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似无法解开一般,被围,走投无路,然而在看似死结的境况下,他却清然一笑,在大家的惊愕神色之中,全身而退,直到最后,他们才发现,他的出现不过是个让人逃离的饵而已,而我至今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突然绝地反击的。
马车急速朝着灵璧飞驰,两边各有两三匹健马扬蹄护航,嘚嘚的声音让人的心不由的为之一松。
“姐姐”刘盈畏缩的拉拉我的衣袖,轻声问,“我们……是去找娘亲吗?”
娘亲,想到吕后对我的陷害,表情一滞,刘盈很快就感觉出来了,抿了抿小嘴,垂下脑袋,尽量让自己缩成一团。
我收回神思,垂眼,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对啊,我们去找你的娘亲!”
毕竟他——刘盈不是吕后,不是吗?
“果真”柔嫩的声音夹带着一丝微的惊喜,我低下头,对上他扑扇着的眼神,那里隐现着一缕浅浅的期盼,便忍不住的点头。
“阿若”听到张良的声音,我抬头望去,但见张良正缓缓的睁开眼,捂嘴低低咳嗽了几声,我忙扶壁起身,到他的身边道:“子房,你没事吧?”
张良摇摇头,浅笑道:“无碍”
“侯爷”突然车停了下来,因着惯性,我往前倾了一下,传来徐老的声音。
“何事?”
“灵璧有急报!”
我望着张良,他一顿,淡然道:“说!”
“侯爷”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我看张良脸色全无变化,显然是前方的探子,便也不去理会,静静听着,那人继续道,“萧城一战,被楚军屠了十余万,如今项王更是亲自带兵追汉王至泗水边,两军再一次交战,逼入谷水泗水之中的十余万汉军无心恋战,大多被杀,死伤保守估计在十几万以上……。”
“现在汉王……。”
“汉王正往灵璧方向!”
“爹爹,我要爹爹”刘盈畏缩的拉拉我的衣袖,我低头,他的脸上泪痕未干,小小的声音放在喉底,轻软抽泣着。
想来他也意识到了刘邦的危险吧,我将他小小的头揽入怀中,轻声哄着:“盈儿乖,爹爹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的!”
“嗯”刘盈轻轻应了声,嗓音里依旧有些颤音,我看向张良,却不料张良也看着我,狭长双目眼角斜飞,雅淡的表情里带着深不可测的注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子房……。”
听到声音,他略抬起眼,浅然一笑,眼角聚集的悠然从容瞬间发散开来,那气度神情让人离不开眼。
许是看到我的表情,他又一次轻轻一笑,双目点柔,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迷醉,低柔道:“阿若,良相信你的话!”
“什么”我还没想通他话中的话,许久才想起来他回答的是我上面的问话,可是还不等我接话,他却话锋一转,淡声道:“徐老,去灵璧!”
“侯爷”徐老显然有些错愕,道,“侯爷,没有援军,我们去也救不了汉王!”
“徐老,去灵璧”张良面无微澜,再一次强调,声音低沉的好似扣入人的心底,带着满满的威严,让人忍不住屈服。
徐老应了声,驱动马车,快速往灵璧方向而去。
车里很是安静,我望向张良,他闭着眼,一半以上的面目隐在阴影处,好似一块初冬时的寒玉一般,清雅沉静。
即使沉静如张良,我依旧可以感受到车内气氛的不一般,显然灵璧那边战况的不明朗让张良也拿捏不准吧!
我低头,将脸颊贴在刘盈小小软软的发上,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马车在道上飞速前驱,不得不说徐老的驾御之术很是高超,即使在这样不平的路面上依旧可以驾的如履平地。
“子房,灵璧那……。”
“灵璧不是个逃生的好地方,山岭低矮,旷野千里,再加上水流众多,汉王此次退到灵璧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那灵璧那边可有大风起过?”
史记记载刘邦逃离是在一场诡异的大风之中,突然绝地逢生,显然,如果史记记载没错,灵璧近日将有一场摧古拉朽的飓风。
“风”张良轻声念着,眼神斜瞥,带着似有似无的疑问,却又不全是疑问,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随意的,散漫的,淡雅的。
我垂眼:“没有吗?”
张良轻柔一哂:“也并非……。”他一顿,道“只是良观昨日星象,并无大风”。
没有吗?正想间,突听徐老道:“侯爷,前面便是灵璧,这……。”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看来汉王便在前方!”
听出徐老的不对劲,我忙看向张良,张良脸上的表情收了收,起身,步出车外。
我拍拍刘盈的小身体,示意他呆在车中,也随着张良下了车。
刚步出车外,我直觉眼前一红,便好似被眼前的景物定住了一般。
血,到处是血,人,到处是人,短矛残戟竖插在地中,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野蛮的超过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在现代,即使是最血腥的地方也抵不过这里的千分之一。
这里是千年前的古战场,却比我在现代时电视里看到的杀戮更加的残酷真实。
我瞪大眼,脑中一片空白……
“阿若”
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我却无法回答,只是愣愣的望着面前的战场发呆。突然间,眼前一片黑,我回过神,才发现张良已站到我的身后,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我的双眼。
温暖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青梅的味道萦绕在我的鼻尖,瞬间冲散了部分血气,我张了张嘴,状似失神般,轻声唤着:“子……房……。”
话音还未出口,鼻尖蓦然翻卷起无数的情绪,好似洪水般瞬间席卷了我的鼻端,我的声音变的瓮声瓮气。
“良在这里”他轻轻叹息着,细碎的声音柔的似水,雅的似舞,低的好似来自黑夜的琴声。我僵直的站着,突然间,鼻尖一震,泪涌出眼眶,啪的一声打在脚边的血泊中,晕开一圈一圈血红的涟漪……
“为什么”我沙哑的问,却听不到任何的回答,身后的张良不说话,只是缓缓靠近了我,身侧的手缓缓举起,搂上我的腰。
风扬起他的衣袍,一缕一缕的拂在我的手边,我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慢慢的放开。
背后的胸膛温暖的让我鼻酸,我感觉自己完全被包裹在他的衣袍中,外面令人作呕的的血腥气全被他淡淡的梅香冲淡。可是即便如此,我想这辈子我也不会忘记此日此地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到处是人,严格的说是到处是死人。
这里,完全就是地狱,一个真正的地狱!
难怪徐老说汉王便在前方,他知道,当然知道,这完全使用人来做了一个指示的标记,扎堆的尸体,呈喷洒状的凝固鲜血,倒伏的旗帜,犹在微微转动的车轮,箭簇,破刀,残剑,半截的肢干偶尔有游魂般的野狗晃荡期间,也有无数的乌鸦在期间哇哇直叫,只叫的人心里惶惶的。
这里完全是赤裸裸的战场,不久前,也许只是半个时辰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异常残酷的战争,十几万的兵力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拼杀,谁不是父母所生,谁不是父母所养,只是在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角力中,他们为了最后生存的权力进行了殊死的拼杀。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也许这是一场最微不足道的战役!
“子房”
“嗯”
“他们……。”我有些说不出来,断断续续道,“是……汉王手……下的吗?”
张良不语,许久才低声:“也不全是,但是大部分都是撤退中的汉军。”
“那汉王?”
“应该就在前方”
“前方?”我轻声重复。
“闭上眼”我疑惑的微抬头,他柔声道,“不要看,良带阿若回马车!”
心中蓦然一动,我闭上眼,只感觉他抽离放在腰际的手,然后缓缓的放下遮在我眼前的衣袂,轻软的衣料轻轻拂过我的脸颊,丝一般的柔顺,冰一般的凉滑,梦一般的缥缈。
心中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失落,突然身侧的手慢慢被拉起,我一震,刚想睁开眼,便听他柔声道:
“不要睁眼”
就这样,他一手拉着我,一手轻护着我的后背,缓缓的朝马车走去,上了车,我睁开眼,他亦望着我,眼中有着慢慢的情绪,黑的让人沉迷。
马车继续前行,时不时颠簸一下,但是大家谁也不严明,因为马车根本就没法在不压到尸体的情况下往前跑。
又是大约两个时辰,太阳有些偏西,马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侯爷”是那个探子的声音。
“说”张良淡道。
“大王便在离这里五里的地方,现在正被项王所带的楚兵团团围住,恐怕……。”
“知道了,再去打探”
那探子应了声很快就消失了,张良顿了会,道:“徐老,附近可有山?”
“有,可能离这不远,有一座当地人称为凤凰的山,侯爷是要……。”
“没错,去那边,先看看战况”
“是”
凤凰山并不高,徐老直接将马车沿着山路赶了上去,到了山壁边,下了车,刘盈也挣扎的走了下来,我牵着他走到张良身边,才发现我们所站的位置便在战场的斜上方。
我望了张良一眼,只见他一脸的凝重,便不说话,静静望着山下。
“爹爹,是爹爹”突然刘盈甩开我的手,大声喊了出来,这不喊还好,一喊,山下开始注意起来,有些人甚至开始抬头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