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山三面环水,山前一面植被茂密,紧靠公路,所以通了一条上山的公路。
一条笔直的石阶直通山顶,石阶两旁依旧是茂密的树丛,石阶上还覆上了一层落叶,可见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这也难怪,自从宝塔山被开发为旅游项目之后,开挖修筑了通山公路,所以这条原始的上山台阶也就冷落了不少,也很少有专门的维护人员来打扫了。
苏灿之所以选择这条原始的小路上山也是有他的道理,这次来可不是放松心情旅游观光,相反,这是一次让人紧张到极点的行程,可能一不小心就被大飞哥杀人抛尸了,毕竟,这荒郊野外的。
大飞哥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会从这条路上山,因为这条路也被称为邪道,在宝塔镇河妖的故事中它的戏份可不少,据说是通往地狱的阶梯,凡是走过这条路的人没有几个回家当天晚上可以睡得着。
所以据大飞哥所认准的情报来看,苏灿这个人没有多少胆识,一般就像战场上响一枪打个哆嗦,响第二枪就直接跑路的那种,所以他吃定了苏灿不敢从小路上来,早早的就在宝塔山顶等候,十几号人齐齐面朝大路出口,丝毫不理会身后那条曲静的小路。
月朗星稀,曲径通幽,耳边传来阵阵水瀑声,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月夜下格外夺目,他艰难地在树丛中穿行,衣服上都沾满了露水以及青绿的树汁,这条阶梯小路越往前越难走,两旁的灌木已经完全伸长到路中间来了,有些地方还要弓着身子穿行过去。
艰难跋涉,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苏灿才钻出茂密的灌木丛,巍峨的山顶宝塔就这么伫立在眼前,抬头向上看,七层高的塔身仿佛直入云霄,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在山上或者山下是很难体会得到的,因为宝塔本来就没有那么高,在山下看,它也只有一点而已,跟整座大山比起来不值一提。在山上,它也仅仅只是那么高,只有两三层楼这样,跟巍峨比起来那还真是差太远了。
耳边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苏灿知道大飞哥他们肯定早已恭候多时了,他也不急着出现,关键人物总是最后才出手,现在正好探听一下周围的情况。
宝塔山顶上也只有宝塔前面有那么一小片空地,离宝塔还有些距离,这是供游人休息用的场所,两三张石桌之外便是茂密的灌木丛了。苏灿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即使踩在落叶上也只是发出轻微的动静,大飞哥他们应该很难察觉,就这样,他不断地在灌木丛中穿行,围绕着山顶上的这片空地伺机查探。
月色下,两张石桌旁都坐满了人,黑压压的挤成一片,让人看得心里压抑,不远处,五辆摩托车并排靠在一起,就停在离一处灌木丛几米远的地方,苏灿悄悄潜行过去,来到了坐在摩托车上的两人身后,藏在树丛中。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壮硕男子威严的坐在那里,两条手臂就如同钢筋水泥浇筑而成,强劲的肌肉里蕴藏着恐怖的破坏力,他那板寸头上剃了一串中文拼音,拼起来正好是两个字,明明很熟悉,苏灿却不忍心去拼读。看这背影,他丝毫不怀疑对方一个拳头就能把自己打趴下,再看旁边那人,总算找到了一丝安慰,至少不会死得如预想般的那么惨了,一个平头小青年,十七八岁出头的样子,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染着一头黄毛,香蕉皮似的黄,笑呵呵地向壮硕男子递烟,嘴里还一个劲地奉承着大飞哥,大飞哥。
看来这就是正主了,传说中的大飞哥长得比传说中的还要壮,估计他一拳下去就能在身下的摩托车油箱上留下拳印。这随身而来的十几个小弟也只是修门面罢了,光靠大飞哥一个人就能顶十个苏灿。
苏灿压了压心神,强行让自己从大飞哥强健的阴影中走出来,先稳住自己,找到依依再说。
眼睛在这一方不算宽阔的平地上扫了一圈,苏灿有两件事值得庆幸,一是依依找到了,二是对方没有带来什么武器,两张石桌旁十几个人都是两手空空的。
一座小亭子坐立在比较偏远一点的角落里,亭子前生有一棵枯死的老树,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在月下飘摇,白天鹅此刻正伸长脖颈,将她的双颊紧紧地埋在膝盖间,衣袂飘舞,裙摆飞扬,白色的身影独自抱缩一旁尽显落寞。这一幅孤寂萧瑟的画面被苏灿看在眼里,并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扣击他的心门,久久不能释怀。
他心头泛起一股无力感,多想现在就立刻冲过去将女孩紧紧抱在怀中,说一声我在。可眼前的那道黑色背影却像一座大山无情阻断了所有美好,他虽然只是坐在那里而已,但在苏灿心中却已是十恶不赦不死不休。
空前的,无力的感觉弥漫心田,苏灿紧紧地攥着拳头,种种看似可能却又不可能的想法在心间回荡,对于力量的极度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这一刻,不单单是面对大飞哥时的无力。从小到大,各种辛酸,孤苦,委屈齐齐涌上心头。自己就好像一叶飘浮在海上的孤舟,没有港湾,没有依靠。
他的心里是多么的不甘,弱小就要这么悲苦吗?所愿不得尝。对于自己喜欢的女孩只能偷偷躲在一旁黯自神伤,他俨然成了一个可怜人,一个只能偷看自己倾慕的女神被某个男人搂在怀里的可怜人。如果自己可以变得强大起来该有多好啊!
这样也许就是另一个结局了吧,虽然有点难。
但是,就算付出一切,他也心甘情愿!
这一刻,苏灿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假如这世上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交换,不管要他做什么,为了力量他心甘情愿。
因为弱小,实在是太可悲了。平日生活在安定的社会里,总以为世界公平,正义公道自在人心,等自己有了知识有了钱一切就会不一样,人们会尊敬你,仰慕你。但其实不是,不管世界如何发展,人们道德如何高尚,自身强大才是根本,弱小的人注定只能顺从规则,不论置身何地,强大的力量具有绝对主导地位。
“老大,你说那小子还会不会来了?估计现在已经吓成软脚虾,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呢。”一个红毛青年从石桌旁转过头来,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脸上尽是戏谑的神色。
大飞哥坐在摩托车上摆摆手,“再等等,再不来就直接杀上他家去。”
“对,杀上他家,这小子还真是不要命了,连大飞哥的女人都敢碰。”有人附和道,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变得骚动起来,各种嘈杂谩骂声响成一片。
苏灿此刻藏在树丛里,心里有一股火在烧,这群人实在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竟然还要放言直接杀上他家,一副要吃定他的样子,就好像在看一条待宰割的羔羊,一个人说割这里,一个人说割那里,浑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可恶,手指因为攥的太用力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肉里,可苏灿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比起心里的无力、难过、愤慨,这一切统统微不足道。
他努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无法保持平静,脑海里女孩把头埋在膝间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不知不觉,苏灿感觉脸上一湿,眼泪竟无声息的掉落了下来。
这,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懦弱?不可以!他一拳狠狠打在土地上,一把擦干眼泪,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没那么脆弱,既然来都来了,那还怕什么呢?
大丈夫何惧一战!
白衬衫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说好的白衣染血显悲壮呢?
将身上带来的所有煞风景的东西一股脑丢进草丛里,他又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圆盘,犹豫一下,这个还是不要扔了,必要时可以来个出其不意。苏灿在黑暗中绕过了半片空地外围,来到大路上。
月夜下,一个人的影子分外孤独,再过一个上坡路就可以看到那十几个人了,苏灿停下脚步,抬头看,今晚的月亮好圆,沉默良久,再整了整衣襟,大步向前走。
“来了,大飞哥。”黄毛青年从摩托车上跳起来,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在这个队伍里受欺压惯了,黄毛有一股郁火,无处发泄。而今苏灿到来,他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不但想证明自己,更是打着自私的如意算盘。
十三个人从石桌旁齐齐起身,一字排开站在苏灿面前,气场很足,大飞哥从他们后面走来,拨开中间那两人,来到苏灿面前。
“还以为你不来了。”大飞哥轻笑道。
“我这不是来了吗。”苏灿冷冷答道。
十几号人站在大飞哥后面,每个人姿态各异,全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神色中还有不加掩饰的轻蔑。但苏灿浑然无惧,照样淡定开口,不为大飞哥强势所压倒。
“小伙子口气倒是不小,怎么,这么看不起兄弟几个?”大飞哥双臂环抱,踮起脚尖朝苏灿身后望了望,确信只有苏灿一个人,但看到后者依旧一副极度自负的样子,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与求饶。于是脸上挂起了嘲讽的神色,真是不自量力,这分明自来讨打。
“那又怎样,我一个人就够了。”听起来有点大放厥词,可这却是苏灿内心确确实实的感受,不管你们多少人,自己一个人照样可以面对,如果怕就不会来了,既然来了,则索性干脆一点。装得太过软弱,反而更让他们觉得高人一等。
“小子,你看起来太嚣张了。”后面有人不满,肩上扛了一根棍子,走到大飞哥身边来,挑衅之意明显。
大飞哥伸手拦住了他,苏灿也不去搭理,直接对上大飞哥的目光。现在两边可以看成是两波人马,苏灿与大飞哥正是头领间的对峙,显然大飞哥也很重视道上的规矩,给足了对手面子,不让小弟擅自出手。
“秦依在哪?”苏灿明知故问,虽然他知道人就在那里,但他还是要亲口问一问,因为他心中一直怀抱一个侥幸,她应该不是真的喜欢大飞哥,如果她听到他的声音,应该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直接从一旁跑出来挣脱歹徒的束缚,一边哭着喊着要自己离开的吧。
但是没有,女孩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头也不抬。苏灿不相信刚才他来的时候十几个人闹出的动静她没有听到,现在看来,最后一个可能也就只有,她是故意不想见自己。或者说,她连抬头看自己一眼都懒得。
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已经发生了吗?苏灿在心下自语。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如果女孩是真的喜欢大飞哥,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要被别人当成笑话来看。
也许我现在就是一个自作多情彻头彻尾的傻子吧。
想到这里,苏灿突然觉得心好累。
“人不就在那里喽。”大飞哥朝凉亭那边努了努嘴,浑身壮硕的肌肉犹如一个大疙瘩,刚劲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显然他对于女孩出奇的平静颇感意外,就在刚才打电话约战那小子时她可是拼了命的想要阻拦,甚至还不惜动了刀子,最后更是在夺刀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划了一刀,这个阻挠真可畏是千方百计,估计到现在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的吧。
不过她反抗得越剧烈这个电话就越要打,这个小子必须除掉,大飞哥在心底暗暗发狠,转眼看向苏灿的目光中多了一抹阴狠。苏灿不知道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生命已然受到了威胁。
“看你这模样,也不是什么傻子,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叫你来吧。可别到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飞哥心意已决,不想再做过多拖延,就按照道上的规矩来,这种事情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谁的拳头硬谁的话语权就大。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知道。”苏灿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