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主意你拿,兄弟。”南来好说。
“还有一件事麻烦大哥。”他让南来好带走瞎男人,经过精心治疗他基本恢复了健康,芳翠还在恶人手上,一时半会儿解救不出来,他呆在镇上很危险,“让他先在山里躲着,等救出他的女人,他们好一起走。”
“行,没问题。”南来好说,他定在天不亮离开富贵堂。
从花子房出来,几步道就进白狼山。黄杆子说:“用不着起那么大早,天大亮亮再走。”
“白狼山白天兵警设卡盘査,早点走躲开他们。”南来好说,“叫他做好准备。”
“我去跟他说。”
黄杆子夜里来到瞎男人跟前,要对他说说安排。两人沉默些许时候,瞎男人忧伤地问:
“还有希望吗?”
“我一定救她出来,你们一起走。”黄杆子说。
房怎旁么训收斥这场,时啊,!做韦事飞怎腾么赶不到个血腥故事的发生另个故事衍生出来他将表弟叫到一瞧瞧花子啥阵势,要大做大闹,你动武,等于捅了马蜂窝“她留下吧,”瞎男人真挚地说,“跟着我一个废人有什么用啊。”
“你们是夫妻。”
“夫妻,”瞎男人凄凉地说,“夫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掌柜,你收留她吧,让她做个女人。”
做女人,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做女人,可是没有男人,女人自己做不了女人。瞎男人清楚自己没这个能力,心爱的女人让给别人,他内心的痛楚可想而知。让给花子房掌柜他情愿,人家对自己这么好,不然命早没啦。
“就你身体状况没个人在身边咋行?你先在山里等着,救出她后去找你,然后你们一起走。”黄杆子说我都安排好了。
扑通!瞎男人摸索下炕跪在花子王面前。
“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我没法报答你,磕头……,瞎男人哐哐呕磕了三个响头。
花子队伍离开富贵堂的消息,过会儿传到县府。此刻,章飞腾跟柳秘书密谋。
“七月十五,花子要下乡要麦子。”柳秘书讲道,“大部分人都出去,黄杆子腿脚不便在花子房看家,趁人少我们正好动手。”
逮黄杆子的决心在大姑寿宴那天就下了,章飞腾对抓花子王可能惹怒众花子,县保安队二十多个人,花子有近百人,对抗起来也是麻烦,动过请宪兵队协助的念头,大烟收获的季节来临,宪兵组织警察到各大烟地块去看护,怕遭抢和破坏。自己梦自己圆,寻个机会抓黄杆子。
“他们要是不出去呢?”章飞腾说,“去花子房抓人不把握,我们避免跟花子发生冲突。单独逮黄杆子,树倒猢猕散,花子见掌柜给抓了,各奔东西。”
“我也想好了不用去,我们把黄杆子引出来。”柳秘书打开一张纸,说,“写好啦,黄杆子见了它定会……”
章飞腾见到一张告示:艺女芳翠,年二十三岁,唱黄曲伤满洲风化。
本该收监拘押,鉴于年轻初犯,故罚金三百大洋弥补过失。凡本镇居民,愿替她出资者,可将其人保出领走。三日后本局将根据她个人意愿卖身妓院……满洲国亮子里镇警察局启。
“让警察局张贴出去,黄杆子不会无动于衷。”柳秘书说。
“警察局那边……”章飞腾顾虑警察局长安凤阁肯不肯,“再说我身份也不宜太直接跟他说这件事。”
“县长,这种事怎劳你大驾,我去找安局长。”柳秘书说。
烧火棍这时回来,说:“今天一大早,瞎子跟一个人走啦。”
“去哪儿?”
“进山。”烧火棍日夜盯着花子房动静,天刚蒙蒙亮,一个男人腰带上系根绳子,瞎男人扯着绳子跟那人上了山。
“带走瞎男人的人,是干什么的?”柳秘书问。
“不清楚,反正不是花子房的人。”
“别管他什么人啦,瞎子跑啦,我们有理由抓黄杆子,向他要人,交不出人就抓他。”章飞腾说,他得意,总归大筐头落入圈套,死套。
“花子带着装粮食的家什出去了……”烧火棍躲在半截老墙后看到两伙乞丐,他数了数,七十多人,“全窝出动,像蚂蚁搬家。”
“说对了,花子大队人马行动叫蚁帮!”柳秘书问,“几个筐头都出去了吗?”
“落子头龙虱子,帮落子王警尉各领一伙人,一伙向东,一伙向西。”烧火棍说,“黄杆子没走。”
关键是花子王没走,抓的就是他。他们分析花子房还剩多少人,几个瘸老病瞎的乞丐不堪一击。
“一并解决吧。”县长说。
一并解决是句狠话,有多狠,看看章飞腾怎么说,捆了黄杆子后,开枪一个也不留,点把火烧掉花子房,然后对外声称在富贵堂遇上胡子,误伤了花子。
“县长,何不将黄杆子一起……”柳秘书说。
“不,那件事没整清楚。”章飞腾说。人有时钻入牛角尖里出不来,他非要整明白十几年再也没人提及的旧案,主要当事人陶奎元已死,谁去揭县长的旧疤?没人揭,他自己揭,在大管头身上下功夫,就为求一个毫无意义的明白,他说,“我要亲自审黄杆子,听他说那件事的真相。”
“那些花子回来,见老窝没了,掌柜也给抓了,会不会闹事?”烧火棍说。
花子还闹什么,窝都没了,他们还能在亮子里呆下去?呆不下去,就得挪窝,至于去哪里,那是花子们的事。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烧火棍问。
“你说呢?”章飞腾问。
“最好晚上,没人看见的好。”烧火棍说。
“对,今晚。”章飞腾召集保安队,定下傍晚行动。
烧火棍被派出来,继续盯着富贵堂,天黑前别出什么变故,以保证计划顺利实施。花子房紧贴城墙根儿,烧火棍选择一个最佳角度。南城门几个警察守着,土城墙上有一位置,正好俯瞰到花子房院子,基本能看清那里的一切。城墙顶长出一棵榆树,他藏在榆树枝中,目不转睛地监视花子房,见到椅子上坐着的花子王。
富贵堂没闻到危险气息,黄杆子一脸苦愁,他得到了芳翠的准确消息。王警尉花钱买通了郭发宝的厨子,他说人给烧火棍带走到哪里不知道,带走她的前一天晚上,锁匠搓吧她一夜,她猫一样尖叫。
搓吧对花子王来说是最残酷的字眼儿,有关锁匠的传闻,说他的“钥匙”跟老虎一样,有倒勾刺,什么锁架住他开呀!
耍猴人牵猴归来,见花子王一脸愁云。总想为他做点什么,他扯过猴子说,来来来,灯笼裤咱给掌柜耍一个,开开心。
耍猴人唱道:
老汉今年八十八,上下没有一颗牙。
豆腐脑儿嚼不动,爱吃秤砣铁犁花。
黄杆子给逗乐,是猴子逗人开心的动作,还是耍猴人唱的夸张歌谣?
猴子翻斤斗表演,耍猴人一旁说:孙行者,腾云驾雾天宫去,大摇大摆进了蟠桃园,摘下王母娘娘鲜桃,送给……猴子几番动作,捧着一只纸桃到花子王面前。
黄杆子丢给猴子一块大洋说:“拿去灯笼裤,让你主人给你买吃的吧!”
那个夜晚对三江人来说再普通不过,如果找点儿不普通,明天鬼节,有些人家准备烧纸什么的。对百年的富贵堂来说极不普通,它成为一个花子房忌日,幽灵一样的乞丐在这个普通夜晚消失。
掌柜吃完晚饭后右眼皮不住地跳,人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他有时信有时不信,今晚他信,努力阻止右眼皮跳,往眼皮上沾块瓜子皮,似乎很有效,眼向大门口望去,耍猴人进来,猴子蹲在他的肩上,下午他出去之前,花子王说:
“帮我留心一下。”
耍猴人点点头,他知道掌柜让自己留心什么。晌午,掌柜叫他一起吃饭,人住花子房以来,第一次享受这样高规格待遇,前几天杀猪的菜摆在面前,有白肉有血肠。
“造。”黄杆子让菜道。
血肠香在嘴里,耍猴人在想花子王找自己大概是为那个女人的事,他急切打听到她的消息。果真如此,黄杆子说:“你听人说她在县府里关押着,是吧?”
“嗯,我听说。”耍猴人重复上午对他说的话。
“能不能帮我哨听准确?”
“中,过晌儿我出去。”耍猴人爽快答应道,爽快才有中午这顿好饭菜。他晚上回来,直接奔掌柜屋子,猴子跟他一起进来,他说,“属实,在县府后院,保安队看着。”没有更多消息。
“谢谢你。”
耍猴人带猴子离开,黄杆子开始寻思如何营救芳翠。首先他在想章飞腾将她关在县府后院,县长的表弟郭发宝抢夺去的女人,县长不会是对她……目的是什么?
“掌柜……”一个花子进来说富贵堂牌匾挂上又掉了,黄杆子说挂了几十年木头糟朽啦。嘴这么说心里把一年多来发生的事连缀起来想,先遇到仇人章飞腾一古镇人反目匾额落地,富贵堂在偌大的世界上被挤得越来越小,小得如亮子里一间被遗弃的旧马棚子,没人愿意朝里细瞅一眼,“明天重新做块新的匾额,烫金字。”
花子出去,黄杆子极力接上被打断的思绪,那思绪像雨丝根本无法相接。山林间的狼嚎和猫头鹰瘆人怪叫传来,他的思维十分混乱,幽幽鬼火一样跳跃一镇上陆续开张的几家买卖铺子,没下帖子请富贵堂的人,火爆连绵的爆竹炸响后,他心里便一阵失落,亮子里似乎日甚一日地陌生他,冷眼瞧自己这个花子王……保安队把一个头发披散,脸枯黄干瘦,耳唇被老鼠咬出豁口的女人领到自己面前。我背你走!她用下巴颏指下隆起的大肚子说,没法背,扶我慢慢溜达。他们走向泥泞老街,芳翠委屈的泪扑簌簌落下来了说,我为肚里的孩子,要不早死啦,孩子是你的,你一炮打响,只一炮……这又是昨夜的一个梦。
“掌柜。”一个花子惊慌跑进来,说,“来了一伙带枪的人。”
黄杆子一下子清醒过来,雨骤然停止,他见涌人院子许多人,脚步凌乱,有人径直闯进来,保安鲁队长说:
“黄掌柜,我们来带人……”
黄杆子一愣,县保安队突然来要人,为什么呀?
“听见没,我们来带人。”鲁队长道。
“他怎啦?”黄杆子一时没想出对策,故意拖延一下,问。
“少废话,快点儿把人交给我们。”鲁队长很横道。
黄杆子交不出人来,硬着头皮道:
“他走啦。”
“走啦?去了哪里?”
“脚长在他的腿上,我哪儿知道。”
“真的不知道?”鲁队长问。
黄杆子说不知道。
“我再问你一遍……”
“不知道。”
“你不知道?好,放走要犯,”鲁队长下令道,“带走!”
几个人拥上来,在场两个花子试图阻拦,保安举起枪,打狗棍对抗不了刀枪,黄杆子没反抗,命令花子道:
“住手!我跟他们走。”
“掌柜。”一个说华相的花子冲过来,他头脑简单,掌柜不能给抓走,拼力保护掌柜,迎着枪口他毫无惧色,“放开我们掌柜。”
“癞皮狗!”鲁队长飞起一脚端倒花子。
“你们干什么?”黄杆子以最大努力来保护自己的人,保护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却鼓励了那个被踹倒的花子,他爬起来,以乞丐的形式反抗,从怀里掏出沙拉鸡的,说唱起来,是骂人话:
打竹板四处去,讨饭俺为饱肚皮,驴日的你骂俺,你家三辈都是驴!
“臭叫花子。”鲁队长又踢花子一脚,“小时候你妈用屎裤子给你擦嘴了咋地?说唱骂人。”
被踹倒的花子没爬起来,大概是小腿骨折了,躺在地他嘴没停:
打竹板到处走,讨饭为了糊口,狗操的你打我,喝水你掸井里头!
靠说唱乞讨的花子,打哈拉巴的称敲平鼓的;打饭碗的称碰瓷儿的;打呱哒板的称吃竹林的;打沙拉鸡的称说华相的等等。
怎旁这时,章飞腾赶到,阻止了个血腥故事的发生另个故事衍生出来他将表弟叫到训斥,做事怎么不过脑子瞧瞧花子啥阵势要大做大闹,你动武等于捅了马蜂窝怎么收场啊!
鲁队长恼怒,对准花子搂一枪,打碎了沙拉鸡,喊叫:“闭嘴!”
“你们凭什么打人……”黄杆子责问,鲁队长一扬手,他被推搡出屋,两个保安将他撖上马背,他在马背上喊道,“你不能伤害富贵堂其他人。”“带走。”走出屋子的鲁队长挥枪道。
驮花子王的马走得很快,转眼间进了城门,远处猛然传来剧烈枪声,他心一惊,声音从富贵堂方向传来,问押解他的保安:
“是不是富贵堂?”
“没什么富贵堂啦!”
“没有?啥意思?”
“你别问啦!”保安喝斥道。
黄杆子惊诧,一直到县府大院,他的大脑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见到高高院墙,几分森严气氛才使他的大脑装进东西,自己被抓了,在家的人遇害,富贵堂被毁坏……两个保安拖拽他进一个房子,关押他的地方四周都是墙,没有窗户只有门。
“老实呆着吧!”保安说关上门,是扇沉重的铁门。
黄杆子像只包揪被撇到地上,眼前黑乎乎的,一盏昏暗油灯光从铁门缝隙透进来,虫子一样在墙壁上蠕动着。
显然是章飞腾,黄杆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现在想这里该是县府后院,芳翠也关押在此处;龙虱子、王警尉他们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变,回来见富贵堂不复存在,千万别鲁莽带人来县府救我,那样就落入陷阱吃大亏;跟南来好计划好的事情尚未行动,章飞腾倒提前动手了,要是有人跑出去,把富贵堂遭血洗的消息告诉龙虱子、王警尉和南来好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