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中乃是人体命门所在,方才见姑娘在此穴连点三下,一轻两重,虽然可以达到宽胸理气,活血通略的作用,但老人家年事已高,第三下点入难免过重,以至于患者胸口微痛,呼吸稍有停滞。”狄秋有条不紊的说了出来。
丫鬟正当反驳,只见楼上轻轻传来:“敢问两位少年可否上来吃杯茶水”声音似是泉水,涓涓细流,让人听了犹如在炎炎夏日里一股清冽的感觉。
百晓生和狄秋听了,微微一滞,似是有些尴尬,反倒是金沅好奇不已,拉着她秋哥哥的手就跑上酒馆二楼。
推开隔间木门,但见靠窗位置坐了一位白纱半遮面容的姑娘,一套如雪的长裙直至脚踝,虽已遮面,也难以掩盖晶莹如玉的脸颊,一双明眸微微看向远方,见三人进来只微微颔首,直接问道:“既然檀中最后一点小兄弟认为不妥,那当如何做法?”
狄秋此时仿佛看的呆了,这女子似是从天上掉落凡间的仙子,一时竟是忘了回答。
金沅见状,连忙在狄秋胳膊上掐了一下,狄秋这才反应过来,理了理思绪道:“檀中一轻两重可改为两轻一重,一炷香之后再点一轻,这样既缓解了病人症状,又可固本培元。”
虽是小小改动,但为人医者,手握生命,略一小改便是天差地别。此时,白纱女子方才收回远眺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眼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仙子姐姐,我叫狄秋”狄秋有些羞涩的回答道。
“仙子姐姐?”身后跟上来的丫鬟嘻嘻笑个不停。白衣女子听得如此称呼,单手遮了白纱微微一笑,却也并不反驳,转而望向百晓生道:“世人识得悬丝诊脉的没有几个,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出自千机宗门下?”
“非也非也,晚生乃是一游手好闲之徒,偶尔看一些奇异杂谈,却无福分入那等知晓天下事的宗门”百晓生恭敬回了一礼道。
“凌安城乃是修仙习武之大城,小女子今日方来确是巧了,先遇到晕厥老人,后又看到二位公子皆不是修炼之士,只有这位小妹妹到了淬体二重,不知可有看走眼?”
狄秋尴尬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而百晓生却从容多了,说道:“舞刀弄枪并不是在下性格,还是诗书文集更好些”
金沅连忙道:“这位姐姐,我秋哥哥是小时候不慎受伤才不能修行的,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才早就将我超了不知几何呢”
“哦?这倒是一桩憾事,不知狄公子可否容我诊断一番?”白衣女子听闻狄秋受伤以至于无法修行,反而来了兴趣,却是要看一看这病症在哪。
狄秋也不见外,依着茶桌坐下拉起袖子,将手腕递给白衣女子。
白衣女将一条方巾按于手腕处,中指微翘轻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将玉手收回,然微眉紧促,半晌才说道:“狄公子这病症淤积已久,且不说难医治,就算刚刚受伤的时候我也没有半分把握。”
狄秋闻言也不怎在意,微笑道:“无妨,多谢仙子姐姐。”
毕竟这么多年爹和娘给自己请的医生已经不计其数了。
三人正打算告辞离去,却见白衣女站起来走到狄秋面前说道:“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什么?”狄秋甚是吃惊,虽然自己不曾放在心上,但谁人能不想自己康健呢?
“只是,此药方有些凶险,为人医者既想医治你但却也不想平白无故害了你”白衣女犹豫许久还是说了出来。
“是福是祸,我狄秋都认,不知是什么方子?”
白衣女见狄秋如此坚毅,也不好多说什么,吩咐了小二将笔墨纸砚取来,思虑过后便工整的写下方子。
狄秋接过方子一看,娟秀整齐的一行小楷煞是好看,随之目光细细打量起这方子来,不料第一味药便是“蚀心草三钱”接着“狼毒花五钱”“血蝎根一钱半”等等。。
这可都是毒死人不偿命的奇毒药,莫说这么多,就单单拎出一样来就足以毒死凌青山上的猛齿虎了。
百晓生纵然知晓颇多,也被这一列列毒药吓得够呛,正欲开口,只见白衣女说道:“这方子是家师十年前所得,此方过于凶狠,故而称之为煞方,用之则筋脉尽焚,痛苦无比,但若挺得住,待药效过后焚毁的经脉会慢慢新生破茧而出。”
金沅小小年纪见如此狠毒的方子,立马柳眉倒竖说道:“你说的轻巧,生不出筋骨来怎么办?秋哥哥本已经无法修行,万一出了岔子岂不是连命都要搭上!”
白衣女倒也不会跟小孩子生气,只是微笑说道:“此方家师曾与人用过,却有生筋一事,只是十者九死,万分凶险,所以我方才犹豫。狄公子也尽可不试”
“仙子姐姐大恩,狄秋万分感谢”说罢又是深深一揖。
“大家只是萍水相逢,此恩就罢了吧,何况是福祸我亦不知......”说完白衣女便匆匆结了茶水钱,不一会儿和贴身丫鬟消失在人流涌动的西南大街上。
狄秋拿了这张煞方思虑良久还是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收于胸口衣衫内。
“秋哥哥,你不会是真疯了要照这个方子上的来吧?”金沅一脸吃惊的问道。
狄秋沉默半晌,不否认也不承认,转头对百晓生说道:“百大哥,这是打算去往何处?”
“游山玩水嘛,何处都去得,只是我有一事不解”百晓生用扇子抵住下巴思虑道。
“百大哥,请尽管说”
“刚刚那白衣女子施救之时被你一眼看出不足,想必秋弟医术也非泛泛之辈,怎的信了那方子?”
“百大哥过誉了,家父因我的病症常年研究医书典籍,耳濡目染之下只是对经脉穴位有所了解,若真论起治病救人,我可是远不如那位仙子姐姐的,方才那位老人家晕倒,我也没有法子,只是看那姑娘点穴活血之后才恍然大悟,顺着手法一步步推理才敢肯定。”
“原来如此”百晓生通了这节,心情舒畅,又打开折扇摇了起来。
两人聊得投缘,不料金沅确是耐不住性子了,拉着狄秋要去街上,狄秋无奈只得与百晓生匆匆别过被牵着朝西大街繁华处走去。
狄秋因为得了方子,纵然凶险万分,但好在有一番希望,想着年底便是凌阳门三年一次的入门弟子大选,自己有了些许希望,所以心情好了许多,兄妹二人又在街上玩耍许久,只待两人口袋零花钱空空如也,方才很不情愿的回了府。
“出来这么久,恐怕姑姑都该担心你了,她一向都不喜你来我家......”狄秋牵着妹妹的手一边朝狄府走着一边说道。
“哎呀!你怎么比我还担心!顶多被训斥几句呗,比起和秋哥哥玩的一下午来说,那可真是值太多了。何况还有这个!嘻嘻......”金沅摇了摇手中的糖葫芦,一脸满足的表情。
狄秋见妹妹这么开心自己也高兴,两人蹦蹦跳跳的回了狄府。
“沅儿!”
刚进府门就被一声呵斥给叫住了,只见约莫三十左右的红衣妇人立于庭院,双手叉腰正怒目为嗔的盯着金沅与狄秋,不是那狄静怡还能有谁。
“姑姑......好......”
金沅见被抓了现形,连忙低着头弱弱的喊了一声:“娘......”
狄静怡斜瞥了一眼狄秋闭口不言,连忙拽起金沅的胳膊朝狄府内院走去,边走边说着什么。
“再见到你和那个废物家的玩,看我不打你!”
“娘!秋哥哥他不是废物!”
“还顶嘴!这什么东西就拿来吃!”说罢狄静怡一把将狄秋给妹妹买的糖葫芦丢在地上。
狄秋被晾在门口,但狄静怡的对金沅的话却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他的心口。
这一夜,狄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小到大家族里对他的歧视,鄙夷以及侮辱在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今天下午姑姑对金沅说的那番话更像是一根刺一样深深的刺进他的心里。
他不敢想象,除父母外唯一的朋友亲人对她不离不弃的金沅妹妹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以后还会不会理他,更不敢想象自己,父亲,母亲还要忍受这种侮辱与歧视多少年......
与其窝囊的活一辈子,让家人受尽欺辱,不如放手一搏,闯出一片天地来!
借着皎洁的月光,狄秋拿出了今日白衣女子给他的药方——煞方。
除了密密麻麻的药材之外,如何用法也是写的清楚无比。
狄秋仔细的看了一遍方子,顿时觉得如此毒方也不知是否真有人坚持下来,这简直就是九进九出阿鼻地狱啊。
收了方子,狄秋闭目沉思良久,猛然张开双眼,目光里只留下坚毅与决心!望向窗外园子深处......
那里..是狄家药库房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