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过后,天色也渐渐晚了,客人都渐渐离去,皇宫里又来了人送来各式的赏赐,说是念在端王爷今年已有家室,特准今年不必再入宫参加皇上设的中秋之宴,好好同端王妃赏月团圆。
闲杂人等都走光之后,顾碧桑连呼又困又累,云来让蓉儿带着她先去歇着了,回头想找聂思思,却不见了她的踪影,聂思思家中只有那个不成材的大哥了,这过节的日子,她会去哪呢。
心里正忖度着,眸光忽然瞟到了一抹湖绿色的身影,凌惜之带着两个婢女正大摇大摆地指挥着下人往王府里搬着箱柜包袱。
她蹙着眉,问向正在清点礼单的全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全管家忙回道:“王妃,是这样的,凌小姐说是喜欢我们王府的景色,想在这里多住两天,便跟皇后娘娘请了旨,王爷也不便反对,便同意了。”
不便反对?云来扯扯嘴角,笑的牵强,依她看来,是根本求之不得吧。
默默地看了笑容满面好不得意的凌惜之两眼,云来揉揉额角,眼不见为净,决定索性还是回房睡觉算了。
那什么中秋赏月,什么佳节团圆,就留给云无极和凌惜之吧。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晕眼乏地想往床上躺,却见碧桑霸着一张床,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空间给云来了,云来无论是缩在哪个角落里,都有可能压到碧桑的手或腿。
她伤脑筋地看着睡相极差的妹妹,想不明白偌大的一张床,碧桑怎么可以睡得如此恰好,不给别人留丝毫的余地。
刚穿回古代那一年,跟碧桑睡觉是她生活中最为头疼的事情,现在要怎么办?难不成打个地铺?
夜晚渐临,天边始现一轮圆月,清亮透白,像极了纯白无暇的璞玉,夜空中没有丝毫的星辰,唯皓月当空,独占光华。
苦于无床可睡的云来在床边踱来踱去,看着月色这么好,猜想着云无极一定正和凌惜之并肩月下漫步,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云无极正对着凌惜之温柔地笑,而说不定她正我见犹怜地靠在云无极怀里,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大力甩甩头,想将那画面甩出脑海,心烦意乱之下,脚步又踱出了院子。
夜风微凉,月下漫步,难得地惬意,云来在王府的院子里走了一段路,心情这才慢慢地放空,呼吸都顺畅多了。
她寻了一个台阶坐下来,望着月亮发起了呆,碧桑现在在床上睡得香甜,不知道苏青宁一个人在苏州怎么样了,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她一定会寂寞吧,不过有舅母在苏府,她应该也不是一个人过节,顾锦琛夫人那么多,现在一定也是宴极而乐,这么想来,孤家寡人的,只有她顾云来了。
皱了皱鼻子,云来暗暗地叹口气,四周树影幢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个地方来了,一团乌云飘过,遮住了皎白的月亮,她也辨不清自己身后这个静悄悄的院子到底是位于王府何处,眼睛眨巴眨巴地,想着反正也无处可去了,不如先去这个院子里歇会儿。
摸黑进了院子,黑云又飘走了,月光的清辉徐徐地洒落在了院落里,云来瞅着有些眼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推开房门借着昏暗的光线,寻见了床铺的位置,便敛步朝那边过去了。
又软又舒适的床铺,云来脱了鞋子,躺上了床,手往里面探去,想拉过被子来盖上,忽然触到了什么东西,惊得她飞快地抽回了手。
这个床上竟然有人!
她差点尖叫出声,不会是误打误撞跑到哪个下人的房间里来了吧?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身子忽然被一股力道给震了出去,她狼狈地跌落到床下,五脏六腑都快要碎掉了。
圆脸皱成了一团,云来忍着痛,用手支住身体想爬起来,床上的人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爬上本王的床,真是恬不知耻!”
云来听见这声音,胳膊肘一拐,身子又跌回了地上去,这回不仅仅是痛了,还有无尽的惊恐和懊恼。
要不要这么巧,她随便找了个院子,随便摸了张床,竟然是云无极的寝榻,这下她百口莫辩了。
云无极将地上的人捞起来,紧紧地掐住她的肩,眸子涣散,语气凶狠,“说!你到底是谁!”
云来与他之隔了半寸的距离,这才嗅到了他鼻息中若有若无的酒味,他喝了酒?她一愣,肩上的痛楚让她微微蹙了眉。
“王爷,放开我!”
她扭动着身子,想从他的禁锢中脱身出来,云无极却抓的更紧,到后来更索性张开双手抱住了她。
他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越来越浓的酒气喷在她的耳畔,云无极的表情忽然软下来,他紧紧拥住云来,呢喃声让人心醉,“蝶妆,是你回来了吗?”
蝶妆是谁?
云来被他熊抱在怀里,莫名其妙极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一下子把她踹下床来,指责她恬不知耻,一边又怎么拼命地抱住她,好像自己是抛夫弃子的罪人一样。
“王爷,唔唔……”
清甜而自然的香气,温暖柔软的触感,诱人的红唇,云无极双手在她背上游走,怀里的女人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顺着心中的渴望,俯下脸,将云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悉数吞下。
唇齿交融间,云来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呼吸间尽是微醺的酒味。
怀里的人儿终于安静下来了,云无极很满意地放开她,意犹未尽地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终不敌醉意,身子斜沉向她,两人一齐坠在床铺上。
“喂,起来啊……”云来腾出双手,费力地推推云无极,无奈身上的男人像座沉重的大山,任由她使劲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云无极的头歪在云来的肩上,呼吸渐渐地平稳,酒气暗自缭绕,云来神智越发地不清楚起来,上一个念头还是一定要算算云无极轻薄自己这笔账,下一瞬间,眸子缓缓地阖上,意识也飘远了去。
窗外月儿的光华,轻轻灵灵的跃入了房间里,在空气中欢快地跳着舞,也映照着床榻上姿势暧昧地熟睡的一双人儿。
清晨,凝玉捧着水盆毛巾轻轻敲响房门,里面无人应声,凝玉推开轻掩的门扉,将水盆端进去放在六角架上,本是要退回到房间外面等着云无极醒来时的吩咐,她不经意看到床榻下的两双鞋,凝玉瞪大眼睛,诧异万分地绕过床屏,竟然看到顾云来衣衫不整地伏在云无极身边。
平素恭恭敬敬的小脸忽然间泛起了涟漪,随即布满了阴霾,凝玉表情狰狞地看着双上的顾云来和云无极半晌,又回头望望堂屋里玉蝶妆的画像,眸里闪过阴狠的光芒,她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云来是在一个诡异的感觉里惊醒的,好像是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她翻了几个身,那种诡异的感觉仍在,她只得被迫睁开了眼,匍一入目的便是一双莹润的眸子,带着微微的光华,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片刻之后,她从床上跃起,七手八脚地翻下了床,在地上摸了半天才找着自己的鞋子。
云无极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慌乱地穿上鞋,及时地出声,止住了那道匆忙就要往外奔的身影,“王妃怎会在本王的屋子里?”
“呃呵呵……”她干笑两声,迟疑着转过身面对他,“可能是昨晚梦游……”
他走到她面前,定定地凝视着她,直至云来在他的目光中垂下了头,他的笑容略带嘲讽:“本王希望,你不是故意要爬上本王的床的!”
云来愤而抬头,想要为自己辩解,看着他冷漠的神色,忽而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她盈盈地福了个身,无声地转身要退下。
走到门边的时候,云无极的声音又从后面飘来,“还有,这个院子,以后不许你再进来!”
他冷漠的声音像是一根利箭狠狠地射入了她的心房,云来微微侧首,极力笑的从容,“是,妾身记住了。”
眸光流转,落到了墙上的画像上面,楚楚可怜的女子,娉婷袅袅的气韵,画的左下角,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蝶字。
蝶妆。
她忽而想起了这个名字,昨晚不经意地从云无极嘴里吐露出来的名字,还有随之袒露的,他从不示人的伤痛,在他生日的这个夜晚,云无极在这个院子这个房间里喝醉,这背后定是有错综复杂的隐情。
蝶妆,蝶妆,她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呢。
云来凄凄地笑了,有些心酸,敛了裙裾扶着门出去,门外的凝玉直挺挺地站着,望向她的眸光里似乎充满了憎意,云来并没有上心,脚步略急地一直往外走,想要甩脱些什么。
屋子里的云无极,抿唇默然而立,昨夜发生的时候,模糊得像是那些已经散去的酒气,只记得,她身上清甜的香味,她红唇柔软的触觉,这一夜,漫长得胜过他过往任何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又短暂得一睁眼就是天亮了。
墙上的女子依然笑得娇美,而在云无极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渐渐地轰然坍塌了,又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急速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