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临出发之前,蔷薇叫住了他。
“你怎么回事!”蔷薇好像发怒了。
“怎么了?”即墨一脸不解的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在大殿和天帝争执了?”蔷薇问。
“是,那些话在我心里压很久了。”
“你疯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找天帝说这些吗?不要去质疑天帝!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你为什么不听,你这样会……”蔷薇止住了话语。
即墨歪着头瞧着蔷薇:“会怎么样?”
“会死……”蔷薇像是很艰难的说出口,费了很大力气。
即墨愣了愣神,突然笑道,伸出手摸了摸蔷薇美丽的鼻梁,“你还在,我怎么会死!”说罢笑着转身离去。
留下蔷薇在身后红了脸:“奇怪,今天的天界怎么这么热……”
眼前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山林。
战车翻滚,雷声隆隆,天界的战兵团团围住了这片天地,即墨伫立在兵阵之前,手中持着一把墨黑色长枪,那是蔷薇在星屿湖湖底发现的一块千年寒铁打造而成。
像是被摘了老窝巢的蜜蜂一样,妖族众士迅速从四面八方赶来,汇成一条汹涌的大军对着天界将领毫不示弱,一阵骚动后,妖族众人在队伍中央树立起了一面大旗,鲜红的旗帜上空无一物随风飘摆,但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火焰的纹理,不久之后,即墨便知道了那面旗帜的意义。
他回身看了看身边的将领,想看看他们在大战在即的情况下会是什么表情,可他失望了,他还是只看到了一种表情,众人的脸上一模一样的表情,傲慢和鄙夷,从很久之前第一次上战场之时便是如此。
哪里来的优越感呢,他心想,明明在曾经的战役中妖族不止一次的击败过天界,虽然在自己出现后那已经很少了,但是啊,毕竟,神也失败过,不是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还是这样呢,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是不是站在这高高的云层上就会觉得自己掌管万物生死,那为什么下面的妖们脸上没有一丝害怕。
终于,那个人出现了,妖王破黎。
他一袭白衣似雪,站在大军中央,神采奕奕,隐约觉得像是对着自己笑,即墨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一次战争之后,他率战兵回天界,忽然看到了下方一片如若仙境的古林,飞瀑斜生,芳草漫语,心有所感,他令队伍先行回天界复命,来到了这里。
站在瀑布下的湖水前,他感到一丝淡然与疲倦,俯下身捧起一掌水,洗净脸上的尘埃,余光在湖面中看到了一个倒影,抬起头,见到了破黎。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个一袭白衣的人就是破黎,是之后在天庭天帝给了他破黎的画像之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只是那时,即墨不禁觉得,他才应该是神仙,白衣似雪,清逸出尘,很久他都没办法这个人和妖联系起来。
“你是谁?”即墨问。
“你是谁?”破黎反问。
“是我先问你的。”
“很重要吗?”
“……”
相对无言,许久之后,破黎悠悠叹道:“真的是你吗?”之后便转身离去,没有动用法力,就是那样一步一步的走远。
“破黎吗?”即墨忽然想和他谈谈,尽管他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转身对身后的将士说:“在这等我,我去会会那破黎。”
“是!”身后将领道,毫不担心。他们不在乎妖族,哪怕是这个妖王破黎,他们觉得他们天生便是胜利者。
“放心。”
下方的破黎猜到了即墨的想法,淡淡一笑:“来了。”
破黎悬在半空中,长枪背过身后,目光直视破黎。
破黎亦来到即墨身前,微微笑着,却不说话。
最后是即墨先开的口。
“你们到底是谁?”
破黎说:“是妖,神眼中的祸患。”
即墨笑笑,“那你觉得什么是神?”
“你们神,不就是掌管天地万物生死,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吗。”破黎平静的回答。
“可我很诧异啊。”
“诧异什么?”
“既然你说神掌管天地万物,那为什么又会有你们的存在,你们不就是不受神掌管的存在不是吗?”
破黎一愣,随即大笑。
“哈哈。”
“你笑什么?”
“我以为天界都是一帮盲目自大,高傲的糊涂蛋,没想到,终于有了你这么一个聪明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第一个想到这个问题的人。”破黎始终保持着那笑容,丝毫没有战斗前的情绪,平静如水,只有在说出这句话时他才像是真的笑了不再是假装。
破黎抬头指了指天上成群的战兵,说:“看看他们啊,在这些神的眼中我们就像是蝼蚁,他们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是统治者,掌管者,可是啊,就像你说的,我们妖从来就没有被这些愚蠢的家伙统治过,我们战斗一生哪怕到死的那一刻也从未向他们低过头,可他们却仍然抱着自己的统治梦沉睡在瑰丽的大殿中。却从不知道,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为自由之人!”
“最为自由之人……可你们却始终承受着战争的纷扰,战火蔓延了数百上千年,鲜血铺垫成城,白骨黄沙,假如这就是你们换取自由的代价的话,我想问,值得吗?”即墨问。
“值得!”破黎毫不犹豫,“看看他们啊!”他大声道,声音传遍四方,指着下方战意高昂的妖族大军。
“我们的先祖们走了一条注定布满鲜血与硝烟的路,只为了获取那最宝贵的自由,如今我们抗争到了这一步,我们的祖辈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意志继承在我们的血肉中!从未消散!”
“生亦自由,死亦自由!哪怕我们战斗到最后一滴湿热的血落下也绝不退缩!只为了我们心中那自由的大旗屹立不倒!”
“吼!”下方妖族众人被破黎的话激起满腔热血,他们怒吼,像是要吼破山川,撕裂大地。
后方的老妖们攥紧了手中的枪矛,热泪盈眶!
“自由!”他们比新一代的年轻妖族更懂得,这就是他们生存的意义。
即墨知道了,妖和神最大的区别。
战斗一触即发,吼声震天,风雨齐动。
妖族手持刀枪冲向了天兵,成群结队,前人倒下,却有着更多的人蜂拥而上,他们不在乎生死,生死对他们来说太过渺小了,他们心中有着最珍贵的信仰。
即墨手持长枪,撕裂青空,冲向了破黎。
破黎横出一把青色长剑,舞动九天,毫不示弱抗击。
锵锵声不绝于耳,天地间仅剩这兵器交戈的声音,二人间法力涌动出一片小世界,缕缕红光渗出,那是鲜血,他们谁都没有留手,他们有着有着不可分隔的立场,至少在这时候是这样。
即墨怒吼,带着自己心中的疑惑。此时,他的眼前晃过许多,他大笑,他此时竟然,有些羡慕他们。
破黎像是看穿了即墨的想法。
“战!”破黎大吼。
此时只此一事。
破黎带着妖族所有的不甘,怒火和意志,身后化作无边火海,直冲天际,扑向了即墨……
自由的鲜花绽开,如雪的花瓣在血雨腥风中摇摆,高傲的柔弱身躯奋起与狂风拼搏,它太弱小,终是被狂风撕碎,可它笑了,风成了它的翅膀,它离开了地平线,落入了一片彩虹海。
那一战,妖族败了,只有破黎等少数妖族得以离去。
可他们真的败了吗?他们的意志留在了天地间,留在了参与那一战的天界将领们的心中,因为他们心中的战神也在破黎手中受了伤,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那面残破的妖族战旗摇摇欲坠,可依然骄傲的屹立在那里,洒满了鲜血的旗帜像在诉说什么。
临走时,破黎传音给即墨。
“有些事现在不是说的时候,一年后,我在瀑布等你,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开你心中所有的疑惑,你也可以帮我解开我的疑惑。”
战兵归来,即墨远远地就看到了蔷薇,他摸了摸胸口战甲上雕刻的那朵蔷薇花,只是染上了些许鲜血,有他的,有破黎的。
离近了,蔷薇看到了他身上的鲜血与伤口,蔷薇什么也没有说,可即墨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以前从未受过伤。
原本他要去向天帝汇报战况,可此时他只想回到这个强忍担忧和伤心的人的身边,去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他离开了队列,不理后方战士的呼唤和诧异的眼神,战将归来后必须第一时间向天帝禀告战果,这是天界恒久不变的规则与秩序,即墨知道,可他仍然冲向了那个人,在这场战斗之后,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妖有着对他们来说最珍贵的事,可自己呢?对自己来说什么是真实宝贵的呢。
直到看到蔷薇的那一刻他才忽然发现了答案。
他冲上前,握住了蔷薇颤抖的手,嘴角绽开了一模阳光的微笑,而这一笑也抹去了蔷薇心里所有的担忧,让她知道了,他还在。
星屿,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即墨褪下了身上的战甲和蔷薇并肩坐在了湖边,蔷薇拿着手帕淋着湖水清洗着战甲上的血迹,睫毛盏盏,美丽的脸颊映上了天边的星光。即墨安静的在旁边凝望着身边的模样,伸手帮她整理而变得发丝,蓝色蝴蝶萦绕四周。
他想,如果这是个梦的话,多希望永远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