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到这架空的朝代就被当做了“细作”,虽没有审讯逼供,但一直像犯人似地被看押着,不得自由,心音内心着实委屈。不过委屈是委屈了,但好过人生地不熟,到处碰壁。况且一路上她并不曾遭到苛待,心音的神经又放松下来。
能有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穿越文里的许多女主不都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么!她不要求那么高,只要能自由逍遥地活过这一生就知足。因为她现在已变得善于顺其自然、得过且过了。
三年了,三年来,心音由愤懑屈辱、伤心欲绝到恬淡安宁、心静如水,其间经过怎样的内心挣扎、彷徨、困惑,才有今天离尘出世的情怀,这过程心音再不想来过。高中时的早恋,大学时的热恋,三年婚姻,二十七岁慈父病逝,二十八岁离婚,人生的幸福悲催、生离死别、起落浮沉,短短数年遍尝个中滋味。
如果有来生,定要青山绿水萦怀心间,不作情感枷锁的奴仆。上天如此眷顾与她,这不,闪电带她穿来“南朝”,给了她两世为人的机会!
怎能不好好把握!如何不好好把握!焉能不好好把握!
心音暗暗发着誓言。迅速将房间瞧个遍,床是和住客庐、驿馆时一样的“榻”,墙角有木马桶,木杌上有铜盆,没什么高大家具,房间内虽不是阴暗逼仄,却简陋得像个下人的房间。
将袋子放到榻上,心音准备洗漱。一低头,铜盆里的清水倒映着一个小女生清秀的脸,禁不住又愣怔了下,随后莞尔。
还真不习惯这么张初中生的脸,尤其鼻梁上还少了付眼镜!看来以后还得做好心理建设,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个少女。心音又仔细推敲了番,以她初二时带上眼镜来判断,她此时已不再近视,估计年龄介于十三、十四岁之间,多半为十三岁时的面大些。
被闪电劈来此南朝,与家人也许此生会永不再见,确然令人难过,但其中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比如这不再近视,比如这变身为小,比如这一身香味兮兮……想到身体的异变,内心忍不住又有了些不安……
该不会有什么对自己身体不利的事儿发生吧?
一头闷想,一头放长条躺在榻上,顿觉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三天颠簸,这古代的马车还真不是人坐的……心音嘀咕着,疲劳困倦一阵阵袭来,便再也撑不住,迷迷糊糊间就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心音醒来时,发觉饥肠辘辘,被饿醒了,才想起昨晚米粒未进。等到早饭送来时,已是近九点了,第二次用餐更是在下午三点多。送饭的自然是刘妈,刘妈显然是将心音当成了犯人,但看到心音一小姑娘,想撂脸子又觉不妥,态度也就不冷不热的。心音全当没瞧见,毫无心机的自顾自闷头吃饭。
如此在房里一天两顿餐的过了两天,第三天午时三刻,子雅来到了小院。
正午的阳光明媚地穿过枝叶,稀稀落落洒下斑驳的光晕,微风拂过枝叶,那忐忑摇晃的光影便映了心音满身满心。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音认命地提着装满她全部家当的袋子,随子雅沿青石板路,七七拐拐地来到又一进院落里的一处正房门前。
“王爷,人已带到。”子雅立在门外高声说道。
心音在外面已知此处叫“挹爽斋”,进门一扇烟波送爽漆屏风横隔里外,屏风底边几双织纹锦履整齐摆放着,乌色暗沉的宽条木质地板铺满地面。看来须得将旅游鞋脱了,好在这几天闲着无事已将袜子洗干净了,不然可糗了,因为心音此时此地仅有这一双绵袜。子雅也正低眼瞧着心音脚下,分明是怎么还不脱的表情。
心音一双浅淡粉色绵袜踩着小心的碎步,越过屏风走了进去。
里面豁然开朗,乌色暗沉的木地板上铺了厚厚的流云纹毛毯,地板周边四角按东、西、南、北的方位分别压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玉镇,一条尺高赤色漆质长条食案横陈屋中,几杯羊脂玉茶盏按不同方位分别摆放在长案之上。围坐长案旁的三个锦衣华服之人正好奇地打量着心音。
媚眼横波的娇媚男,跪坐着,见过;
白衣白马的清高男,跽坐着,见过;
那么,张膝箕坐着、没见过的一定是王爷了。
乌墨似的长发束着淡绿玉冠,冠上横插同色玉簪,粗细匀称的长眉飞斜入鬓,狭长丹凤眼莹闪着幽深墨眸,挺高莹白的鼻梁,薄削莹润的红唇,弧形优美的下颌,细腻青白的肌肤泛着莹莹明玉的光泽,月白色交领锦袍衬着形状美好的颈项,搁在书案上的一只手修长细莹,指节剔透玲珑,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曲起的膝头,意态闲适的斜坐在软垫之上。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淡然在其周围形成隐隐的气场。
伴着屋角狻猊铜鼎里的袅袅木樨香,透过木格子窗棱淡洒进的温煦暖阳,宛如明玉的人缭绕在轻烟日暖中,心音直想起一句:“蓝田日暖玉生烟”。年轻俊雅,温润倜傥,原想着王爷都该有些许的老态的,却偏偏生的跟块美玉似的。
君子如玉。
“王爷,您瞧,还是这样不懂规矩,在路上就是这样。”娇媚男声音柔媚的对王爷说着,一边掉头冲心音道:“怎么,见着王爷也不跪下回话?”
王爷不动声色地望向心音,目光温温润润的,嘴角挂着淡笑。
心音转头看了看子雅,标准的跪姿,笔直的上身,两臂垂放身侧。心音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准备跪下来这古代的第一跪。
一阵低低的咳喘声打断了心音。王爷用手捂着唇,压抑的低喘着,莹白的脸颊由于喘息飞上两片红晕,宛如温润青白的凝脂玉抹了淡红颜色,晕染了周边。
娇媚男紧张地轻拍王爷后背,道:“一定是前些天路赶得急了。”王爷轻摆了下手,刚想说什么,又一阵猛烈的咳喘袭来,两片晕红已变成满面潮红,王爷接过娇媚男递来的绢帕,捂唇喘息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了。
“王爷,喝口茶水吧,压一压,”娇媚男从食案上拿起玉制茶盏端给王爷:“宫里御医开的药方也不管用,这都快三年了,也不见好。”
王爷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绢帕,轻轻呷了口,玉制茶盏里氤氲的水气袅娜着,恍惚间,一丝痛色和无奈掠过墨眸,只一闪就不见了,心音好似看到了,又好似什么也没看见。王爷从容淡定地放下茶盏,温润如玉的目光再次望向心音。
“二弟,等我回漠北再弄枝雪莲来。”俊朗的白衣男热切说道。
“多谢大哥了,前次托人带来的我已服了,好许多了。”王爷低柔温和的回道。
“敢问王爷得的可是肺……咳,嗓子痒痒的,经常咳嗽?”心音情不自禁地问,因着王爷是这么温润的缘故,没有直接说出肺痨二字。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呦,终于开口说话了。”娇媚男满眼怀疑,神情不屑地冷冷看向心音。
“我能治好王爷的病,王爷得的是慢性消耗性疾病,叫肺结核。只要对症下药,很快就能痊愈的。噢,我叫梅心音,来自……嗨,说来话长,等以后再详说。不过,我不是细作。”心音急急地说着,仿佛怕被人打断似的。谁让她赶上了,袋子里正巧有对症的药,那她怎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冒险也要试上一试!
三人吃惊地盯着心音,耳边回响着难以置信的“痊愈”,连子雅也一脸的惊异和喜色。
“哼!底气这么足,小姑娘,不可胡言乱语,你不怕杀头?”白衣男疾言厉色曼声说道。
古代这封建社会,阶级等级分明,平头百姓的性命贱如草芥,如蝼蚁般捏在王公贵胄手里,心音观察了几日,早看得明白。但心音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民主平等的思想根深蒂固,才不想没领略古代风光就死翘翘!不能死磕,但也一定要赌上一把,变被动为主动,改变被怀疑的身份。
“怕!”心音干脆利落的回答。“王爷,我的命和您的命是一样的尊贵。人生于天地间,受父母之精血,秉天地之性灵,人是不分贵贱等级的,只是出身不同罢了。所以,我会像尊贵我的命一样尊贵您的命,治愈您的病。在杀我之前,难道王爷不敢吃我的药吗?”
心音尽量用古代语句表述着,为的是能与眼前的几位顺畅沟通,好打动目前主宰自己命运之人的恻隐之心,虽然有些生硬牵强也顾不得了。
在关押的几天里,心音已吃过花生,味道甘美,毫无异状,水瓶里的矿泉水早也喝过,都没什么反应,估计这药应该毫无问题,如果过期,恐怕也得有上千年了。几天里,路上的咳喘声听得心音晚间睡觉时都一惊一惊的,当时就想咳喘之人不定如何难受了。现在面对如此温润的王爷,实在是不忍美玉蒙尘,这才大着胆子请命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白衣男倨傲的神情在心音慷慨陈词下逐渐和缓。儒雅俊逸的王爷一直不动声色,温润的眸子里,有些许的讶异,些许的嘉许,转而是和煦的眼风扫过心音平静镇定的面孔。
“好。”王爷温声回道。
“不可,王爷,怎知她的药是真是假,是否灵验?”娇媚男急切拦道。
“无妨,与其这么拖着,不如一试。”长年的病痛折磨让王爷有些心灰意懒。
放在身体两侧握紧的拳头泄露了心音略有些紧张的心情。她是在赌,赌王爷不堪病痛折磨而大胆试药。听了王爷如此说,心里如释重负。心音怎么都觉得本是为人治病,反倒是自己强迫别人似的,主语宾语弄颠倒了。
管他呢,只要能改变被人当做细作的身份,就是冒险试验也得让这古代的王爷吃了她的药!心音早就看出来了,这病篓子王爷可是她此刻的顶头上司,有权决定她在此南朝的安全与未来。至于激将法稍嫌强迫,哪里还顾得上?
于是心音便一本正经地当起了赤脚医生:“王爷,既然用药,就要遵医嘱,每六个小时,噢,就是三个时辰服一次,每天四次,此药对肝脏和肾脏有侵蚀,会有副作用,所以,用药期间最好饮用辅助调理肝肾的汤药。另外,多补充‘三高食品’,多饮水,多呼吸新鲜空气,经常锻炼,合理饮食,提高自身免疫力,一个月……不,三个月,也不对,是一年内禁止行房事。”心音说最后一句时看似不经意地瞟了眼娇媚男。
屋内几人均面有赧色,娇媚男尤其红晕双颊,更添娇媚。
几人的神色更加确定了心音对娇媚男身份的猜测。
果然就是那个样子!
“免疫力?”白衣男挑了挑剑眉,开口问。
平视目光,心音耐心解释:“就是抵抗力,如果自身机体抵抗力强,结核病毒就不易侵入身体,即使些微侵入,强大的免疫力会像消灭敌人一样将它消灭。所以,平时要多晒太阳,多做活动,合理膳食,增强自身的免疫力。”
几人眸中俱是前所未闻的异色,心音的解释好像更添困惑。
要的就是这效果,心音暗暗得意了下。她故意卖弄后世现代词汇,为的是以后说话更加有分量,才好方便行事。不过,瞧着一时半会儿的,也无法将这现代的科普知识解说明白,心音干脆从一直随身携带的宝贝袋子里掏出一个大盒子,从大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又从小盒子里拿出一锡箔塑料板,递给了身旁的子雅。
子雅目露惊异地接过,仔仔细细端详着,直到娇媚男轻声咳嗽,示意他太过拖延时间,这才弓身站起,走过去双手递与王爷。
王爷伸玉手拿过,仔细检看着,旁边两人探头疑惑地转着眼珠,一脸的不明所以。
“外面是包装,里面是药,共十粒,每次服四粒,七天……嗯,随病情再酌减。”心音想说七天再换一种药,免得产生抗体。一想解释不清,含糊带过。
“君上,你过会搬去桃之园,将西次间和内室腾出与梅姑娘住,好方便治病。”王爷眼皮动也没动地说道,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般覆盖着双眸,叫人窥不见内里。
“王爷……”娇媚男忽闪着桃花眼,面色微红,心有不甘的叫了一声。
原来娇媚男叫君上,倒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名字。
“王爷,子雅帮君上搬吧。”子雅抢着帮忙,王爷略一点头,同意了。子雅得令后,脚步轻快地走去西次间,君上则在背后狠狠地瞪了子雅一眼,桃色眸子中满是怪子雅多嘴的意味。王爷侧头斜了斜君上,君上扭捏起身,不情不愿的随子雅去了。
白衣男暧昧地眨眨星眸,笑了笑。
过关了,心音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