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秦国上空一片灰朦,入冬后更显萧条的不是落光枝叶的树木,了无生机的荒草,而是在向来热闹的秦都街道竟早已不复往昔车水马流,川流不息,小贩们已经几天就不再出来摆摊,就连许多酒楼商铺贴上了关铺的纸条。在城外有亲戚的百姓早已经投奔亲戚去,而扎根在城里就只能关进门窗。秦都的城门今早就已经落了锁,城墙上和城门内站着一排排面无表情的士兵。
在皇宫最关键的门户青龙门外列队着五千器宇轩昂的黑甲骑兵,朔风冷冽,薛家旗帜唰唰的被风吹的缭乱,位于最前面的黑马上,二十有七的年轻将军,脸上的皮肤是健康的燕麦色,刚毅的棱角,冰冷的双眼直视前方,望向东方,高挺的鼻梁,暗红色的双唇,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手指认真抚摸着手腕上的红绳。
太极宫台阶上跪着两个人,靠近门口身穿明黄色朝服的是太子慕亦旦,而位于他下首身穿绛紫色朝服的是辰王慕亦辰,台阶下着跪着六品以上的朝臣,禁卫军守着太极宫周围。
太极宫大门打开,宫内地龙的热气,向外冲出形成一股白烟,门内站着大总管景德,人已过花甲,雪鬓霜鬟,布满老人斑的脸上却又一双精明的双眼,含痰的嗓音念到:“皇上曰:太傅李若兰觐见。”原本安静的台下响起了细碎的响声。
人群中站起身穿绛紫色朝服,头戴乌沙,花信年华,闪灼文章,质傲清霜,香寒秋露华色的女子,稳步向前跟着景德入内。此人就是东秦国历史上唯一的女臣李若兰。
殿内只有三人,秦高宗、李若兰还有景德,景德走到床边向秦高宗附耳说道:“大家,太傅来了。”
李若兰恭敬的朝病榻上的皇帝秦高宗一拜,抬起头望着这位开启东秦国盛世年华的帝王,此时就像是枯瘦枝桠上唯一剩下的一片黄叶,随时都会被一阵轻风吹落,瞳孔有些涣散,干涸的双唇说道:“你坐在朕的身旁。”
景德摆了椅子,李若兰坐下,问道:“皇上,有什么要交待微臣?”
皇上盯着李若兰的脸庞,想起当年微服出游,那时李若兰同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曦华一样大,都只有十岁,她穿着洗白的藏蓝色补丁布衣,有两条布绑着双丫髻,在街头卖字写画。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很多,会写诗词歌赋的女子也不少,但是将这些加起来在一个孩子上的却少之又少,他好奇站在她的摊位上扫视了她的字画,笔风不是少女的软如浮柳,娟秀绵阳,而是像男子般苍劲有力大开大合的气度,更加实属难得是这些诗词皆不是闺怨诗词或是黏牙的酸词,大多山水花鸟异国风情。这个女孩的观察力极高竟猜出自己的身份,真是聪慧的才女。
时隔四年后,女孩以为人妇,她以命妇的身份参加自己的寿宴,她的丈夫是自己十分赏识重用也是让各国闻风丧胆的云麾将军薛天,才女将军,一文一武,珠联璧合。宴会上各国使臣携礼出席,讲得好听些是朝贺,还不是找他不痛快,人才东秦国可不缺,可没想到她也是其中一个,舌灿莲花,博古通今,机智灵敏,竟是吓退那些不知好歹的,真是让人痛快于是他封了她一品诰妇。
五年一度的四国祭,她毛遂自荐镇定自若的与诸子百家的论道,在诗词领域大放异彩,如此才华若是浪费实在可惜,就破格任命她为太傅。
“大家,大家···”景德轻轻的唤着发呆的秦高宗。
“嗯”秦高宗回过神,侧过身,景德赶忙拿上软枕垫在秦高宗的腰间,涣散的眼神闪过一丝精明,黯哑的说道:“景德,去把懿旨拿来交给太傅。”
李若兰起身下跪的接过懿旨,秦高宗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说道:“记住不惜用皇家的血来祭奠,也要延续朕的盛世帝国,别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臣遵旨。”李若兰磕完头,看到秦高宗体力不支,转身平躺在床上,微眯着双眼望着床帏,好像看到什么人,嘴角逸着幸福,安详的闭上双眼。
景德颤巍着手去探秦高宗的鼻息,倏地收回手,缓缓的跪在地上,敬重的向秦高宗磕头,三声响头在空旷的宫殿里回响,景德一点也不介意磕红的额头,悲戚的说道:“大家,您在路上等等奴才。”
李若兰淡淡的瞥了眼主仆情深的两人,站在正门,手里紧抓着懿旨,打开门,冷静的说道:“皇上驾崩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才出,自然引来一群人呜咽的哭声。
“懿旨在我手中。”李若兰不耐地打断众人没有感情的眼泪,意料之中众人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
李若兰打开圣旨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传位于太子慕亦旦,且任命姜国公为辅政王协助太子治国。”台下一片哗然,隐约的台下站成三队,中间保守派,太子姜国公派别,还有辰王的派别。李若兰袖子一甩把圣旨反扣在背后,慕亦旦双眼通红的站起身,身子摇摇欲坠,随侍眼尖的一把扶住太子,慕亦旦要向李若兰一拜,李若兰闪身躲了过去,说道:“先皇刚逝,百事待兴,皇上可要撑住,别伤心过了头。”说完李若兰朝慕亦旦一拜。
慕亦旦在随侍的搀扶下面对台下众人,台下的人心知肚明,李若兰已经摆明了一个态度,这是慕亦旦需要的她做的,朝臣异口同声的说道:“皇上请节哀。”
慕亦旦难掩得意的睨着沉默的站在一旁的慕亦辰,正要开口说话,后背突然被一人压倒在地上,闷哼一声,奴才们乱成一团,李若兰皱着眉望着这一幕思索,众人关心的只有慕亦旦,唯有慕亦辰扶起压在他身上的人。
“景德总管,你怎么了?”景德右手压着脖子,左手握拳,一直盯着李若兰的方向,泛黑的嘴唇微微张合,混混吞吞,发音不清,印堂泛紫色,很快就晕了过去。
“来人啊,快把景德拉下去杖毙了。”李若兰略带焦急的下令。
慕亦辰冲上来搀着景德对那些奴才怒斥着:“谁敢?景德可是先帝看重的人。”转过头对着李若兰,“太傅不是向来愤恨那些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的事情,还有你这么急切的越俎代庖的行径是想隐藏些什么?”慕亦辰眸中精光一闪,嘴角上扬,平缓的说道:“当时殿内只有先皇、你和景德,先皇重病在床根本做不得什么事?景德更不可能自己给下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也难怪你这么心虚的要杀人灭口了。”
李若兰沉默没有出口为自己辩解,慕亦旦奇怪的看着向来巧舌如簧的太傅,现在三缄其口,难道真的是太傅在殿内做了什么手脚,那么?慕亦旦向姜国公望去,姜国公如今为辅政王,如果李若兰真的出了事,他也会被拉下马,姜国公站出来说道:“皇上,那不如就把景德总管待下去给太医诊治,等他醒了再问清事情的缘由。如今真正的大事可是先皇入殓。”
“辅政王说的对,来人把景德带下去。”慕亦旦转过头对慕亦辰说道:“皇弟这下应该没意见吧。”
慕亦辰哼了一声,两个太监扶起景德,景德的左手掉了一块黄色的绢布,慕亦辰眼疾手快捡到,打开绢布一看,瞬间了然,阴鸷的瞪着慕亦旦,喝道:“陈宏你就地诊治景德总管,务必让他醒过来。”太医陈宏在众太医中领着药箱就出来。
慕亦旦和姜国公被那明黄色刺伤双眼,众人明白事有异变。大家没有心思注意到慕亦旦身后有位随侍悄悄的离开。
“李太傅,可否将你的圣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慕亦辰虽是问句,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辰王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本王手里也有一份先皇的懿旨,只是不知道你那份从何而来?”所有人都张大双眼,这是怎么回事,两份懿旨,那么有一份就是假的?
“大家可是看着先皇宣微臣觐见,在弥留之际先皇不宣你们这些皇子,却是我这个臣子,先皇可是十分信任微臣,把懿旨交给微臣。”李若兰平平淡淡的叙述着一件事,也不介意这句话反映了一个事实就是众皇子都比上一个外人更得圣心,就算是眼前这两个人。
“你”“你”显然这句话效果还挺大,慕亦旦也忍不住生气,竟与慕亦辰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