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睁开眼,有些破旧的房子里依稀有淡淡的鱼腥味,起身,才发现身边坐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块头很大,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看到我醒了,眼睛一亮道:“你醒了!”
“彭越?”我瞪大眼,“你……。”
实在无法相信,那个看起来快四十的彭大将军突然变的这么年轻,难道只是个长得像彭越的人?
那少年张着嘴,一脸呆像:“你怎么知道我叫彭越,你……。”他眼睛一亮,“果然是神仙吗?”
我摇摇头,有些困惑,看向窗外,阳光真好,脑海中那些远去的记忆慢慢的拉近:那一日,楚兵并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但是项王很快发动了最后的攻击,就在我以为史记记载有误之时,身边的刘盈突然扑向崖边。
我快步上前,一把将他甩回崖上,却不料脚下一空,跌落的瞬间,身上的玉突然发出很强的光,紧接着,一股强大的飓风从西北卷来,醒来之后……
便身在此处,那场飓风难道是因为……那个玉!!
我不自觉往腰上一摸,却空空如也!
玉呢?低头,摸遍了全身却也没有一丝的踪迹,我一把拉住彭越问:“有没有看到一块玉,大概这么大……。”比划了一下大小,然后一脸期冀的望着他。
彭越困惑的看了眼,摇摇头道:“没有,那****正在捕鱼,你就这么砸了下来,也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或许真的是天上?”
“天上?”我有一瞬间的当机,然后低头看到的却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身和平常自己穿的完全不同的衣服,短袖麻裙,浆洗的旧旧的,伸出手,手有些茧,完全就不是原来的自己。
难道是魂穿??
我惊恐的挥开被子,跳下床,跑到水盆边,往水里一看,一张年轻的脸,好在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年轻了些,头上是先秦女性的发髻,我摸着自己的脸,这难道是我在秦代时的身体,我真的魂穿了?
“咳咳,那个,神……。”彭越站在身后憋红了脸,偏偏一副老成样,“你刚醒,还是不要站在地上,有寒气!”。
“彭越”我回头。
“嗯”他猛抬头应了声,突然又感觉自己应的太快,微侧过身咳了咳。
“这里可是昌邑?”
我不管他的反应,走到门边,望向门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见他许久不做声,回身困惑道,“怎么?”
他挠挠头,憨憨一笑:“没什么,刚刚那阳光打在你身上,真的好像神仙一样!”
我不语,回头望着渐渐西落的太阳,心里有无限的想法,张良在哪?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神……。”
“叫我阿若吧!”
“阿……要不我就跟你混吧”我一愣,回过头,彭越年轻的脸上亮闪闪的,“能跟着神仙,我彭越真是三生有幸……。”
“我不是”我打断他的话,“不想打断你,可是我真的不是……。”
“我能感觉出来”他笑眯眯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能感觉出来你绝对和大家不同!”
“感觉?”
“对,感觉”他别说别往外跑,“饿了吗,我去刘七那抓几条新鲜的鱼来”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老大!”
“老大”我一愣,难道……
初见的记忆慢慢回笼,他的样子近了又远了,只有来自各个时间的话语绕过我的耳畔:
“我啊,老大,你不认识我了,是我彭越,快跟我来!”
“老大,你为何还是如此客气,你唤我阿越就成,你二十年前就这样叫我的!”
“确实,你和二十年前一点也没有变,我一开始也有些怀疑,于是跟了你好几天,终于确定你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人……。”
二十年前,二十年吗?
彭越的声音远去,张良的身影慢慢从脑海的深处扭曲而出,忧郁的,温柔的,睥睨的,自信的,淡然的,一切都定格在一个述说的镜头。
“我等待一个人等了二十年,你可知等待二十年是什么滋味?”
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吗?寻找我这个虚无的存在,张良,我让你等了二十年,那么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否已经认出我了,那为何选择不认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恨我,怨我还是累了?
那这一次,轮到我去寻找你了,子房!!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我收回神思,彭越略微刚毅的脸上满是无措,指了指我的脸道:“老大,你刚刚看着我掉眼泪了,我惹你哭了?”
我笑了,擦掉眼角的泪痕,摇摇头:“突然想到一些东西,彭越!”
“老大,叫我阿越吧!”
我也不和他争辩,彭越看似好商量,却是固执的很,便也顺着他的话道:“阿越,你的父母呢?”
彭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衣裳的灰尘道:“生于湖泽,长于湖泽,从小就没见过父母……。”
“对不起……。”
“没关系”他咧着嘴笑道,“习惯了,老大想吃什么,我去弄!”
“随便吧,简单些!”
“好咧”他嘿嘿一笑,跑了出去。
在昌邑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我在这里也学会了怎么捕鱼,也学会了浣纱,作为交换,我也背了些后世的兵法以及用后世的方法教他如何捕到更多的鱼,果然,彭越成为方圆几里捕鱼捕的最多的人,在彭越的憨厚的推荐下,我的名气也渐渐扩散开。
只能说,在昌邑的日子单纯而美好,就好似世外桃源一般,让人感觉到的只有祥和和宁静。
即使多么的宁静,我依旧可以感觉出天下的风云变化,这一日,我走到无边,却听到低低的讨论声。
“阿越,你说怎么办,秦国已经相继灭掉赵国,魏国,韩国,眼看着我们……。”
我没有听下去,只觉得眼前一片黑,韩国,韩国已经被灭了吗?那张良呢?
“老大”
听到声音,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推门而入,屋内的年轻人都回过头,我穿过他们,直直望着彭越:“韩国被灭了?”
彭越别开眼,低低应了声:“几年前就……。”我眼神一暗,彭越道,“城虽破了,但是韩王都还在,韩国的贵族都被迁到了陈……。”
“陈?”
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的熟悉。
“同学们,这个秦国也奇怪,不杀掉韩国的王,反而要将他迁到都城周边的一个小城陈,几年后,韩国贵族就造反了,当然最后是失败的,统一的趋势是不可避免的……。”
大学时教授的话闪过脑海,“几年后,韩国贵族就造反了”,几个字不断的闪过脑海,造反,失败,张良他……
“陈在哪?”
脑袋来不及转,我脱口而出。
彭越惊呼:“老大,你难道要去陈!”
“有何不可!”
“外面局势太过混乱,况且即使你去了,你保证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吗?”
我一顿,混乱的脑袋瞬间沉静下来,轻声道:“不试,你又如何知道呢?”
众人沉默。
几天后,一切准备停当,彭越坚持要送我去陈,我笑着拒绝了,后来他托了一个常跑“陈”的人带我去。这才让他打消了陪我去的念头。
村外——
“老大,照顾好自己,记得到了,给我捎口信!”
我应了,他继续念叨,严肃的表情里带着满满的担忧,瞬间撕破了他刚毅的感觉。
“阿越,你还是下车吧,就送到这里,前面我自己去!”
“还是再送一程吧!”他骚骚头,一脸无辜的笑着,让人好气又好笑。
“阿越”突然想到什么,我转了话题问:“今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但是这局势也不是久……。”他停了停,静静道,“捕鱼也不是长久之策!”
那时候,他不再是普通的昌邑渔夫,那一刻,一种沉稳,带着领袖独有的霸气隐现在他的全身,让人敬畏又不由心折。
我轻唤:“阿越”他抬眼,我笑道,“还记得我背给的兵法吗?”
他点头,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妨先隐藏自己,然后在徐徐图之,山林之中有广大的地方……。”
彭越,几年后,他应该会结伙做了强盗,然后在秦末的大潮中迅速成长为一方霸主,最后在历史上深深的烙上“汉初三大将”的称号。
“你会有非常光明的前途”我道,当然结局也是……我没有继续说,只是扯了扯嘴角笑着。
“我记住了”他眼神亮了亮。
分别是快的,再是远送也会有分别的一天,彭越下了车。
马车又一次动了,然后他的身影慢慢远去,我挥了挥手,只听到他喊:“老大,一定要来看我呀!”
“彭城,二十年后去彭城找我”
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脱口而出,然后一切归于沉静,马车慢慢开着,让人乏味的颠簸和马车的吱呀吱呀声伴随着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这一日——
“阿若,到了,这里便是陈,要不要出来走走!”
我走出马车,腿犹有些麻麻的,外面阴阴的,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李伯,坐了几天的马车,我想到处逛逛可好?”
“去吧,等会到西城门等我罢,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好咧”我笑着应了。
看着马车离去,我转过身,面前是陈的街道,揉揉腿,走在陈的街道上,陈的街道相对比较窄,条石铺就的街道有些积水,看起来刚刚下过雨,街道两边便是两排民居,我信步走着,深呼了口气,感受着二十年前张良的空气。
张良,他应该也在这个城里!
这样想着,脚步也开始变的轻快,走过街道,迈过城内的一条小石桥,沿着河边往前走,街道消失了,民居也消失了,一大片的田野出现在眼前,天堑一般的碧绿色泽一眼看不到边。
真美,我感慨,好似生活在画里一般。
还没有感慨多久,突然一两点的雨丝刮在脸上。
不好,下雨了,还没等我做出反应,雨丝渐渐变成了雨幕,我举起宽大的衣袖遮在头上,开始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雨丝一点点的变大,慢慢的浸湿了我露在外面的手臂,雨点顺着手臂的缝隙慢慢垂落在发丝上,顺着我的脸颊一点点渗进我的衣袍内。
我拼命的往前跑,耳边都是雨倾倒的声音,身畔,不断有顶着斗笠的人在我身边仓皇跑过。
跑过田埂,刚跑上桥,突然迎面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我们就这样擦身而过,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我顿住脚,回过头。
也许是命运的邂逅,也许是天神的安排,他也停了下来,手扣着斗笠,微侧过脸。
狭长的眉眼,玉一般精致的面庞,几道水痕从他纤长的睫毛上缓缓留下来,停留在光洁的下巴上,汇成水珠,垂落,然后他缓缓翘起眼角。
眼前的雨幕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张了张嘴却是失声:“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