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基摇摇头,脸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200万石黄谷预借给省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之举。我们准拟购买一批武装装备,新成立20个保安团,置于大巴山、米仑山一线,防止共匪入川,这是造福四川民众的事啊!至于说其它,各位不必担忧,一切后果皆由省府及王某人负责,”
“负责?”罗承烈再也忍不住。摊开双手往空中一舞,毫不客气地驳斥道:“王主席,省府负什么责。蒋介石几百万军队都抵不住共产党,你搞这一点队伍有啥用,四川老百姓的钱决不得给你去打仗。”
“就是嘛。”会场上立刻大乱。“挪用中央偿还给四川民众的借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许多参议员都附和道。
“请各位理解省府和王某人的良苦用心。借款提案是关系四川防务的大事。”王陵基喋喋不休。还想争辩。
“我再重复一遍,四川民众的钱决不得给你去打仗。王主席,你这样做,厕所里插称杆——过分(粪)了吧。”罗承列圆睁二目,丝毫不留情面。
王陵基顿时窘得面红耳赤。闻听于此,其他参议员则轰的一声大笑了起来。
熊克武咂咂嘴,这才以目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不疾不徐地说道:“罗参议员所言极是,四川百姓的钱断不得被用做去打仗,否则,我们会背上千古骂名的。芳舟兄,我看这个借款提案就不必通过了,更不用再作纠缠。”
接着,副参议长何宗杰立即主持通过,结果一片反对声中,这一案遂被否决。
王陵基大巴山设防的梦呓就此破灭了。
刘文辉得知借款提案被否决,心中顿觉轻松;旋即,他又走出第二步棋,继续推熊克武拥群倒王。
这一步的实质则是策动民众自卫运动,是一个变相的保境安民运动。鉴于蒋介石以四川为中心积极布置反共军事,准备在西南作孤注一掷打算,而王陵基等为虎作伥,形势于刘文辉而言,可谓刀山剑树。
于是,他同邓锡侯,潘文华商量,在四川搞一个民众自卫运动,针锋相对,以此来捆住王陵基的手脚,从而牵制蒋在四川的军事行动。
邓锡侯同王陵基有着很深的利害冲突。去年,他还是主持川政的四川省主席。在蒋介石“以川治川”、“原籍治理”的所谓新政中丢了官,而继任老正是王陵基。
当时,邓锡侯同蒋介石貌合神离,与川康地方实力派抱得紧,招至蒋介石嫉恨,于是,蒋介石发布命令:免去邓锡侯的国民党四川省主席一职,改任川康绥靖公署主任,王陵基继任其职。
邓锡侯感到大为上当,心中郁愤难平。根据蒋介石“原籍治理”方略,他和王陵基都是四川人,为什么舍他而用王。这不愚弄人吗?
熊克武宽慰他说:“晋康,当不当省主席莫关系,当了又不多长砣肉来吊起。”
邓锡侯苦笑着说:“锦老。本人并不恋栈省主席一职,只是老蒋这一手太阴险了,慌得我邓某人过不得呀(川语,难堪之意)。
王陵基遂趾高气扬地回到了四川,潘文华同王陵基更是水火不容。潘早年是清末川督赵尔丰手下的一名新军副排长,10万清军入藏抗英,因后勤粮草不济而惨败。潘文华等30余人被弃于西藏江孜,靠变卖了100余条枪支方筹得路费,然后辗转从印度经云南、九死一生而回到四川。他带着30余人投奔在四川巴中渐起家业的刘存厚,逐渐升任团长。192O年,他带一团人马果断投奔刘湘。因他吃苦耐劳,忠诚可靠,又能团结上下,遂渐至刘湘21军师长,驻防重庆。
王陵墓则不然。早年,他是成都陆军速成学堂的教官。刘湘发迹后,依靠师生之谊,王陵基轻松谋得团长,后与潘文华同为刘湘21军的师长,驻防万县。王为人骄横,性情怪异,多为部属同仁所恶。平时,他自恃与刘湘有师生之谊,更不把众人放在眼中。
1933年。刘湘对红四方面军组织了百余团的“六路围剿”。徐向前面对敌人,沉着指挥,分别在嘉陵江一线,万源空山坝、宣汉、达县的山地丘陵间组织了大的战役,取得了粉碎刘湘六路围剿的胜利。
适时,王陵基驻防万县,在宜达战役中被打得丢盔弃甲。刘湘盛怒中,差点将他临阵枪毙。1938年,刘湘在武汉万国医院神秘病逝,其遗留下的权力真空引来各方垂涎。相比之下,潘文华与王陵基都有希望继承。
王陵基说:“我与甫帅(刘湘,字甫澄,部属多以此称之)有师生之谊,又是老资格师长,不说别的,就是轮流坐庄,也该我来继承。”
潘文华说:“甫帅生前多次对部队提及,他如有不测,该由我潘仲三来当家。”
后来,在刘湘集团的鼎力推举下。潘文华击败王陵基,如愿以偿。但俩人就此恩断义绝,个人关系形同冰炭。
王陵基见潘文华取得了继承权,怀恨在心。他积极抛弃本集团,转而投靠蒋介石,不但多次向国民党中央告密,将川康地方势力联纵抗蒋的计划和盘托出,而且积极充当蒋介石的马前卒,为他打压西南地方势力出谋划策。
因此,他与潘文华,邓锡侯等关系异常紧张,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当刘文辉向潘文华、邓锡侯二人提出策动自卫运动一事,拥张驱王,二人当即表示同意。随后,刘文辉又征询熊克武,省参议长向传义等,他们亦知王之为人,更是赞同其事。
于是,刘文辉决定,向传义在省参议会内先行酝酿,争取提案通过。他则同邓锡侯、熊克武等赴重庆去找张群,以王陵基不得人心,不能应付“事变”为理由,主张把四川组训民众的工作从省府划出来,另建组织来管。
三人遂亲赴重庆。
(八)
8月的重庆,赤日炎炎。
国民党西南军政公长官公署。张群热情接待了刘文辉、邓锡侯、熊克武。
“锦老,暑热无君子,你不必拘礼。”眼见熊克武长袍马褂裹得严严实实,张群忙关心地劝戒道。
“岳军,老朽习惯了。”熊克武摆摆手,不以为然。
刘文辉心中一笑,张群不愧是为人称做“华阳相国”,在任何场合都不急不躁,温文尔雅,一切唯蒋命是从。他不但在国民党上层中,与杨永泰等同为政学系首脑,而且与地方实力派如阎锡山,云南卢汉等私交都不错。凭心而论,刘文辉与之也颇有私谊。当年,他主动易帜,就是通过张群联络上蒋介石,取得了国民党24军军长,川康边防军总指挥,四川省主席的封号。在“二刘大战”中,张群或明或暗支持他,鼎力帮助,方才渡过难关。若非政治建树不尽相同,俩人几乎可以“兄弟”并论。张群自被蒋介石派到西南后,一直倚重刘、邓、卢汉等西南地方势力,倒也将矛盾缓和不少。
但是,王陵基和重庆特别市市长杨森这两位西南军阀却对张群不以为然。平时,即使见面,也是爱理不理,身后更是不听招呼,另行一套。令张群深感头痛。
“岳军兄。”刘文辉以探询的眼光望着他,问道:“我们3人这次一道来、是有大事求教于你。有些事体须由你主张定夺。”
“哈哈……自乾官重了。”张群一听对方如此口吻,心中顿觉舒畅,“你和锦老是西南军政长官公署的副长官,晋康是川康绥署主任,皆为党国大员,有什么大事,我们一起商量。”
邓锡侯抽着雪茄,似笑非笑,却不发一言,这符合其圆滑,行事多疑,好观望的个性。
熊克武望了望张、刘二人,这才朝刘、邓点点头,开口说道:“岳军兄。我们3人一并而来,主要是为王陵基的事。”
“哟!”张群大为惊疑。
“不说你也知道。王陵基为人刚愎自用,行事欠谋略,性情暴躁,在四川不得人心,弄得民怨沸腾。”熊克武愤愤说道。
“这个王灵官,”张群叹了口气,嘴里咕哝着,语气却似责备。
邓锡侯继续然着雪茄,脸上显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刘文辉赞许地望着熊克武,不断用眼神催促他赶快讲下去。
“时局维艰,不容你我等人毋稍放纵,而王陵基屡屡背执民意,欺骗中央,根本不能应付事变。”熊克武说着,脸上已是满脸失望。
“你们的意思……”张群陡地迷惑了。
“岳军兄。我们的意思是把四川组训民众的工作从省府划出来,另建组织来管,”刘文辉见时机已到,便点出问题实质。
“是这样子的嗦!”张群顿时恍然大悟,“王陵基前次借款提案未获通过,组训民众,策动自卫自然成了空谈。你们这个建议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