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历1886年,大年初一。磐石商队出发已有两年余。
今天正是一年之始。三元佳节。磐石商队营地中万籁俱静。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数十辆马车像是什么不知名的怪兽,影影绰绰分布在聚成一团的人群周围。
此刻人们屏住呼吸。商队首领范佳面色凝重,漆黑中,只有他右手举着火把。此刻他右手猛地将火把掷出。火焰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落在了准备好的篝火堆上。偌大的营地中间,仿佛突然间绽放了了一朵闪耀炙热的的牡丹花。
欢呼之声四起,商队的人们开始围着燃烧的篝火走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兴奋之色,仿佛这一朵盛开的火牡丹,逐去了他们心中的那一份寂寞,和这一年的疲惫。
范佳面色激动,大声喊道:“磐石商队的所有朋友们!今天我们在一起庆祝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三元节!再走万里,我们便到达了此行的终点!祝余城!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欢呼吧!”
人群中掌声雷动,呐喊声,口哨声连连。似乎在这一天,可以忘却所有过去的艰苦,忘却枯燥的心情。
叶一秋与雪天心手挽着手,两人均是一袭水青色的长袍。此刻站在人群之外,雪天心笑意盈盈,此刻篝火渐旺,火苗腾腾升起数尺之高。
只见挨肩擦背,拥挤不堪的人潮之中,一个白衣少年如同游鱼一般滑了出来。此刻距离那燃烧的篝火堆不过数丈之远,只见他并未向后躲避,而是径直冲向火堆,人群中瞬间响起几声惊呼。范佳正要去阻拦,一眼窥见那少年背后长剑,便笑了起来。
“你这小子,又有什么新花样?”
那少年此刻一手飞快的探入火堆,拾起一条半边燃烧的火把。火光映照,那少年白衣如雪,后背中心绣着两条黑白鱼儿,此刻转过身来,只见他面容清秀俊逸。隐有出尘之色。一双剑眉斜指天空。色若水墨。双眸似大海般广袤。眼神便如这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明亮而温和。
叶笙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手腕轻轻一转,那枝火把陡然飞向人群上空,只听一片惊呼之声。
只是这两年多的相处,商队中人都十分熟悉,倒不甚慌乱,只是有些惊奇。
叶笙此刻笑道;“大家伙,看好咯!”
他身形微微下沉,右膝高高抬起,一脚点地。身形便凌空鹊起,朝前方跃起两丈有余,仿佛一只轻盈的小鸟,飞过众人的头顶。叶笙在空中抓住火把末端,刚一落地,速度又快了许多,他迈的步子似实似虚,右脚微一点地,又飞在一座马车之上。
“仙人过涧,使得不错”雪天心小声对叶一秋夸赞道。
叶一秋面有得色,“我叶家的家传武学,当然非同凡响”
雪天心翻了个白眼,她夸儿子厉害,又不是夸这武功厉害。
月色尚不明亮,众人只看见一道火焰落在马车顶上,又迅速飞起,落在另一个马车顶上。几个呼吸间,叶笙已经飞过七八辆马车,留下虚幻的火焰之路,映照在每个人的眼中,仿佛这篝火外围又燃起一道火圈,十分好看。
叶笙脚步未停,众人看的痴痴如醉,叶笙这道人形烟火窜来窜去,气氛好不热闹!
称赞之声四起:
“叶家小子轻功进步的真快!”这是范佳
“叶哥哥真厉害”这是刘掌柜的小女儿,脸颊泛红,夜色中刘掌柜看不清女儿的脸色,也在拊掌叫好。若让他看见自己女儿春心已动,恐怕就要大发雷霆。
磐石商队的几十个护卫们也是纷纷叫好,这时看的兴起,哨声连连。
此刻气氛愈加热闹起来,叶笙在数十辆马车上飞了好几圈,便心满意足,吹着口哨从马车上跃了下来,不知是哪个大方掌柜,货物中带了些零散乐器,此刻分给众人,都是些热闹的铜鼓铁叉,笛子,石陨。商队里面不管会不会吹打的,都要上去乱敲上一阵,乱玩一阵。参差不齐的乐声显得越发嘈杂,只是现在听来却正是别有一番滋味。大家伙都兴致勃勃载歌载舞起来。
此刻叶一秋和雪天心正在远处指指点点,笑颜如花,叶笙兴高采烈跑了过去。
“爹,娘,三元节好!希望您二老长生不老,永远快乐!”叶笙此刻倒是正经的祝贺起来。
叶一秋和雪天心都是十分开心,眼看着叶笙不到三年,从一个小小少年,今日同叶一秋一般身高。眉眼流转间,均是他二人的相貌痕迹。如今儿子已是个俊朗少年。心中实在颇为感叹。
叶一秋调侃道;“爹教你武功,是用来杂耍献技的吗?今日若非三元节,非要好好说说你不可”
雪天心笑道;“我家笙儿长大了,刚才商队里的不少姑娘可都为你喝彩呢”
叶笙微微一笑,倒是浑不在意,如今在这磐石商队中行了几万里路,叶笙的性格更加阳光开朗了,需知这商队之中,多半都是做买卖的商人一流,这远行其他城池路途又十分遥远寂寞,大多人也都携妻带口,一大家子人前行。因此喜欢叶笙的同龄女孩倒也真的不少,叶笙早就习惯了爹娘的语气。
“爹,我那剑法,你什么时候教我呀?”
叶一秋一本正经;“才练了不到三年,你的心性还需要磨练”
“刚开始教我练拳的时候,不是说我只要到这叶家长拳第二重境界神气不离,便可教我三十二式剑法。如今我都练到第五重境界虎吼猿啼,爹,你怎么还不愿意教我?”叶笙说道。
叶一秋惊讶道;“一年前你不过是第三重境界应物自然,什么时候又突破到第五重了?”
叶一秋真的惊讶了!这叶家长拳名字普普通通,真要说起来却来历非凡,原是叶家二代家主机缘巧合得到小半本无名武学,说来也在五六百年前。那是他发现这残本中内附刀枪剑戟棍法十八般武艺,更有拳法总纲。二代家主惊为天人,将残本武学通通记录,为避人耳目,号称自己所创。
他从残本武学上的各类招式中记录下精髓所在,作为叶家传承之用,其中拳法,剑法较为完整,尤为神妙,是叶家不传之秘。
数百年前,这本残缺的秘籍便是叶家逐渐兴起的重要原因,只是随着家族人丁兴旺,势力渐丰,叶家一族一步一步迈入灵墟城,花了极大代价得到修真功法后,这些武学秘籍便逐渐被遗忘。
这残谱武学中武学招式虽然精妙,只是相比修炼之道可引天地灵气入体,修天之粹以补自身的奇妙,仍是远远不足,逐渐被人抛之脑后,叶家后人走的路子,也不再是主修武学,而是凭借武学炼体之用。后修道法真诀,逐渐踏上修仙十境中,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光,合体,大乘的路子。
武道重技,仙道重力。按道理说,此本残谱在叶家便要无人问津。偏偏叶家一个喜爱武学的弟子颇为喜爱这叶家长拳,即使他已心动巅峰,每日练这长拳也觉得心旷神怡,内心宁静,只觉得自己心神与道相合,十分自在。后来凝丹成功后,便向家族禀报此事,他向家族说明此残谱功法虽筑基之后,几乎对修为无所助力,但是对道心稳固,益处颇大。家族便又将此残谱重新发扬光大。后来作为叶家嫡系血脉不传之秘。
叶一秋缓缓将这些叶家秘闻说来,叶笙听得倒颇有兴致,问道:“爹,你说的那个结成金丹的修士,他的拳法修炼到什么境界?”
叶一秋看了叶笙一眼,觉得儿子已经长大,倒也需要让叶笙知道自己的武道天赋。
“笙儿,你练拳不到三年,已至长拳第五境,当年那位叶家金丹前辈,修为不算太高,可其向武之心远远强于一般人,他结成金丹,觉得此功法对他结婴有益。后来更加练拳不辍,少说也有两百余年,后来他寿元不多,强行凝练元婴,金丹爆碎身亡,那时他的拳法境界,也不过第六层”
叶笙嗤笑一声,“爹爹,我看这位叶家长辈倒也天赋平平,只怕是后人加上了不少润色之语,自我们从玄天出发以来,说起来也不过两年半的功夫,我可不信我两年多的拳法修炼,便可赶上那位金丹前辈数百年的参悟”
雪天心此刻听得有些皱眉,说道:“笙儿,娘亲虽然不知这拳法境界有何神妙,但是你切勿妄自菲薄。哪怕说你这两年苦修顶他数百年练拳境界,那又有什么大不了?”
叶一秋也若有所思说道;“笙儿,武道重悟,一丝灵光为重,如同修道最重要的,并非灵力积攒。而是灵力质变的程度。那位前辈一身灵力远超与你,拳法境界却只比你高一层,无论如何这也是件好事,证明你武道天赋过人,日后还是要勤加修炼,或许对你日后修道大有帮助。”
今日三元气氛十分轻松,叶一秋相比传授武艺之时显得格外慈祥。叶笙忽然有了些小心思。咧嘴一笑,问道:“爹爹,我还没问过你,你的拳法,是什么境界。”
叶一秋老脸一红,他自小修炼长拳,却无甚领悟,只是胜在心思聪明,勉强到达第二重境界。相比儿子这第五重,倒是差得远了。
叶一秋只好佯怒道;“境界高了,敢瞧不起你爹了?”
叶笙笑的有些得意。“不敢不敢,爹爹和娘亲在这里听听锣鼓,我再去树林中练会拳”
雪天心有些心疼;“三元节一年一次,练拳不差这一天,你便和那些孩子一样,多热闹热闹。”
叶笙却说道;“娘亲,你别把我当做孩子了,我再过五个月就年满十六岁了,日后我踏上了修道之路,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能愈合你和爹爹碎裂道基的灵药,让爹娘可以重新开始修道。让笙儿能永远和爹娘在一起。为了这个目标,我无论如何不能偷懒!”
叶一秋鼻尖一酸,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忍不住流淌下来,他急忙转过头看另外一边,不想让叶笙注意到自己的眼泪。叶一秋多么想告诉叶笙,重愈道基,便是重新夺天地之造化,此等灵药别说叶笙,便是元婴期的绝世强者,一身身家也换不回来。
叶一秋平生好强,年少离家拜入绝情山,无论遇见多大的痛苦,从未流过眼泪,当年被绝情山第十六代掌门雪吟以元婴期绝世修为一掌废了全身修为。道基打个粉碎,那年他的道心仿佛漫天飘零的雪花一般碎的到处都是,不仅是无力追寻雪天心的剥肤之痛,还有他仙路被毁的裂骨之痛。切身痛苦如今历历在目。回头望去,那时的他也只是咬咬牙,将一切都抗了下来。
雪天心紧紧挽着丈夫的胳膊,夫妻二人看着叶笙逐渐没入黑暗中,修长挺拔的背影。
心中都泛起了一个念头。
“笙儿,似乎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