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来一看,是一个手工做的牛皮包和一条素色棉麻的大围巾。我连忙将围巾绕在脖子上,又拿着包包对着镜子臭美了一番,赞道:“小米,你眼光真不错,这条围巾和这个包包都太适合我了。”
小米点了点头说:“你喜欢就好。”我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和杨奕怎么样了?”小米顿了顿,有些微的失神,不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前几天他跟我提分手了。”我惊讶地说:“看来异地恋果然不靠谱。你这刚回国不久,他就和你提分手,果然是负心汉啊。”小米脸上的表情很是云淡风轻。“也不怪他。毕竟我们既没有婚约,也没有承诺,在感情里我们都是自由的。而且前段时间,我因为生病,身体很虚弱,心态也不太好,变得很黏他,也很爱哭,他有些受不了吧。刚好他创业也不太顺利,选择放弃感情,也是正常。我还是能够理解他的。”
我叹了口气说:“你还真是大度。”小米笑着说:“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通了的。在国外有段时间我在深山里禅修,在冥想的过程中,我最大的收获,是能够做到去原谅自己了。原谅了自己,不再和自己过不去,不再纠结别人的是非,也不再提醒自己的过错。最开始冥想的时候,想到深处,我总是会哭,因为我总想起以前不好的一些事情,小的时候父母吵架、我爸打我妈的场景,我还想起我第一任男朋友,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我想起许多我不愿意去面对的痛苦回忆。我为什么不愿意去面对呢?是因为我从心底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过错,我不愿意去原谅这些过错。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只有先承担这一切,才能原谅自己。没有承担,人就没有力量。没有力量,就不足以具备去爱他人的能力。”
“哦?”我疑惑地看着她。小米接着说:“杨奕,他的软弱,不足以承担他自己世界之外的东西。其实我刚回国时也这样,因为生病变得过分软弱,就像溺水了一样,以求生的本能使劲在水底拽着杨奕,不想放手,最后把同样软弱无力的杨奕给吓跑了。我并不恨他,相反却很自责。”她低头喝了一口酥油茶。“现在我也想通了,不再自责,也就释然了。”
我笑着说:“小米,其实你一点都不软弱。你看你,生病了能够照顾好自己,失恋了都根本不需要别人安慰,你自己完全能够开导自己。你坚强得够可以了。”
小米笑了笑。“不聊这个了,咱们来做艾灸吧。”说着,她从一个古朴的原木箱子里找出两根艾条,递给我一根,示意我点燃。“我最近总做这个,烤几个穴位,效果还不错。你也试试,对身体很好的。”
我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将艾条凑到蜡烛上点燃,然后仿照小米的做法,躺下,掀开衣服,将艾条照着肚脐底下两指的位置熏烤。
不一会儿便觉得周身暖暖的,非常舒坦,困意也跟着上来了。正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觉肚子上有一股痛意,我“啊”地尖叫了一声,倏然清醒。
小米慌忙问:“哎呀,你不小心烫着了吧?烤这个可得注意了,千万别睡着。”
我低头一看,果然肚皮上多了一个铜钱大的红印,很丑,很醒目。我乐不可支。
小米见我这样,也跟着笑了起来。
转眼又到了圣诞节。这个节日一过,意味着我马上要满二十六岁了。
这是我在北京的第四个圣诞节,除了2005年圣诞那天是和小猪一起去看电影外,接下来的三个圣诞节,我都是独自一个人度过。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已经习惯了在别人的狂欢中享受孤独。
有时候也会想想,如果找个人谈场恋爱会怎样呢?至少在关键的时刻,有个人在身边可以相互依偎;在寒冷的季节,有个人可以相互取暖;在盛大的节日里,可以制造点浪漫的惊喜吧。
每到圣诞节这天,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猪,这个当年陪伴我看电影的男孩。他是唯一一个和我不常见面,却在大大小小的节日里给我祝福,偶尔想起我的时候会给我打个电话问候的异性朋友。几年下来,年年如此。我甚至觉得,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圣诞节的清晨,我给小猪拨了个电话,电话一通,小猪欢悦的声音传来:“圣诞快乐,明欢!”
我笑着说:“圣诞快乐。”
小猪分外感慨:“认识你这么久,你真的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今天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我讪讪地说:“我是不是有点孤僻,从来不怎么主动联络朋友?”
小猪在电话那头笑得爽朗。“沈明欢是资深宅女嘛,可以理解。”
我鼓起勇气,主动邀约。“宅久了也想出去遛遛。要不今天我们一块儿去看电影吧?”
小猪在电话里沉吟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明欢,圣诞节商场做活动,我已经答应女朋友,要陪她去逛街了。”
我愣住,问:“你……都有女朋友了?”
“是啊,她是我一个久未见面的高中同学,我们上个月刚在一起的。”他回答得倒很坦荡,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哎呀,不错嘛。”我故作无谓地说,“高中同学知根知底的,又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你俩凑一对挺好。”小猪“嗯”了一声,说:“你也别老单着了。女孩子在北京漂着也不容易,多个人照顾你也好。”“嗐,”我连忙打太极说,“你就别操心我了,赶紧陪女朋友逛街去吧。”
挂掉电话,我深呼了一口气,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呵,沈明欢,时至今日,你已经真正错过那个为你捂手暖心的男孩。他曾经为你而热烈过,可你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他的存在,又怎能强求他继续在原地为你守候?人会走,茶会凉,你只要记得,这个人曾为你付出过真诚,这杯茶曾经为你而热过,就足矣。
2009年的N城,大年初二的上午,我们全家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去外婆家拜年。
一辆银灰色的帕萨特停在了我家小院的门前过道上,那条过道就是当年夏俊森骑自行车无数次经过的地方。老许挽着我的胳膊,兴冲冲上前和车里的年轻男子打招呼:“小陈,今天真是得麻烦你了。”
小陈连忙摆摆手,说:“许姨您太客气了,搭个顺风车而已。快上车吧。”
老许推推我。“你坐前面。”说完,她便伙同老沈和明哲钻进了后排车座。我默默上了车,旁边的小陈热情洋溢,一路没话找话。“听许姨说你在北京待了好些年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嗯”了一声,说了句“还好”,便不再搭腔。老许插话说:“我们家小欢性格就是太内向,从小就这样,在外面这么多年了也没学坏,还是老样子。”
小陈点了点头,说:“女孩子文静点好,我就不喜欢太聒噪的。”老许笑得眉眼像开了花。“是吧。可我家小欢就是不愿意回N城,小陈你得帮我好好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又刻意提醒我,“哎,你不认识小陈了?小时候你俩还一起玩儿呢,小陈他妈妈是我小学同学。”身后的沈明哲扬声说:“我记得我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还一块儿玩过弹珠呢。”小陈笑了笑。“是,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他顿了顿又说,“我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在那边待了几年就回了N城,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生活节奏慢,压力也不大,更适宜生活。”
后面那句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我选择性失聪,就当没听到。晚上从外婆家回来,老许便开始不停追问我:“你觉得小陈伢子怎么样?小陈对你印象很好,只要你表个态就没问题。”然后又开始碎碎念:“你今年都二十七岁了,在北京几年也没见你谈好对象,你不着急我都替你着急。你表姐劳心费力地找人和你相亲,你却不领情,眼光高得不得了。我觉得你的心态有点问题了,别到时和你大堂姐一样,今年都三十五岁了,还没嫁出去。别人看上她的,她看不上人家;她看上的,人家不睬她,就这样拖成了老姑娘……”
“好了,妈,我知道了。”我脑袋嗡嗡作响,忙轻声敷衍。
“那你觉得小陈行不行?我好给回个信。”
老许非要逼我表态。我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地说:“小陈人很好,但跟我不合适。我目前没想过回N城生活,我和他没有未来。”
老许狠狠白了我一眼。“随你了,你真是要气死我。”
我闷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想一想也真是无奈,不就是二十七岁还单着吗,什么时候就成了单身公害了?哪怕再淡定,也扛不住家人和朋友一直给我施压,不停告诉我,你该恋爱了,你该找个人结婚了,你要成为剩女了,你离“齐天大剩”不远了……于是我就被洗脑了,我真的成为剩女了,我必须得强迫自己找个人来“捡剩”了。
大年初三一大早,沈明哲陪我一起去买回程票。N城火车站排队买票的长龙从售票厅一直延伸到广场的中心。春寒料峭,天下着细雨,我和沈明哲撑着伞瑟缩着挤在人群里,看着前面黑压压的队伍望洋兴叹。
这时夏俊森来了电话,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正在火车站排队买票。
夏俊森关切地问:“票不好买吧?把你身份证号给我一下,我给你订张机票回京。”
呵,关键时刻,他总不忘要给我雪中送炭。可他对我的这份关怀与照顾,又算是什么呢?
我连忙说:“不用麻烦你了,夏叔。说实话我还是习惯坐火车,坐火车心里踏实,比坐飞机安全。”
夏俊森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这丫头,我还不知道你,你是生怕麻烦别人。”
我说:“是,我不爱麻烦别人,特别不想麻烦你。”虽然已经尽量做到不带感情色彩,但语气里总归有几分负气。夏俊森问:“为什么?”
我沉吟片刻说:“不知道。”电话里一阵静默。
我转移话题说:“忘了问你,今年又跑哪儿过年去了呢?”夏俊森说:“这会儿在辛蓝老家呢。”
我轻笑。“原来是准女婿拜见丈母娘去了。”
夏俊森在电话那头“嘿嘿”干笑了两声。寒暄几句挂掉电话,恰好已经排到了卖票的窗口,我连忙凑上前,一问才知道近些天的火车票已全部售罄,最后只捞到一张无座的票,悻悻而归。
路上,沈明哲嚷嚷着说:“姐,我有时真搞不懂你。夏叔要帮你买机票这么好的事都拒绝,最后买到一张无座票回北京,到时候有得你挤的。”
我白了他一眼,用N城方言生硬地说:“你什么都不晓得,别乱发表意见。”
沈明哲噤了声,冲我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