且不论关于文艺批评的阐述,就传播思想而言,颇有心得。他说:
(夫)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话曰:“家有敝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
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暗于自见,谓己为贤。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方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
他以班固之于傅毅为例,批评人际传播中“文人相轻”的恶习;并指出一般人容易犯的错误:看轻身边的人而看重外来的人,倾向声名而违背事实,又往往固执于一己之见自以为正确。他进一步以“建安七子”为证,赞扬真诚友谊之难得。认为只有审视自己,宽容待人,才能排除偏见,写出正确的文艺评论。
关于语文传播,他提出了“雅、理、实、丽”四条标准:
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抽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遗子弟。
指出四者兼备,只有通才能做得到。他还指出语文传播只在“形”,但文以“气”为主,“气”的传播既不能凭强力,又不能靠传授。“文气”的传播要依靠个人的文学修养和社会积累来获得。在文艺传播领域,他提出“文气”这个概念是很有创见的。
对于语文传播的功用,他说: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乐荣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末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不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惧于饥寒,富贵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亦志士大痛也!
这一段话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他认为语文传播是有利于国家的大事,是万古不朽的功业,人的短暂寿命和有限荣华都无法与千古文章相匹,所以不应以贫贱而忧虑饥寒,不应以富贵而放纵逸乐,要珍惜寸阴,关注当前,全身心地投入写作,把思想记载在文章里,让自己的声名流传于后世。
到西晋,文学发展有了明显的转变,士族制度加深了阶级鸿沟,士人渐渐远离社会和民众,语文传播追求形式美和浮夸风。其中张华的《博物志》可以说在“浮妄”中略见真实。张华(公元232~300年),字茂先,范阳方城(今河北涿州)人。史称他出身贫寒而官至显位,是一位较正直的官僚。《世说新语》记载:“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说明他与当时的政治要人和文化名人交往甚密,而且在史学方面也很有见解。其著《博物志》流传于世,虽多虚妄,亦有残缺,但仍可见其文学造诣和传播思想。
他在“五方人民”篇中论述了生命传播、习俗传播与生长环境的关系,他说:
东南之人食水产,西北之人食陆畜。食水产者,龟蛤螺蚌以为珍味,不觉其腥臊也。食陆畜者,狸兔鼠雀以为珍味,不觉起膻也。有山者采,有水者渔。山气多男,泽气多女。平衍气仁,高凌气犯,丛林气躄,故择其所居。居在高中之平,下中之高,则产好人。
《异说》云:瞽叟夫妇凶顽而生舜。叔梁纥,淫夫也,征在失行也,加之又野合而生仲尼焉。其在有胎教也?
在这里,张华强调了生态环境对人的生命传播有很大的影响,同时以舜和孔子为例,指出圣人的出现不是天生的。张华还是一位诗人,他的诗基本具有汉乐府精神,但比较偏重于文字功夫,《诗品》批评他“其体华艳,兴托不奇。巧用文字,务为妍冶”。
这一时期出现了大批诗人外,还涌现了画家山涛、书法家王羲之、书画家顾恺之、散文家刘义庆、文艺理论家刘勰等等。随着玄学的盛行、佛学的传入、道学的发展,社会上宗教迷信思想也因之流传,反映在文学传播上,这一时期出现了中国史上第一批志怪小说,如托名东方朔的《神异记》、托名郭宪的《汉武洞冥记》等,有张华的《博物志》、干宝的《搜神记》、刘义庆的《幽明录》、颜之推《冤魂志》等,客观上起着传播神鬼迷信之道的作用。
二、雅集清谈与《世说新语》的传播思想
《世说新语》是南朝刘义庆撰写、梁刘孝标注的笔记小说集。刘义庆(公元403~444年),南朝宋宗室,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武帝时袭封临川王。官至兖州刺史、都督加开府仪同三司。《世说新语》全书分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等36门,记载自汉末至东晋年间士大夫的言谈逸事,内容较为广泛,反映了魏晋期间士族的放荡生活和清谈风气。汉末清议之士,因批评当局政治而招致了党锢之祸。接着,魏取代汉,晋取代魏,又大肆屠杀政治上的异己人物。在这样的社会形势下,清议逐渐变成清谈,一方面是生活放荡不羁,淡泊名利,士大夫中间盛行品评人物、清谈玄理的风气;另一方面是崇尚虚无,消极避世,老庄的道家思想有了迅速发展,并与传统的儒学和传入的佛学杂糅。当时的各种人物的各种思想、行为,都不同程度地反映在这本书里。
《世说新语》的内容非常丰富,一些实录性记载,反映出当时士人的传播思想。例如《德行》记:“晋文公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标注说:
李康家诫曰:黄书侍坐先帝时,有三长史俱见。临辞出,上曰:“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并受诏。上顾谓吾等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或对曰:“清固为本。”复问吾,吾对曰:“清、慎之道,相须而成。必不得已,慎乃为大。”
说明当时检察言语传播的三个标准:清言、慎言和勤言。三者中“慎言”尤为重要,并作为朝廷训诫和家族训诫提出来。《世说新语》中“慎言”传播的内容最为多。
关于“慎言”与人际传播的关系,有如下的记载:
何晏、邓扬、夏侯玄并求傅嘏交,而嘏终不许。诸人乃因荀粲说合之,谓嘏曰:“夏侯太初一时之杰士,虚心于子,而卿意怀不可交。
合则好成,不合则致隙。二贤若穆,则国之休。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可谓利口覆国之人。何晏、邓扬有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内无关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之,此三贤者,皆败德之人尔。远之犹恐罹祸,况可亲之邪?”后皆如其言。
实际上指出“慎言”是考察为人的一个重要标准,又有如下的记载:
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推此知之。”
王氏兄弟三人去拜见谢安石,大哥二哥言语很多,并说的都是俗事,三弟王子敬只是略微应酬几句而已。事后,谢安石表示最欣赏王子敬。理由是:稳健的人言语少,浮躁的人言语多。
由“慎言”引出的对于言语传播的能力问题和真实性问题,也可从片言只语中窥见一斑:
不能言而能不言。人可应“有”,乃不必有;人可应“无”,己必无。
前一句是记录刘尹道称赞江道群的话,指出不该说的话应该不说,反映当时士人对言语传播规范的一般准则;后一句是记录王长史称赞江道群的话,指出人们在言语传播中涉及真实性的一般现象:口中说“有”的,未必真的有;口中说“无”的,自己一定没有。后一句话的含义很复杂,它说明言语进入人际交往时的心理和行为十分复杂,说“有”和说“无”是两种很不同的传播方式。
此外,关于声名传播也有所记载。如:
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这是一段用比喻讲述声名传播的对话,它把名人比作“桂树”,把名人所处的环境和地位比作“泰山之阿”,环境与地位得天独厚,“桂树”自然生长自如,名荷天下。由此指出,“声名”的传播未必与“功德”有一定关系,但与所处的社会环境和社会地位有非常重要的关联。
关于人际传播也有一些故事记载,例如: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荀粲,字奉倩。他在传播思想上提出“言不尽意”的观念,曾在魏晋时期得到士人推崇,何劭《荀粲传》说:“粲独好言道,常以为子贡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然则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糠粃。”把古代文人极其崇拜的“六经”看作是圣人之学的糟粕,其理由是写下来的东西并不等于是圣人心里所思考的东西,因为有些精微的道理“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口不能言”。他在揭示言语在传达意义上的有限性有一定贡献。但是他在人际传播的男女关系方面却有一个很传统的观念,他认为“妇人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据说他娶了个很漂亮的老婆,是骠骑将军曹洪的女儿,后来那女子死了,荀粲痛悼不已,不久也死去,时年仅29岁。这句议论妇女的话也就流传了下来。裴逸民听到后为他解释说:“这是一时高兴发生的事情,不是十分有道理的话。希望以后的人不要被这句话迷惑了。”荀、裴两人的话,反映了当时对男女关系的两种不同态度。
对于一般关系的人际传播,有王仲祖称殷渊源的一句话:
非以长胜人,处长亦胜人。
指出不仅要以自己的长处来正确对待他人,对他人的长处也应正确对待。
《世说新语》还多处提到对人外貌的观察,品评长相、言行和神情,指出人体神貌反映一个人的精神品质。王戎看画家山涛的面相后说:
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当时的丞相见到一个叫康渊的和尚,发现他的眼睛窝很深而鼻子很高,就常常调侃他。康渊进行辩解说:
鼻者面之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以自然界事物类比人体形貌,在书中比比皆是。但也不是绝对地称容貌美好者为首肯,容貌差次者亦有才人,如形容裴逸民“有儁容,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如说到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顇,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
这里顺带要提一下与荀粲“言不尽意”持相反观点的,是欧阳建的《言尽意论》,该文收在唐人编纂的《艺文类聚》里。《世说新语》有一段记载:王导到江南,清谈间论述到“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个议题,环环相扣,竟把一切道理都包括了进去。说明欧阳建的“言尽意”已在当时士人中流行。欧阳建(公元270~300年),字坚石,渤海南皮(今河北沧县)人。据《晋书·石苞传》记,他出身于“冀方右族,雅有理思,才藻美赡,擅名北州。时人为之语曰:渤海赫赫,欧阳坚石。”后在西晋统治集团内讧中被杀。三、《百喻经》与佛教文学的传播思想自西晋末年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以后,我国北方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都十分尖锐。这些少数民族统治者在镇压汉人等各族劳动人民的同时,他们都极力利用佛教和道教,来麻痹人民的反抗意识。佛、道二教在中国北部广泛地传播开来。据《魏书·释老志》记载,北魏末年,仅京城洛阳(今洛阳市东北12公里)就有寺院500多座。神龟元年(公元518年)时,“寺夺民居,三分且一”。武泰元年(公元528年)河阴之变,王公朝士多死,“其家多舍居宅以施僧尼,京邑第舍,略为寺矣。”至东魏末年,略而计之,全境寺院3万有余,僧尼达20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