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你看这砖合不合规格,压力够不够?老工抱一摞砖到单位来。按规定办,不合格就不要用!海生烦躁地说。我说不合格,人家说合格,我说不让再拉,人家拉得不停;我说这样不行,人家说让你经理来,我认不得你。经理,你说这事让我咋办?让你咋办,你让我咋办。今天这儿个事,明天那儿个事,你让我咋办?他真有点气急了。他怨这些人工作中一有矛盾就向他推;他怨那不顶用的上级;他想这样干下去,一月得罪一个人,三年四年下去,把县上的干部还不得罪完了。他还得硬着头皮朝前干。谁让他同意来当这破经理呢!我不是向领导推卸责任,因为他们都不听我的,我想让你出面说一句话,我认为砖是无论知何也不合格的,这是天年大计,弄不好就是对人民的犯罪。若他们继续不听,咱就拿这砖到省上去鉴定,合格了,全当我是放屁,不合格全部拉出工地,一块也不能用!老工谈了自己的意见。还是老工能干,有主意有办法!他心中这样赞扬,随口说:去工地看看,他就与老工一同下了工地。春日的下午,太阳已有了相当的威力。
电夯垮沓垮沓有节奏地响着,拖拉机穿梭运料,工地一片繁忙。这就是归我指挥的工地,这就是我终生第一次亲自安排施工的大楼,一年之后这儿就会有两幢大楼拔地而起。他为自己而自豪。施工队长与他们一同查看砖的质量。他说他这砖是选县上最好的砖,他说十个指头伸出永远不会一样齐,他说高个子里边也有矮个子,他说如果说他这砖不合格,他敢拿头担保。建筑队长是位非常有经济头脑和管理才能的人。老工当着海生的面与建筑队长吵了起来。工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朝这边看。拉砖暂停,回头我们请两个工程师来会诊,专门现场开会解决海生当即向他俩表了态,施工队长很勉强地同意了他的意见。才算平息了争吵。晚上施工队长亲自找到他家来。经理,你知老工为啥找我们的岔儿?队长问。他以目光反问,没回话。这狗日不是个人,他要让我拉XX主任的砖,说是主任他侄子的砖厂,我们一看,要价比别人高,质量比别人差,你说我能要嘛!不要,就出了这事!不会吧!人也不至于可耻到这种程度。海生心中想。这是有人有证的事,不信我可以与他当面对质!建筑队长说得气愤而公开。不要说这些,咱按原则办!他向队长解释,他不希望在他的同志身上发生这样之事,他担心如果这事真是这样,就更复杂了。我说你这书呆子,你好糊涂呀,人家开始向你下手了。经理,我今日说几句不该说的话,我原本不想说的,看着你这人也真是个好人,我就对你实说:老工在下边说,他娃把我的权摘了,我让他小伙吃饱兜上走;还说我们为承包这工程给你送了多少多少;说你在单位整天红吃大喝,只请客吃饭发票就有一沓沓;还说,就这砖,让他小伙给我表态,让他说看能不能用!队长还对他说了许多他烦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实在点,老工所捅之处也是他最怕人说闲言之处。当初承包工程时,他亲手草拟了一个报告,里边主要汇报关于承包队的问题。他的意见,既不要社队施工队,因为原来一个社队施工队在这儿施工弄得非常不好。再则,这些施工队明为集体,实则为私人组建,技术差,设备差,问题多。也不要上边或外地施工队,因县上的资金不可外流。他建议由县建队承建,一则县建与他们是一个系统,局长容易说话;二则县建刚换上来一班新人,有朝气;三则县建以往效益还不错。他最后还明确表态,由谁来建,由局里来决定。这只是他的建议。他将这个报告拿到会上交全体同志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后报到主管局。经局长亲自汇报主管县长后才最后定给这个队。他想这样做透明度也该说够高的了!因为最后决定那个队建的权力不是自己,而是上边领导。
至于红吃大喝这也是有据可查的,谈合同订合同吃几顿饭这是常规,他从政府机关出来,也不至于糊涂到乱吃国家钱的程度。真是来者不善呀!如若你表态说这砖可以,你就和施工队穿一条裤,回头肯定会有更恶毒的语言出笼;若说这砖不能用,施工队当然不会答应。他也会说:看看看,经理都没办法,何况我呢!他好为难!这样吧,我们这砖看来是非检验不可了,这位主任却是主管着你,亲自送你上任的。如若不然,现在的砖我们先用一部分,等到了上层楼便用主任介绍的砖,虽砖质量差,问题也不会很大的。楼房越往上压力就越小施工队长为他开脱。你先去吧!为此,他当天晚上说啥也无法入眠。咕嗵一声,一种沉闷的倒塌之声将他从梦中惊醒。明显是墙倒房塌之声,海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一连下了十多天阴雨。时儿淅淅沥沥如柱,时儿飘飘渺渺如丝。这单位在城隍庙旧址上。庙乃明时所建,民国时拆毁建成剧院,解放初改建成群众堂,七十年代县上建了新剧院,该建筑拆除,后来后边半截归县党校,前半部分归房产开发公司,眼下除保留前门排叉和进门两边走廊外,其余都荡然无存。在走廊上,当年县上搞个图片展览什么的,后来用墙一封,成了演员的宿舍,剧团搬走后,房产公司做了灶房、库房。此墙年深日久,已经倾斜,时刻有塌陷的危险。果然是灶房塌了。透过窗户的灯火,一条条白亮亮的雨珠如急箭射到塌陷的土墙上,发出嘣嘣的声音,似要将这破旧的房子吞掉。若在白天,谁能料到不会塌死人,真是城隍爷保佑,他心中这样想。
冒雨查看,他站在屋檐下。院内静悄悄的,职工的宿舍不时传来几声梦语。就这样个小小的单位,咋事就这般多。假若房真的塌死了人,领导能没有责任嘛!他头上沁出一层冷汗。他开始筹划翻修这走廊的土房。他们利用基建所剩废旧料,沿两侧墙盖起了一层平房。这样,从排叉进门,里边两层楼房,两侧的平房直伸进去与楼房相接,加上前门的旧房,可在二层楼上绕院转一圈。院内建了花园,地面全部用水泥处理。周围的房子依次是办公室,文化室,乒乓球活动室,部分做了双职工厨房,部分做了职工宿舍。单位才象个单位了同志们都这样说。站在院里每人脸上象绽开了一朵花。经理,下边库房的旧木料咋办?县上领导安排,在家属院原临时库房地盘上建一撞小楼,施工员老工管的库房要全部拆除,旧木料壳子板,破破烂烂堆积在里边。用这木料给咱换成沙发吧,县上那个单位办公室没沙发!老工给他建议。
他们开会专门进行了研究,大家一致同意。老工给他带来一个名叫友谊沙发厂的负责人。他派老会,小保,老工三人组成清查小组,首先对库房的材料进行登记,然后将旧木料折价兑换。还得将话回到砖的问题上。翌日他们就请来县上的工程师权威来工地鉴定。他原还怕这些知识分子耍派头,说话没梭两可,而工程师当即表示,砖虽质量参茬不齐,完全可以用,并说出了问题他们负责。老工一听大发雷霆,说工程师胡说八道,问他能负得起这个责吗?施工队长一听也不示弱,当面提出要求甲方更换工地代表,要么他们就停止施工,并指着老工的鼻尖骂:你狗日心里想啥你自己明白,再胡来我叫工人砸断你的狗腿。
工人们都围上来看热闹。工程师见此,也大发雷霆说:我说话不算数,我退出,我弃权!转身扬长而去。友谊来找他,是在晚上。经理,给你一套沙发,再给你做个沙发床,沙发椅,咱很方便的!他满脸的献眉。我也并不是不需要,以后有机会再做吧,眼下你正与我们兑换材料,领导怎能这样呢!他说的是心里话。这怕什么,我悄悄给你送到家里!老工给我说了,他要一副沙发,这个星期天就拉货。若收钱,你给咱做好的,我还想要。若不收钱,我是万万要不成的!你去吧!兑换的情况只要合情合理,就行了,我们不会亏你的!友谊去了。他派专人背着十块砖去省上进行检验,结果是基本合格。回来后他给老工看了结果,老工还坚持己见,说检验不实。要亲自去,海生挡了他。他对施工队长谈,只说他们的砖基本合格,这些砖运完,再不要购。并要求他们适当考虑买一部分老工介绍的那位主管主任他侄子的砖,用到上层去。他对他们说:你们交往时间还长,给老工留点面子。施工队长勉强答应了。
他召集清查组三位同志专门开会,要求他们按质论价,要求将旧壳子板和友谊的沙发都定了价。木料量方,沙发换对,三人集体进行,排除猜疑。并要求他们绝不能马虎。经理,给你一副沙发,给我一副,给老文一副。每付70元,我对他们说妥了!老工对他说,说得鬼鬼的,眼一眨一眨。我不要,不需要的!现在这事,不要白不要,事过了想要人家也不会给,你看吧!我不要,你看着办去,若需要,你给你自己买去,他向老工表了态。他觉得老工也快退休了,借此机会买套便宜点的沙发,也不算过分。那个星期日上班,老工对他说,他当即去把沙发拉了,还说若不拉,等友谊把手续办完,想拉也拉不了。是他亲自对他说的。
一个家住桃园路居民区的居民联合向县政府请求,要求给他们排水,要求修路,要求修公共厕所。要求解决吃水问题。这个家属区位在城区农户中心,当年是职工干部私买庄基。县上没收后统一规划,共住三十多户,该处地势低,若遇大雨无法排水,出路狭窄,大车不能进,又无公共厕所。县长批文,排水问题县上统一考虑,因县上排污问题从根本上都没解决;要求先采取临时措施,防汛排涝。道路问题要由各户集资,统一征条出路;厕所问题要求房产开发公司给建一个;吃水问题由于距县上水道甚远,先打口土井,权当临时措施,经费由县财政拨付。他派老工去该居民区开会,宣布县长批文,讨论具体实施办法。居民不愿集资征出路,他们就决定先建厕所。由于施工人员紧张,他派分管此项工作的老房兼管此事,很快将厕所建起来,并要求很快凿一眼井。一月之后。老工在院内对他说:经理你看去,看厕所建了个啥样子,看凿下那井去,看猪头给你干下这活水。他去看了,井凿在深坑里,若遇大雨必灌水无疑;厕所建成了,见雨就漏,该地居民骂声不绝。他不知老房把拉去的水泥干了啥用。老工在院内大声说,朗声笑。老房转身就不见了影儿。这人咋是个这人些!几十岁的人了,叫人咋说呢!也难怪人家老工叫他猪头,也难怪原任领导将这些事都交老工管。尽管老工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工作还是有办法的他心中这样想,对自己当初的分工便有了怀疑。县长都不能建,就他能建,这开发公司是国家单位,不是谁个私人的!老工又在院内大喊大叫。你来,过来讲,乱喊啥!他真反感老工动不动就在院内大喊大叫的毛病,他常在会上强调,这是个机关单位,不是农村街道,他只得忍着将老工叫到房内。县上干部都不许建房,为啥偏他妹能建,是谁给放的线?老工质问他。市上来文件,要求干部建私房一律停止。县上通知,未建者不要建,已动工的停工,县上已将两位副县长正建的房连同材料全都折价没收。
这一段单位集中抓了这项工作。老工反映说老房给其妹放线正在突击建房。他一听就火了,叫来老房狠狠批评了一顿。老房看出了问题的严重,当即表态亲自去挡,让立即停工。挡了三天,老房回来对他说:其妹不认他,他实在没办法,说完沮丧地回去了。他亲自去挡,虽然他妹口头答应停工,晚上却突击干。三档两档,房就建起来。老工在全县造出舆论,说是县上谁都不能建房,只有房产开发公司的亲属能建。
风吹到县长县委书记耳里,叫他去问话,说你这是咋搞的,要求将所建之房,立即没收。他叫老房到办公室,正式与他谈话。他说:一年来,你划了一次庄基,你建了一个厕所,你打了一眼井,你挡了一次建私房,你那件事干成功了?你那件事没整得单位上吐下泻?你这样工作,你让人咋说呢!他还说:我们单位的工作都是具体事硬对硬,办不好就拉不离手,跨不开步,如果你对单位,对我这经理有什么意见就提出来,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是该考虑能不能胜任工作的问题了。他还说:咱们还是乡党,你这样干,让别人咋说呢!再则,你明显的对老工有意见,说什么人家这问题那问题,可咱办一件事瞎一件事,这让别人咋说呢!他说了许多,他还说划庄基的问题如果两户同时放线,不是会减少许多矛盾;他说打井的问题,怎么前不打后不打偏打在坑里,井还没用,一场大雨水灌了淤了;他还反复叮咛井坏了让把井绳与辘辘拿回来,你也给咱丢了。你这是既无工作方法,又不负责任。咱都是老同志了,这样工作,让其他同志咋办呢!他不停地说,他差点要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他却一言不发。他问他认识不认识自己的错误?他也只低头板脸不回话。他一气之下想召开全体同志在大会批评,可又一想,人都有自尊的,也许会改的,就是不改今后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独当一面去工作,有他全当没他算了,要么,有什么办法呢!全国开始进行房产改革,上下开会,出外考查。要求县上尽快拿出房改方案。
主管县长找他谈话,要停止给开发公司的财政拨款。让他们以房养房,以房养人,进行开发,把房产当生意做。前一项是全局性的工作,按照上边精神,结合县上实际,他是摇笔杆出身,草拟方案当然不是很困难的,只这后一件,真让他头痛了。县上直管公房只有五幢楼,其中三幢仅只有两层,共住二百多户,每月房费收入仅四百余元。而开发公司随着业务的扩大,人员增加,每月财政拨款原本就比较紧。县上一旦断了奶,这些人的工资立即就成了问题。盖的商品楼,果然不出所料,动工后,按造价三分之一补贴出售,每平方米120元也要者极少。这项工作甭说从中营利,只要不赔也算是成绩。他将这些情况一一向县政府主管领导书面口头做了汇报,说明他并非不愿向企业过渡,而是让给一点时间,努力一段,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尽量过渡。县政府领导虽没表态说变,也没说不变,这就给他们思想上造成更大的压力。他立即召集全体同志开会,专题研究工资问题。开会之前,老普与老保向他汇报说老工在工地将工程队拆除的一万多旧砖拉了回家;说老工在工地偷了水泥,放在家属楼三单元一楼过道里;说老工把街道上基建拆除的十一块四米楼板送了人;还说老工整天不给工地去,去了就批评,说他们实在没法再去工地工作了,说他们要求干其它工作,并要求将老工这些问题一一调查落实,表示若有不实,他们愿承担诬告责任。我们党要这些干部,能行吗?他陷入了苦苦地思索之中。
工作是靠人去干的,有的人想干工作,有人就捣乱;有的人有水平而毛病百出,有的人无水平而不负责,有的人虽负责任但什么也干不了,这工作怎样开展呢。是的,应该承认人与人是有差别的,不能对同志求全责备,可也不能对同志过分迁就。过分迁就当算领导者渎职。怎么办呢?他开始觉出事情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