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似有一团温暖如圆球之物,正于自己身上不住往忽滚动。那热浪所经之处,舒适之极,便如泡在热水之中一般。他心中不免大奇,欲待睁眼观瞧,但双目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虽觉全身极度舒适,却又无法移动分毫。
过了良久,又觉口中甘美异常,似有一物投入嘴里,瞬间化为汁水流下肚内。心下寻思:“定是在做梦吧?未想自己所做之梦,竟会如此奇怪而美妙,感觉堪比真实。唉!但愿这美梦,能一直这般持续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才好!”想着想着,不觉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这一觉睡了有多少时辰,恍惚中,好似听得有人说话,睁眼一看,见自己平躺于一张卧榻之上,榻前不远处立着三人,当中那位老师太身材高大,苍颜善眉,颈项间挂着一串檀木佛珠,颗颗都有龙眼般大小,其右掌上另悬着一串较小佛珠,虽色泽黝黑,却个个晶光闪亮,耀眼夺目,实不知为何物所制?这老尼两侧,则立着静空师太与慧贤师太。
王捡见三位师太均含笑望着自己,急忙翻身下榻,却听那老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余毒虽去,但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不能与我静空师妹相提并论,还需多多将养歇息为好,快请回榻上躺着吧。”
王捡此时已经起身下得地来,但觉身骨轻健,精神焕发,全身无一丝不适之处,有如脱胎换骨一般,比之自己刚上山时的感觉全然两样,心中又惊又喜,又感疑惑。眼光过处,见这屋中陈设虽简陋朴素,却十分干净雅洁,已非静空师太居室。从对面窗户向外张去,但见灰瓦白墙,苍松古柏,仍是自己初到时的苦竹庵之中。不由心道:“这屋中有榻有几,当是慧贤师太的居室了。而当中这位老师太,想必便是峨眉派掌门人无疑,自己中毒昏迷,定是为她所救。”
心念之中,向着那老师太纳头便拜,口中道:“弟子王捡,叩谢师太救命之恩。”
那老师太单掌隔空轻轻一抬,王捡只觉一股柔和舒缓的力道将自己身体托住,全然无法再行下拜,无奈只得起身肃立。
那老师太双手合什,缓缓说道:“阿弥陀佛!王施主千万不可多礼。施主年纪虽小,却身怀侠义心肠,英雄肝胆,贫尼等甚感钦佩。”
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若非王施主昨日舍己救人,为我静空师妹吮出毒血,延救得她性命,否则待贫尼赶到之时,我静空师妹只怕已凶多吉少!施主救命之恩,老尼在此拜谢。”说完向王捡合什作礼。静空、慧贤二人,也同时合掌躬身,向王捡施礼。
王捡见状心中大窘,急得双手乱摇,忙也躬身还礼,说道:“弟子只是一心想要静空师太好转,便胡乱想出个方法而已,却没料救人不成,反被人救!三位师太万万不可多礼,要不当真折杀了弟子。”
那老师太行过一礼之后,向王捡道:“王施主不可拘礼,且请落坐说话。”说罢与静空一道在屋内竹椅上坐了。慧贤则恭敬立于师父身侧。
那老师太待王捡坐定后,缓缓又道:“贫尼法名静尘,僭忝峨眉派掌门一职。王施主的来意,老尼也已尽知。但我峨眉派自创派以来,从未招收有男弟子,王施主要想留在我峨眉门下学艺,此事……只怕遂难如愿了。”
她说到此处,与静空对望一眼,接着又道:“王施主胸怀大志,兼具仁心侠胆,实不愧我辈侠义道中人之本色,如今你又服食了我峨眉’造化丹‘,身体当已异于寻常之人,若再得名师教导,将来成就,必在我峨眉弟子之上!”
王捡一听大奇,脱口道:“弟子何时服用什么’造化丹‘啊!这……难道……”
静尘接口道:“王施主有所不知,你为救我静空师妹性命,不慎吸入些许’凝碧邪毒‘之毒气,此毒为两百年前一代毒尊’百草真人‘所创,集天下十二种至阴毒物与二十四种至阳毒草之精华调配所成,奇毒无比,无色无味,除了那’百草真人‘的独门解药外,再无任何药物可解。若将此毒涂于兵刃暗器之上,毒质便会渗入金铁之中,永难消除。更为可怕的是,此毒只有在进入人体之后,与身体气血交融,方才微微显出碧光。人若受此毒所侵,起初全无查觉,待得盏茶时分后,全身血脉气息便开始减缓运行,直至最后气血停滞,全身僵硬而死,端是厉害非常。唉!如今此毒重现江湖,又落入太行帮妖人之手,今后不知有多少性命,会丧生此毒之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王捡听闻这“凝碧邪毒”竟有如此厉害,暗暗咋舌不已。
静尘随后又道:“王施主昨日为我静空师妹吮毒而致昏迷,不久后,老尼便与慧贤师侄赶回庵中,见我师妹体内邪毒,已大半为施主吮出,加之师妹有我峨眉派’七宝莲华功‘护住心脉,性命已暂无大碍。倒是施主你,却毒渗五脏,性命交关。老尼当即全力运功为施主逼毒,但施主中毒已深,老尼废时甚久,又得敝派至宝’墨玉佛珠‘相助,好容易才将施主体内之毒迫出。”
慧贤忽道:“我掌门师伯为王施主逼毒,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从昨日申牌时分开始至戌时方止,耗费的功力,需闭关月余才能恢复,施主那时昏迷不醒,当不知我掌门师伯为施主逼毒的辛苦!”
王捡听后,再次起身,向静尘师太表示由衷感谢。
静尘伸手示意王捡落坐,微微叹道:“王施主毋须多礼,这’凝碧邪毒‘极是厉害,幸得王施主舍命将我师妹体内毒血吮出大半,否则我静空师妹就算能保得性命,五脏也定遭此毒所伤,等老尼赶到为时已晚,她数十年修为的功力必将毁于一旦,王施主舍身为人,就算要老尼耗损全身功力为施主逼毒,也是理所应当。”
静空师太接口道:“小施主舍命救我,贫尼无已为报,只能将我峨眉派至宝’造化丹‘赠于小施主服用,已略表贫尼感激之意,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王捡心中一动,正待说话,静尘又道:“王施主心中定有不少疑问,待老尼慢慢道来。”王捡忙道:“弟子洗耳恭听!”
静尘道:“施主中毒昏迷后,老尼便运功将你体内之毒逼出,但仍有少许毒质,留存于施主体内。我师妹静空痊愈后知晓此事,为了让小施主尽快复原如初,便将她保存于庵中的那粒’造化丹‘给了施主服用,之后又运功化开施主服下的灵丹药力,将其功效导入施主七经八脉之中,不但化去了施主体内残毒,更令施主收益非浅。”
说到此处,目中神光闪动,凝视着王捡又道:“现下小施主是否感觉身体已与往昔有些不同?”
王捡激越地道:“弟子醒来之后,但感全身异常舒适,象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真想到庵外满山遍野奔行一番,方觉痛快,身体与往日全然两样!”
静尘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那追魂叟为何一心想要夺取此丹?”
王捡道:“还请师太赐教。”
静尘道:“这’造化丹‘乃是我峨眉派三宝之一,炼制极为不易,须采集天下群山之中各类灵草珍芝七十二味,投入丹炉中炼制三百六十日,方始丹成,且一炉得丹不足十粒。此丹灵效非常,普通人服之,有脱胎换骨,益气延年,洗骨伐髓之功。若是习武之人服食,再用本身内力导化吸收,可抵十年艰苦修行之功。不久之前,正是本派’造化丹‘丹成之时,此炉成丹共得八粒,我峨眉派’静‘字辈师太恰巧八人,每人便分得一粒,留待日后收徒所用。”
王捡听到那最后一句,狐疑着道:“请问师太,为何要留待日后收徒之时,才能使用啊?”
静尘道:“小施主有所不知,我峨眉派收徒甚严,除了根骨奇佳之人外,还须与我佛门有缘,方能入得门来。我峨眉派在每一轮收徒之后,都会从众多新来弟子当中,挑选出数名出类拔萃之人,赐其’造化丹‘服用,并由本派各’静‘字辈师太亲自收为弟子,尽心调教,将来便是继承我峨眉派衣钵的重要人选。”
说到此处,伸手指了指慧贤,又道:“老尼这位慧贤师侄,便是其中之一,她虽年仅二旬,眼下已是我峨眉派高辈弟子。她于九岁时,便被我静空师妹度上山来,当年也曾得服过’造化丹‘。”
王捡恍然道:“原来这’造化丹‘竟有如此神奇功效,难怪慧贤师太武艺这般了得,就连那追魂叟,也被慧贤师太一通剑法,攻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静贤低着头,轻声道:“贫尼武艺低微,实不是那追魂老贼之敌,倒叫小施主见笑了。”
王捡大声道:“弟子要能有你一成的武功,也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了!”
静尘道:“那追魂老儿数十年前便已成名,江湖上地位颇高,武功确实不凡,如今更位列太行帮蜀西分坛坛主一职。慧贤年纪尚轻,功力不足,如何能是那老怪敌手!”
王捡道:“请问师太,那太行帮难道真很厉害么?”
静尘白眉一扬,正色道:“太行帮屈起江湖仅数十年,但如今却已是江湖上最大的帮派。施主可知那太行山脉,自古便是江湖寇盗出没之地。数十年前,蒙古人南侵,江湖上也随之发生巨变,各名门正派中一些不善之士,借天下大乱之机,暗地里追名逐利,滥杀无辜,最终事情败露,便各自叛逃下山,亡命江湖。”
“各派掌门人知晓此事后,将牵涉之人悉数逐出门墙,并共同发出武林号令,诛杀其中少数作恶多端之人。这些被逐之辈,为了保全性命,便啸聚于莽莽太行群山之中,联手太行巨盗沆瀣一气,凭借山高林深之天堑,不时下山烧杀抢掠,短短数年间,便作下无数巨案,掠得大量金银财物,于是众贼便在那太行山中大兴土木,据山立寨,图谋长久之计。江湖上众多恶人得悉后,更是趋之若鹜,纷纷往投,因此那太行山便逐渐成为恶人汇聚之所。而太行众贼当中,确也不乏雄才大略之辈,其定立帮规,荐选帮主,此后便成立了太行帮。”
她说到此处,低喧一声佛号,接着又道:“适时江湖各大门派见天下异主,均顾及自保,未能联手铲除太行众贼,致令太行帮坐大,气焰日甚。如今,太行帮已在各地行省设立十八路分坛,弟子数以千计,各路分坛坛主,均是武艺高强的一方霸主,那太行帮总坛之中,更是好手如云,左右太上护法及九大长老的功力,均不在各大门派任何一位掌门之下,帮中更有东西南北四大执法,武功深不可测,专司负责帮规门法的执行,直接听命帮主调遣。而今太行帮渐已向武林各大门派施压,隐隐然有君临天下、独霸武林之意。阿弥陀佛!武林从此多事矣!”
静空接着说道:“昨日那追魂叟上门以武力向贫尼索要’造化丹‘,就可见太行帮猖炽气焰,已到了何种地步!”
静尘又道:“此次那追魂叟铩羽而归,不久后定要再次来犯,我峨眉派虽也不惧,但只怕这佛门圣地,今后定受血浊污垢,恐再难有安宁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