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昕不信他,觉得他巧舌簧,黑白颠倒。但仔细回想那些花边新闻,也确实没有拍到什么实质性的照片,无非就是手挽手出席一引起酒会之类的,连个亲吻的动作都没有。如此一看,跟别人的绯闻相比,程梓杨的确实干净多了。
但宁语昕还在气头上,无法理智的去思考。
她只是不想跟他在这院子里理论,吵得太大声会被邻居听见,明天出门又会很尴尬,所以,宁语昕狠狠的瞪他一眼之后,扭身进了房间。
院子里,只剩下宁老太太和程梓杨。
程梓杨很久没有跟宁老太太单独相处,他尴尬的站了一会,正准备离开,宁老太太突然解释道:“语昕不是你说的那样,李律师是她今天请来商量卖宅子的。”
程梓杨有些难堪的哦了一声,并没有任何表示。
“李律师说,要先请人来估价,然后……再去公司跟你谈。”
“嗯,可以。”
“其实,这宅子能卖多少钱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到底能得多少钱,还不是你说了算……”
程梓杨听到这里,才抬起头看了宁老太太一眼。
“前几天,语昕的爸爸带着她弟弟来看我……你知道她爸爸好赌,前不久又欠了一屁股债,跑我这里来要钱……”宁老太太见程梓杨肯正眼看她,知道他现在冷静下来了,觉得机不可失,赶紧的又把前些日子,宁正帆欠赌债的事说了。
程梓杨得知宁正帆为了赌债的事责骂了宁语昕之后,皱起眉来,很是不快:“他欠多少?”
“二十万……”
程梓杨挑了挑眉,没有再问下去。
宁正帆的为人,程梓杨他是清楚的。宁语昕性格像母亲,特别的温顺娴静,一年也不见发一次脾气的人,今天这样跟他大吵,十有八九也是因为上一次被宁正帆责骂受了委屈的原因。
程梓杨也知道宁老太太的意图,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随口说了句:“你今天看上去,身体不错。”
宁老太太吃惊的望着程梓杨,眼里,蓄满了泪水。
这么多年来,程梓杨连正眼看她都不曾有过,更别提问候她身体。突然的,听到他这句话,明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宁老太太还是感动的想哭。
也许是老了,也许是快要死了,宁老太太觉得自己的神经太过敏感,感情也太过丰富了些。
她尴尬的扭过头,抹干净眼睛,哽咽的说道:“语昕这些年也挺委屈的,你进去安慰她一下吧。唉,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有几天活头了,临死前,不想再看到……悲剧了……”
程梓杨的心弦,随着宁老太太的话,轻轻的颤动着。
宁老太太叹着气,柱着拐杖又颤颤巍巍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程梓杨站在院子里目送她离开后,犹豫了一会,径直住宁语昕的房间走去。
悄悄的推门进去,在门口就能听到她趴在被窝里嘤嘤哭声,很委屈,也很伤心。
程梓杨的腿,如灌铅一般,再也抬不起来。他到底没有勇气进去道歉,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宁语昕,他只要一想到她在李自胜面前笑得样子,心里就隐隐的痛。
一甩手,程梓杨掉头就走。临走前,他用力的将门关上,咣当一声,把宁语昕吓了一大跳。
宁语昕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她不知道程梓杨是进屋后用力关门的,还是进来了又出去才关门的。刚才她只顾着哭,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现在只听到关门声,她拿不准程梓杨到底在不在身后。
她不想让程梓杨看到她哭的样子,听到她的哭声。她的肌肉紧绷到极限,不过两三分钟就累了。
身后静得让人窒息,宁语昕才这反应过来,程梓杨不在屋子里。她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自我解嘲的笑笑,赶紧起来用湿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出去。
跟程梓杨闹脾气是一回事,宁老太太的身体是另一回事,不能只顾着生气,不管宁老太太。
宁语昕刚一开门,觉得眼前一暗,程梓杨就站在门前。
“你没走?”宁语昕下意识的身体往后缩,程梓杨一把将她抓住,不说话,就那样凶巴巴的看着她。
宁语昕避开他的眼睛,不理他。
“你从哪里找来的律师?”
“干你……什么事?”宁语昕还是扯不下脸皮说“屁事”,临时改了口,气势也弱了许多,不自觉的,自己先矮了一截,然后讷讷的不再出声,不甘示弱的瞪着程梓杨。
程梓杨不想再跟她闹,怕她哭,慢慢的也软了嗓音:“外面人心险恶,你不认识他,怎么相信他让他来处理家里的事?”
宁语昕的脾气就像个皮球,拍得越用力,就反弹的越厉害。程梓杨现在是怀柔政策,温温柔柔的跟她说话了,她反而不好意思发脾气。
她不能出卖花有容,又不想撒谎骗程梓杨,左思右想的忽然又觉得自己委屈了,红了眼睛,小声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谁好谁坏分不清楚。你叫我们请律师,我们就去请了。现在请来了,你又不满意,分明是找茬!”
程梓杨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讪讪的笑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怀里的宁语昕,已经不再是那个喝口水都会搂着他叫个不停的小女孩了。她早已成年,有自己的思想和立场。这五年他们生疏了许多,程梓杨想再赢回她的心,只能更努力。
程梓杨望了望已经黑透了的天,揉着眉心,自言自语:“宁丫头,我饿了。”
宁语昕背过手去,退后一步望着程梓杨的脸,好像在猜测他刚才这话背后的含义。
程梓杨怕她误会,疲惫的摇摇头,说:“算了,我到外面随便吃点东西。你好好休息。”
“等一下!”宁语昕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程梓杨这次是真的来看望她和宁老太太的。上回她要他经常回家吃饭,看望老人,程梓杨嘴上没有答应,但实际上来是做到了。
宁语昕上前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宁老太太的日子不多了,他能多来一次是一次。哪怕刚才吵得天翻地覆,只要程梓杨真心来看宁老太太,宁语昕可以既往不咎。
“我去做饭……西红柿炒蛋怎么样?”
程梓杨哭笑不得的看着宁语昕,她眼角还有湿,因为哭过,说话时鼻音很重,小嘴翘起来,尖尖的下巴都皱了起来。这是她受了委屈时的招牌动作,每每这样带着娇态生闷气的时候,程梓杨的心都软化了。
她双手紧紧的抓着程梓杨不放,就怕他会离开。脸上是闷闷的表情,但声音已经轻快许多,还带着点讨好,可见她是多么希望他能留下来陪陪宁老太太。
“嗯。”程梓杨答应了,他见宁语昕一蹦一跳的跑去厨房做饭,自己则去了宁老太太的房间。
宁老太太没有开灯,借着电视机屏幕的光,歪歪的躺在那里喘气。程梓杨进来的时候,她颇为惊讶,挣扎着想站起来,程梓杨已经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将她按住:“宁丫头做饭去了,等一下……一起吃点?”
“好好好。”宁老太太忙不迭的答应着,眼底全是欣喜。
程梓杨尴尬的坐在那里假装在看电视,宁老太太不时的瞟瞟他,见他眉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纠结着要不要开口说话,话话家常。
“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看你,但是,你不能再打宁丫头了。”突然,程梓杨冒出这句话来。
宁老太太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急忙解释道:“我是看病吃药打针弄多了,老糊涂了……”
“如果再让我看到她身上有伤,我不但不会花钱买宅子,也不会来看你,更不会照顾宁正帆和宁海涛。”
“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宁丫头……”
程梓杨扭头看着宁老太太,古怪的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宁语昕端来一盘青菜和西红柿炒蛋进来了。她麻利的从小茶几底下拿来一本杂志,撕下几页垫在茶几下,将碗筷放好,正准备招呼宁老太太和程梓杨吃饭时,忽然看见杂志上程梓杨和肖薇的头版头条,顿时愣在那里。
那是前半个月肖薇陪着程梓杨参加一个酒会后的照片,肖薇故意搂着程梓杨的胳膊亲昵笑着,尽管程梓杨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从拍摄的角度看去,他们好象在――接吻。
宁语昕手一抖,端在手上的青菜汁烫到了手指,痛得她哎哟一声松了手,一大盘青菜全部撒在茶几上,溅得程梓杨全身都是,青青的菜叶子正好盖住了程梓杨和肖薇的照片。
“宁丫头,烫着了手?”宁老太太撑着拐杖站起来,刚想看看宁语昕手上的伤,程梓杨已经把宁语昕拉到了自己身边,查看着她的手。
他见她手指被烫得红红的,不禁恼火的骂了起来:“五年前就叫你请保姆!你不肯,非要自己当奴隶,天天做饭扫地!我哪次少给你钱了,你就是请十个保姆也绰绰有余,好好的有福不享,偏要作贱自己!”
本是关心的话,但从程梓杨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刻薄又难听。
宁语昕气鼓鼓的从他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不乐意的嘀咕着:“别人哪有自己人照顾得尽心尽力……妈妈也不喜欢外人,我也不喜欢外人……”
宁语昕说完,眼角不由自主的耷拉下来,悄悄的瞟了一眼茶几。
程梓杨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那杂志上的照片,觉得特别的刺眼。他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宁语昕终于对他的“风流韵事”有所反应了,说明她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忧的是,他怕自己刺激过度了,把宁语昕气跑了。
宁老太太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她安然坐下,不咸不淡的说:“到底是我这个老婆子耽误了你们,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等我过了,就不会麻烦你们了。”
“妈……”宁语昕忽然意识到,宁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她病了这么多年,苟延残喘,能活到现在医生也说是奇迹。如今,她坦然面对自己的死,反而让人感觉心酸。
程梓杨见话题又扯回到生生死死去,不禁厌烦又焦躁,他扯着宁语昕去水龙头那里冲了冲,然后找来烫伤膏,帮她上药。紧接着他把宁老太太的房间打扫干净,处理完这些,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