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夜已深,苏灿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块大青石上,山顶的月色很美,远方朦胧雾霭中依晰可见小城里零星的灯火。吴子路就这么坐在一旁,背对着他。
看着师兄这么安静的背影,苏灿心里隐隐有一种担忧,莫非他们……
“他们死了。”仿佛在回应苏灿的疑问,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吴子路没有回头,独自看着远方,平静开口。
“都是你杀的吗?”苏灿寒声问道,这还是自己的那个师兄吗?那个以前温文尔雅,笑得如花一般灿烂的师兄呢?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真的是同一个人?
“他们该死。”面对苏灿的质疑,吴子路没有生气,一如既往般的沉稳与耐心,“杀了他们我也很难过,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苏灿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有什么不得已吗,有什么不得已以至于要赔上十几条人命?再说了,就算他们有多错那也轮不到我们来审判啊,你这样擅自出手可是故意杀人,伤天害理啊!”苏灿一口气说完,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一下子就杀了十几条人命,任谁听说了也很难接受。
“依依呢?”突然想起来,苏灿心惊胆战,如遭雷击,心口仿佛被一击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惦记她了,说句实话,你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苏灿叹道。
吴子路闻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吴子路这样,苏灿微微有些放下心来,师兄这个人他了解,既然他什么也没有说,那就证明依依没事了。
“这个你拿着,今晚过不过得了这关就全看你造化了,都说了今晚不要来河边。”吴子路把一道黄符交到苏灿手里,神色郑重。
苏灿接过黄符,内心沉重,到底今晚这关该怎么过,死了十几个人,就算枪毙自己十次也还不够的吧。
“师兄,接下来我们该去哪,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来了。”苏灿紧张环顾四周,低声问道。
“我们哪也去不了,被困在这了。”
苏灿闻言一惊,怎么那么快,警察局的动作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只不过要帮师兄顶罪他一点也不后悔,师兄为了救他才开枪杀了第一个人,后来也许是因为被逼无奈才杀人灭口,反正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牵挂,要定罪就定我一人的罪好了,就让师兄一个人走吧。
“师兄快逃吧,趁现在警察还没有搜上来,所有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牵挂了。”苏灿艰难启齿,内心苦涩无边,本想轻松开口,故作大义,没想到这道伤疤平日里一直不敢去揭,现在孤独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竟是如此难过。
“在这生死悠关之际,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陪着,我也知足了。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吴子路拍拍他的肩膀,脸上又挂上了笑容,不过听师兄那么一说,苏灿更是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四下突然起了雾,白茫茫一片,凡是被覆盖的景物都看不见了,大雾由山脚下开始向上漫延,很快就要到达两人所在的山顶上,吴子路突然拉起苏灿往一个方向跑,握着师兄的手心,苏灿感到师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来了。”吴子路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停住,这里周围都是植被,所以被大雾笼罩得也很少,再看向两人刚才所待的地方,大青石早已被层层大雾遮住了,只能依晰看到远一点的地方宝塔尖端那点朦胧的影子。
“是他们放烟幕弹要上来抓我们了吗?”苏灿有些紧张,即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坦然面对,但即将接触生死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些动摇了。
“不,远比这更严重得多。”吴子路沉声道,神色凝重,言语里还有少许的惧意和激动,“是它要破关了。”
“它?它是谁?”苏灿不明白,师兄说的话不明不白的,搞得好像要有什么妖魔鬼怪出世一样,要知道,现在逃避警方的追捕才是头顶大事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但你要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去,安心躲在这块大石头后面,收好刚才我给你的黄符。”看着师兄越说越紧张,苏灿微微预感到要出大事,他点了点头,一一应承下来。
吴子路说罢将那把银色手枪交到苏灿手里,虽然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有一把枪在手至少能让人心安,不会认为自己那么弱小,那么可欺。
做完这一切,他一个人深入大雾中,消失不见了。
苏灿紧紧握着手枪,蹲在大石头后面,侧耳倾听,并随时防备后面有可能突如其来的偷袭。
说实话,虽然当前自己已是必死之身,但真要面对荷枪实弹的警察,他还是不太敢开枪的,现在只能祈祷不要有人找到这里来才好。
吴子路一人在雾霭中穿行,山顶的这片地方虽然只有巴掌大,但地形极其复杂,尤其是植被茂密,这给野地穿行带来了极大难度,纵使吴子路身手矫健,但也有好几次差点跌落山崖。其中有些缘由却是受到莫名力量的牵引,所幸有手心里的一道黄符发光,这一路才有惊无险的走到了尽头。
穿过茂密的植被,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山前一条长河横断前路,皓月当空,江河翻涌,缕缕雾气至河面上腾起,山间的景物被映衬的美轮美奂,仿若一片人间仙境。
但吴子路知道,这种美是带着杀意的。
他抽出身后的刀子,在临河的山顶上开辟一块空地,金光一闪,随着他念完一段咒语,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盏油灯,油灯青铜材质,表面上刻有玄奥复杂的图案,有虫鱼鸟兽,奇花异草,还有宫阙殿宇,尤其灯芯更为出奇,竟然一条昂首人立的龙形。
吴子路在油灯前盘膝而坐,姿态沉稳,有如入定的老僧。他一掐印诀,有龙吟声响起,油灯上的灯芯仿佛过了过来,竟然脱离了油灯,化成一条两厘米长的小金龙。
小金龙在他头顶上方盘旋,再绕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随后在吴子路的操控下向着河面飞去。
哗,小金龙刚一接触河面,河水瞬间沸腾,一道巨浪凭空激起,没有任何征兆,足有十几米高的巨浪狠狠拍打在了山腰上,整座山峰都随之一震,大块山石扑通扑通掉进河里,小金龙闪避不及,直接被巨浪吞没了。
河水变得浑黄了起来,沸腾越来越剧烈,原先一条平静的河面现在已是热闹得面目全非,河水不断暴沸,一个个大水泡不断往上翻涌,像是一锅煮开的沸水。
“起。”吴子路一声轻喝,体表有金华绽起,衣衫鼓动,头发无风自动,他的整个瞳孔都变成了金色,浑黄的河水内出现一个明亮的小黄点,小黄点金光闪闪,照亮了河底方圆两米内的空间,可以清晰的看见,由于河底泥沙翻涌,浑黄的河水内到处都是白花花的骨头。
有一阵铁链交错的声音从河底传来,吴子路眼神一凛,以小黄点为中心的这方光亮之所突然演化成了一个圆形漩涡,一大片乌黑的阴影藏匿在漩涡中,此刻正悄然逼近。
“畜生,斩!”一声大喝从上方突兀传来,道音隆隆,周围空气都是一震,一道金色闪电径直击入河内,打在那道黑影之上,有金铁交击的声音传来,浑黄的河水被染得通红,金色小龙借机脱困,流光一闪,青铜油灯上龙形灯芯归位。
河面之上,一道黄袍人影腾空而立,衣袍鼓动,白发轻飘,湿雾水汽不沾其身,皎洁月色不染其躯,右手三尺桃木剑,剑身上金芒缭绕,有如闪电。
“师父。”吴子路作揖,并未起身行礼。他此刻以道身稳固油灯,自身已被禁锢,难以自由活动。
“有这河水为灯油,点燃青铜螭龙灯,妖蛟,速速束手就擒吧。”黄袍道人左手捏印,右手挥剑,浑身金芒缭绕,电弧噼里啪啦作响,“破!”法印再变,金芒暴涨,黄袍道人犹如一轮小太阳腾空在这河面上,整片山谷都被笼罩在光亮里,所有水雾皆在这一瞬间被升腾蒸发。
“子路,布阵,恭迎域外祖师意志将临。”黄袍道人收功,飞身来到吴子路身边,他指尖一点,一缕真火被血珠包裹着落入灯芯口中,一声嘹亮的龙吟声响起,整座山峰都笼罩在这种波动中,龙吟声所到之处,所有动物植被莫不感到一股震撼心灵的战栗。
这时候苏灿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在梦里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仿佛他此刻正对着自己笑。
灯芯被点燃,五光十色,璀璨耀眼,一缕缕绚烂的彩带被带入空中,很快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把宝塔山和流经山前的流域统统笼罩住了,隔绝一切气息。
法阵布置完毕,由规则演化的秩序大网又隐入虚空中,就此消失不见。
“雕虫小技。”河面上有金属摩擦声传来,铁链呤呤作响,一道巨大的阴影从水中缓缓上浮。哗!一只龙头从水中蹿了出来,它足有十辆卡车那么大,通体鳞片森森,令人寒意顿生,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在夜空中绽放,血光迫人,令人生畏,不敢直视。
巨龙?!
那一瞬间吴子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纵使常听师父提起有些妖兽魔怪的身体巨大无比,战力恐怖如斯,但此刻亲眼所见,吴子路还是微微有些发呆。这岂是人力所能制服?
足足等了十五秒,妖蛟的半边身子才从河里撺出来,这还不算完,它还有三分之二的躯体隐藏在水中,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整个躯体简直要把河面压满,随着它每次动作,整片河面都要激起浪花,河水也被拍打到岸边从而水位下降一些。
漆黑的鳞片在月下泛着寒芒,两只房屋般的大爪子就这么搭在半山腰上,蛟龙立起身子,整个下颚抵在了宝塔山上,瞪着赤红的蛟目冷冷地打量吴子路师徒二人。
“凡人,不知死活。”妖蛟开口,一大口寒冷的妖气扑面而来,吴子路打了个冷颤,幸好有油灯在旁护体,要不然他现在就得像身旁这些草木一样冻成冰渣了,跌落在地面上碎成一片片的。
“妖蛟,休得妄言,你已自身难保,休要逞一时口舌之快。”黄袍道人开口,道音如雷,震得此地绝息大阵欲有崩溃之势。
“哼,蝼蚁,六千年前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三千年前也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看我今日如何吃你!”妖蛟缩回脖子,仰天长啸,气势如虹,搅动漫天云雨,满河水雾蒸起,月亮也被乌云遮覆了,一股暴风雨在云端酝酿。
“汝且一试。”黄袍道人木剑发光,踏空而上,如登天梯,全身修为爆发,如一尾彗星朝着妖蛟激射而去。“子路,守护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