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大陆,汉焱国,天佑十八年,夏!
出京城东门十里外的官道南边有一座蜿蜒十余里的小山,山势既不险峻也不甚高大,山中林木郁葱翠色喜人。依山而过,还能看到林间有清泉飞瀑。北方之山常多石少木,以奇峻著称。这样一座景色秀美如江南女子般秀气婉约的地方在汉焱国北方实在较为罕见。
由于这座小山是京城周边最近,风光最好的地方,所以有着一个相当符合景致风格的名字,叫做“碧云山”。
小山周围以及官道两边,全都是无垠的麦田和点缀其中的小村落,而这座碧云山正如一颗镶嵌在金黄大地上的碧绿明珠,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此时正值夏收的尾声,晌午的阳光相当刺眼炎热,但是官道两边的田地里还能看到不少百姓正在地头忙碌着,尽管一身汗水一身尘埃,不过顶着日头辛劳的百姓,脸庞上难掩的笑容却充分证明了他们正为今年的丰收而欢乐着。
空无一人的官道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孤单身影,这个身影行进的速度相当迅捷,几个闪烁,眨眼间就从远处行了过来。要是识货的人看到这一幕,必定知道这人运用的正是高明的玄技“缩地成寸”之术,能轻松使用这样的玄技,这个人起码也是玉级的玄气强者。
田里远处一个正在干活的老农抬头擦了把汗,伸懒腰时无意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远处田垄上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
“刚才还没人的,怎么忽然出现个大活人?我还没有老花眼啊。”
老农看着远处的身影嘴里嘀咕了一声,“真是见鬼了”,而后自嘲的摇摇头,继续弯下腰去收获地里剩余不多的麦子。
这人身穿紫色暗花绸缎贴身玄士服,脚踏黑缎软底中靴,腰上缠着一条四指宽的鲨皮板带,板带上描金错银,无数小粒的各色宝石镶嵌之上,带扣长达三寸,正中镶嵌一个椭圆形的白色羊脂暖玉,从周身打扮来看,他的家世必然富贵无比。
他身高五尺多,生的细眉丹凤眼,鼻正唇红,年约三十许,面色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只是不知道是否平日少见阳光还是天生病容。如果不是那双丹凤眼开合间流露出丝丝冷漠之色,倒也能称得上是个俊俏郎君。
紫衣人双手背负在身后,姿态淡然洒脱,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好像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命运。此刻他站立在田垄上沉稳如松,双眼几乎一眨不眨的看着远处的碧云山,眼神却根本不是欣赏景致的神态,流露出些许期待甚至还有一丝紧张。
这时他的耳朵似乎微微一动,也没见他作出什么动作,只是身体好像忽然紧绷起了来。仅仅是丝毫的变化,这个人周身的气势就忽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原本他站在那里如同一棵千年古松风雨不动,此刻却如同一把出鞘的锋利长剑,已经将所有杀意凝聚了起来,只待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周身玄气竟然化为丝丝剑气荡漾围绕在身侧,剑气竟然能散发于身边三尺范围,身边三尺距离的小草麦梗在离体剑气的肆虐下无声粉碎漂浮在他的脚下。
这个紫衣人竟然在一瞬间就展现出了尊级上品境界的强悍实力。
“哈哈......一别经年,萧公子别来无恙!”
一连串的大笑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身材魁梧腰挂长刀年约四旬的虬髯汉子随着笑声出现在紫衣人身边,但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汉子停下的距离与紫衣人却足有一丈。从这个距离可以看出来,这两人的关系似乎没有虬髯汉子话语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亲近。
紫衣人冷淡的微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脸上挂着豪爽笑容的汉子,丹凤眼中闪过一缕精芒。嘴里淡淡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路平路尊者。”说完转过头不再看他,似乎这声淡漠的招呼就已经给足了面子。而后再次注视着碧云山,好像哪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强烈的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看到紫衣人对他冷淡不屑的态度,路平心中暗恨,但是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大声道:“几年不见,紫衣公子萧飞花的玄气已然达到剑尊境界,当真可喜可贺,相信萧公子的玄技《流水剑》自然更加精妙。”
紫衣玄者萧飞花听了这番貌似奉承的话语却冷哼一声,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此刻已经挂满寒霜。
萧飞花扯动嘴角冷声道:“怎么,路兄想在上山前先跟我试试斤两?”
这句话似乎已经沾染了萧飞花的杀气,话一出口,周围酷热的天气都似乎降下了温度。
“哪里哪里,路某怎敢与萧公子抗衡,只是看到公子实力精进,心中欢喜,没想到却惹得公子不快,实在罪过。”
路平他嘴上甜蜜亲近,可是右手却已悄然握住身侧刀柄。
萧飞花听到路平这番话,又看见他的小动作,反而笑了。不过笑容却充满了鄙视。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路平,表情与眼神充满戏谑的神色,冷声说到:“路平啊路平,你也是汉焱国有数的强者,如今也有尊级实力,但是你这脾气心性却还是二十多年前做客栈小厮的模样......怎能令同道抬举”
话说到这里,路平脸色终于变了,脸上笑容敛尽,一抹羞红与愤怒浮了上来。怒视萧飞花低吼一声:“萧飞花,你和故辱我?真当我怕你不成!”
路平握着刀柄的右手上青筋暴露,由于使力过度,骨节已经完全发白,原本似乎人畜无害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周身玄气爆发,离体一尺有余,玄气中隐约升腾起一丝刀芒,似乎随时都有出手搏命的架势。
原来二十多年前十几岁的路平只是汉焱国一个偏僻小镇上的客栈小厮,整日低三下四迎来送往做着伺候人的差事。也该他时来运转,一个独行玄者赶路时染病住在这家客栈,疾病引发体内旧伤,最后竟然病重不治客死异乡。
由于当时的路平整日挂着一张笑脸伺候人,心里再恨也不敢表现在脸上,一来二去竟然博得了那个武者的好感。临死前把自己修炼的玄功《大力决》以及玄技《卷云刀法》一起传给了当年只有十六岁的路平。
路平他已经过了修炼玄气的最佳时期,但是由于这路功法及刀法都偏向于外门,对玄气基础要求也不算太高。而这个路平竟然也是个人才,在没有师傅指点的情况下瞎练,竟然也被他琢磨出门道,进入了玄者殿堂。
但是由于没有师傅的指点,虽然路平自己误打误撞摸索出了一条玄者道路,却也把他未来的发展局限在一定程度无法上升。
三年后,依然做小厮的路平被四个来店里吃饭的玄者欺压过甚,一怒之下拔起菜刀,竟然三招就将三个九品武玄和一个银星玄者斩成十五段。
当他握着淌血的菜刀看着一地的尸块,却听到有人瞪着惊恐的双眼呼喊他为“金星玄者”,他从那些人惊恐、害怕、甚至艳羡的目光中才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彻底改变。
从此后路平混迹江湖,渐渐有了些许名声。
自卑的人卑微的不是低位,而是内心。
路平玄气越深,玄技越高,实力越来越强,对面子也就更加看重,最恨人提起他小时低贱的生活。
由于他平日笑眯眯的看似很好说话,但实际却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旦拔刀不分男女老幼必然夺人性命,且手段血腥无比。怕他的人都躲着他,与他平等或者强于他的玄者,却多数看不起他,或者说鄙视也不为过。
要是一般人敢当面揭老底讽刺鄙视他,他早已拔刀相向血溅五步。
但是此刻说话的却是紫衣公子萧飞花......
路平脸色阴沉,双目由于愤恨而充满血丝。但是握刀的手更加稳定有力,不愧是纵横汉焱国多年的有名玄者。
但是此刻他看着面前的萧飞花,却始终没有拔刀的勇气。
看到路平似乎随时准备搏命,萧飞花脸上的表情却更加不屑,但是周身的气势不降反增。
一边用气势压制着对面的路平,一边继续说道:“玄者一途艰险坎坷,要有精深的玄气,要有绝妙的玄技,但是更要有强大的内心。如果你的心性永远是这个样子,相信你的等级难以越过尊级了。”
路平听了萧飞花的话语,脸色阴晴变幻,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愤怒,握刀的手竟然出现了丝丝的震颤和骨节声响。如果路平这把刀的刀柄不是与刀身一体用精钢所炼并外缠钢丝,换成其他材质,恐怕早就被他捏的粉碎。
“我也是尊级,你也是尊级,何故辱我?!”
路平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看着萧飞花咬牙切齿。
听到路平色厉内荏的话语萧飞花原本戏谑的表情更甚,嗤声道:“看不起你就辱你,那又如何?”他接着冷冷到:“在你眼里尊级似乎就很强大了,可是尊级算什么,上面还有王级,皇级......”
路平闻言心中一震,紧接着,萧飞花的语音就从冷漠转变为凌厉,话语中已饱含杀气:“你不知道尊级也有品级之分吗!”
话音未落,萧飞花周身气势忽然再度爆发,荡漾在身边的剑气忽然变得更加凌厉凝重。原本看似无序且游走在身边三尺的剑气忽然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凝结,如同一把把无色短剑立于身侧,剑尖直指对面的路平。
“你不知道尊级也有等级之分吗!”,这句话最后一个字刚一出口,立于萧飞花身侧无数以剑气凝成的小剑忽然爆发开来,直奔对面路平而去。
路平也不愧是尊级强者,在感受到危机的一刹那,长刀终于出鞘,凝聚了许久的玄气战意在逼迫下终于化为卷云一刀,冲着对面的萧飞花直劈而下,长刀带起的刀芒足有三尺,这一刀气势磅礴充满了有去无回的暴戾之气,似乎势必要将萧飞花斩于刀下才能解恨。
路平知道,在疆域辽阔的汉焱国中,能接他一刀的玄者寥寥,如今他已经从玉级玄者步入更高层次的尊级,实力产生了本质的飞跃,虽然他在刚才气势对抗中感受到萧飞花的实力比他高一些,但是他也不相信自己与他的差距会有多么难以逾越。
所以他虽然是被迫拔刀,但是对自己的蓄势一刀依然很有信心。
两股强大的气息猛然撞击在一起,发出一阵短暂的金铁交鸣声。紧接着路平的惨叫声和一阵“噗噗噗噗”如同利刃入肉的声音同时传了出来。
直扑而上的路平以比去势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去,落地后双脚根本止不住扑面而来的冲击力,魁梧的身形在落地后还向后“蹬蹬蹬蹬”连退几步。他手腕一翻,手中长刀猛然扎入地下才堪堪止住退势半跪在地上。
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间的事情,尊级的路平已然受伤败退。
此时的路平再没有刚才的强者气势,头上的发髻已被剑气削断,长发杂乱的披散在身上。衣衫凌乱破损不堪,好似被无数利刃刮过刺入一般,每一个破损处都是一个冒血的伤口。无数伤口流出的鲜血几乎将路平染成一个血人。
半跪在地上的路平左手捂着小腹,看似那里的伤势最重,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渗着,止也止不住的样子。可是他却抬着头,一双充满惊惧和不解的双眼看着站在对面依然背负着双手一动不动的萧飞花。
“你当真并未超过尊级?”
路平咬着牙,瞪着眼前似乎没什么表情的萧飞花,置疑他同为尊级的实力为何却强自己这么多。
“玄者一途,深若瀚海,你所知道的太少了。”
萧飞花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便不再言语,心中却自问,自己又能知道多少呢。
看到萧飞花的模样路平咬了咬牙,知道自己与萧飞花实力相差太大,此刻一身伤势也需要医治,对这次的目的也不敢再幻想,于是干脆的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刀,一句场面话都没敢多说,转身踉跄而去,路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看着消失的路平,萧飞花喉头一甜,憋在胸腹的一口逆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一直背负在身后,连出招拼命都没有动过的双手终于动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巾擦了擦嘴角沾染的血迹,然后拿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散发着药物清香的碧色丹药吃了下去。他知道逆血攻心皆因自己强行越级使出剑气外放实质杀敌的招式所致。
“尊级上品,玄气不能凝结实质,果然伤敌伤己啊!”
一声叹息,萧飞花心中自嘲自己实力不足却越级发动大招,而后略略调整一下自己的玄气,心法环绕三周天,精神基本恢复,如果不是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苍白,几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诡异的身形再度施展,萧飞花的身影几度闪现就快速的进入碧云山,眨眼间就消失在林荫中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