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侦知敌人的意图时,处境已十分不妙。英军远离基地,无堡垒可依托,无地利可防守,无论打运动战或打阵地战,都极其不利。他惟一能做的,是命令修路部队停止前进,同时派人通知先头部队和独立连三支部队会合一处,总共兵力400人左右。然后全军尽快后撤,争取在法军进攻之前,撤回到大草原的“困苦堡”固守。
前进艰难,撤退也不易。由于车马缺乏,陆续运来的武器弹药、粮食辎重,全靠肩扛手抬。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莫过于9门大炮,万万不能落入敌军之手。快速行军暑热难耐,官兵苦不堪言,不少人中暑病倒。华盛顿把坐骑让出来驮运枪支弹药,他自己和士兵一样徒步急行。他的私人行李雇请一名健壮士兵挑运,也得掏腰包付给酬金。最恼人的是独立连,还是那副老爷样子,绝对不肯助一臂之力。
7月1日,这支队伍总算撤到大草原“困苦堡”,等待后方派兵增援。
还没等英军做好准备,法军就已经追上来了。7月3日凌晨,一发尖厉刺耳的枪声宣告攻坚战的开始。近1000名法军把“困苦堡”围得水泄不通。华盛顿命令全体三百多名官兵保持镇静,不许擅自出击,只能利用工事掩护,进入射击位置等待敌人接近,听命令才开枪。整个白天双方不停地枪战,法军和印第安人利用树木掩护,步步向前逼近,但始终没能进入60码距离之内。时近中午,天下起大雨来,困苦堡周围尽成泽国。士兵继续冒雨对射,打到傍晚,英军减员已达三分之一。未受伤的也是饥肠辘辘,浑身湿透。更糟糕的是弹药被雨水浸湿,滑膛枪淋得无法使用,射击逐渐减弱。幸亏天色已晚,雨下得越来越大,伸手不见五指,两军自动停战。
法军方面因为没有工事的掩护,伤亡损失更大一些。虽然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明日还有力量组织新的一轮攻击,但也承受不起更大的消耗。
8点多钟,法军派人到前沿喊话,建议英方过营谈判。华盛顿起初断然拒绝谈判,但看到阵亡者的遗体和大量的伤员,率领全军突出重围已不可能,再战下去,力量的对比太悬殊,结果可能是全军覆没、堡垒失陷。经过再三商议,英方派出通晓法语的范·布雷姆等三人与法军交涉。双方几经讨价还价,法军表示让步,于午夜达成一项体面的“投降协定”,双方指挥官在上面签字生效。
这个“投降协定”,是两军现存实力和处境的较量结果。内容包括:
法方允许英方全体人员体面地撤回居民区,法军和印第安人不加干扰;
可以按照军礼体面离开碉堡,不必缴械,同意带走财物和军需物资,9门大炮除外,应予炸毁;
允许把带不走的财物存放在某个秘密地点,并派人看守,以后可派马匹运走;
英方保证一年内不再企图在法国国王的土地上修筑任何建筑物;
英方必须留下两名上尉军官作人质,直至英方把上次俘虏去的21名法军人员释放为止。
第二天上午10点钟,华盛顿安排范·布雷姆上尉和斯托波上尉留下充当人质。为了保持大英帝国的体面,不能让上尉军衔的人质太寒碜,华盛顿从私人行囊中找出一件精致的绒面料镶银边的外套,和一件高级大红色背心,作价13英镑卖给范·布雷姆穿在身上。
然后,按照协定,华盛顿率领残部撤出困苦堡。在他们的词典里,他们是战败者,但不是变节者。为形势所迫停止了抵抗、免除了无谓的牺牲,但保全了士兵的生命,也就保存了有生力量,何况并未放下武器。
华盛顿要求部下换上干净的军装,举着军旗,扛着枪支,搀扶着受伤的弟兄,默默地操齐步走出弹痕累累的碉堡。
这次的失败,从反面给他上了极其重要的一课,使他学会了正确对待挫折。后来在独立战争初期屡战屡败的困境中,他毫不灰心失望,屡败屡战,直至革命胜利。
关于困苦堡之役,英法两国官方发布的战果统计,差异之悬殊着实令人十分吃惊。
法方宣布:击毙击伤英军一百余名;至于己方的伤亡,法军及印第安人中,仅阵亡2人、伤17人。
英方则根据华盛顿向总督送的报告称:我方阵亡27人,伤70人。敌方的死伤数字不详,但据敌军中一些荷兰人向我方某位同乡透露,伤亡总数超过300人。当夜法军一直忙于掩埋尸体,次晨还未埋完,足证其可信云云。而弗吉尼亚的报纸又在此基础上加以夸张,称打死打伤敌人900名。
3远征军覆灭
从1753年10月奉命出使俄亥俄,到1754年7月困苦堡战败撤回,华盛顿有10个月都处在高度紧张的斗争中,人已是心力交瘁。尤其这年11月,英国政府颁布了一个新条例,规定:英王及英王在北美的总司令所委任的军官,其地位应在殖民地总督所委任的军官之上。地方部队的军官在和英王委任的军官一起共事时,不以军阶论高低。英政府美其名曰“消除正规军与地方部队之间在指挥权上的矛盾。”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带有明显歧视性质的政策。
在弗吉尼亚,民团撤消了团级建制,分散为连队活动。取消高于上尉衔的军职,民团连队均由正规军的上尉连长指挥。这项政策的出台,严重地损害了北美殖民地民众的尊严和他们对母国依恋之情,引得各州军界一片哗然。
华盛顿本是血性男儿,他的自尊心和事业心极强,决不甘心屈居于“中央军”胯下过窝囊日子。一怒之下辞去军职,返回自己的弗农山庄,过起隐居生活来。
正当华盛顿在乡下离群索居、埋头经营庄稼、不问朝政的日子里,万万想不到他的大名却再次引起大西洋两岸的关注,成为国际瞩目的新闻人物。
本来两个回合的大草原之战,英法两家各胜一局,打成1比1,但是双方不愿握手言和,蓄意扩大势态,再挑争端。由于政治的需要,英国舆论界不以胜败论英雄,把个华盛顿大大地吹捧了一番。他的私人信件刊登在《伦敦杂志》上。他率领40名勇士奇袭于蒙维尔营地、全歼敌军的特写,上了伦敦《绅士杂志》。有家报纸在评论中说:“我们勇敢的军人依然活着回来,继续为他们的国王和祖国效劳。”他的英雄伟绩轰动了上层社会,连英国国王也兴高采烈地谈论华盛顿。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法国也把华盛顿大加宣传,不过角度有所不同,力图把英国刻画成阴险狡猾的侵略者。英吉利海峡对岸的法国报刊,发表了部分华盛顿失落在困苦堡的私人日记。着重渲染了华盛顿伪装使者刺探军情、收买挑拨印第安人、企图侵占法国的俄亥俄地区云云。于是,在英、法对骂声中,华盛顿倒成了双方公认的英雄。
1755年春,局势又发生了变化,好似上帝刻意安排,他的隐居生活该结束了。
英国政府最高决策层鉴于英军在困苦堡的失利,大片殖民地有落入法国手中的危险,便把注意力转到北美。经过一番周密的谋划,决定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彻底打垮老对手法国在北美的军事力量,以保障日不落帝国的霸主地位。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政府动用了最精锐的作战部队,组成赴北美远征军。统帅这支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是60岁的宿将爱德华·布雷多克少将。具体作战目标,是收复被法军抢占去的俄亥俄河交汇岔口的“迪凯纳堡”。
爱德华·布雷多克少将,是一位行伍出身的资深职业军官,作战经验丰富、治军有方、指挥果断,在长达40年的军旅生涯中,战功昭著,深得伦敦军界的敬重。但另一方面,他的缺点也十分突出,他固执己见、个性急躁、独断专行,非常相信军事经典著作和自己在欧洲的作战经验,不相信别人的经验或建议。身为最高长官,统领着远征大军去到陌生的北美打仗,却依然迷信老一套经验,这样缺点就变成可怕的致命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