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着痛站了起来,眼前没有传说中的“金星”,只有一片片的瓦砾和碎石。放眼望去一切都那么的平静,就算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但也头一次感受到了: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
我们下了车,开始了各自主要的工作——采访。提起这次采访也真够讽刺的,真不知道除了石头、钢筋混凝土的碎片和砖头,我们还能跟谁说话。
我们能顺利抵达目的地周边,真的很不容易,部队的空降虽然很快,但是我们没有看到很多的人,更多的只是废墟和隐约几幢没有倒塌的房子。这里似乎已经经历过一次或几次的搜救了,我们自然没想久留,快速的徒步前进着。我迈着大步,后面的几个女孩有点跟不上了。
“领导!我知道我们的任务很急,能不能先暂时在附近照些照片?”胖子说道。
我看出了他的意思,我们的队伍拉得有点长了。
“嗯,拍摄20分钟后,你来带路。”
“好!”胖子答应着,并回头做了个手势,表示沟通成功...后面的人笑了。。。
想来也对不起他们,总认为对下属很好的我,由于自己的一些疏忽,总是忽略细节,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我开始四处的张望,真的感觉没什么好拍的了,与周边几乎一样。于是我开始向废墟里面走。
说起胖子,他本名叫史书晗。我刚到单位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以为是个女的,而且下意识的觉得发音叫做‘书晗’的女孩都是美女。最开始我不是他们组的,过去这个组的组长就是他,由于这一组经常奔赴比较困难的任务,所以几乎见不到人,我也一直留着这么个印象。我到这家南方小电视台已经接近春节,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年终尾牙。我只知道这个胖子是某队队长,直到他上台演讲,才直接颠覆了我那自我陶醉的联想。
至于我怎么当了这队的队长,可能是我在原先队里面业绩比较突出。也正巧赶上他在一次采访中与当事人产生了肢体冲突,虽然最后他的队员报了警,但是警察最后各打五十大板,双方主要人员各自拘留了3天。胖子当时头上还被打了个疤痕(之前提到过),幸好李叔在,把胖子拉开了。当时的架势,明显就是敌强我弱,这边全是文人,玩不得武的。当时胖子其实也很害怕,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经他自己描述说:至少士气上要赢过‘坏人’。胖子的正义感一直让我非常钦佩,这次走访曝光的是食品加工的黑窝点(肉食加工),老板已经通过不法渠道赚的盆满钵满,有了钱后甚至雇佣了专门看场子的壮汉。胖子经过调查走访,终于在一个棚户区找到了这家窝点。更可气的是,这个老板的制造窝点还不止一个。(这是后来卫生部门查到的,已经全部查封。)‘断了他财路,还要让人民知道这些人的嘴脸。’这是胖子经常放在嘴边的。
警察对胖子照顾的非常好,先送去了医院,然后才说事。胖子也直接把事情全都扛了下来,把李叔和队员的问题全部排除了。不过对方一点伤也没受,所以动手打人自然也赔付了医疗费。其实警察知道谁是坏人,害人的勾当是民警最讨厌的。所以对胖子是百般照顾,对面的壮汉就没那么幸运了,老板已经不见了踪影。警察当然也没给这两个壮汉好脸色。
三天过后,胖子请了很长时间的假(1周的时间),这让领导非常不满。结果刚回来上班,他老婆又生产了。又休假了10天。当时我在原先队里正干的如日中天,结果就把我安排到这个组了。我刚来的时候是副队,但是直到胖子归队,领导都没说我到队里这件事。胖子自然不满,不过共事了大约一年,我们却成了最好的朋友。他认为我‘感性中夹杂着正义’。至于我当了队长,则依赖于胖子自己。他说自己已经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老婆上次差点吓的早产。所以应家人的要求,不想再去做这些危险的报道。领导知道胖子的底子,所以一直没同意,但是答应了让他做副职。而我则自然地成了队长。胖子还有一项特长,就是他的摄影技术。获过奖,还是摄影协会的会员。老婆也是影楼工作的,所以他们全家的审美都比较前卫。
“领导~~~~~!危险~~~~~~!房子都不结实~~~~!”又是胖子。
我挥了挥手,表示没有关系,并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头盔(安全帽)。胖子的表情很无奈,我也不好走得太远。走过了约20米,看到了一对夫妇。抱在一起,表情麻木的盯着前方的地面。我的视线被一面没有倒下的墙挡住了,便没再往里走。倒塌的应该是他们的家吧。。。地震应该发生在下午2-3点左右,这两位夫妇可能是附近新建的工厂的打工人员,工厂自然建设的比县里民家的砖土房结实,如果工厂没大碍,他们就能逃过一劫。
我刚想离开,突然听见里面有小孩的哭声!我紧张了起来,几个大步冲了过去,也许还有救!??...果然是个孩子,坐在床上哭着。仔细一看他坐的床,位置正好处在我身边没倒塌的墙后。孩子的头顶还有房盖,其余部分已经全部倒塌。我走了过去,没有碰那个孩子。
“你的爸爸妈妈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呜~~~~他们一直不动,我叫他们他们也不理我~~呜~~~~~呜~~~~~”
我突然想到了刚刚的那一对夫妇,我跑过前去,揪起那个男的就说:“家没了可以再建,你的孩子现在身处危险之中,你怎么能不管!!?”我很气愤,推开那个男的向刚刚那个孩子走去,想抱起那个孩子,可是这时那对夫妇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过来推开了我。我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刚想起身,见女的抱起了孩子...
三个人多么幸福啊,我心想。至少他们的亲人还在...这时男的回头擦干眼泪对我说:“年轻人,你说的没错,我们全家谢谢你了。”女的也开口说话:“希望你们能去救更多的人,我们没事了,你快走吧,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你...”
“小宝,别哭了,爸爸妈妈怎么会不理你呢?...”听着这远去的声音,我的心里有了些安慰。
我刚要走,突然想到了刚刚那对夫妇盯着的地方。拍下这个废墟,也许可以写一篇文章吧...我走了过去...刚走到哪里,一股刺鼻的味道冲进了我的鼻子,是一种腐烂的、地狱般的恶臭。我没管的上这些,走了过去,谁知我看到的一切就是这恶臭的来源。
刚刚那对夫妇盯着的,原来是一个已经被砸得粉碎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那是一个孩子,穿着花裙子,看起来和那个孩子差不多大。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卡在石缝中。一根铁床上的铁管正好穿过了她的身体。我被吓傻了,这是谁?那对夫妇...怎么会???
我又看了看四周,一幅全家福照片使我彻底崩溃。是刚刚那对夫妇,而孩子不是刚刚的那个小孩...我又跑到了墙的那一侧,向被领走孩子的床边望去,是一张被天花板砸扁的大床,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推开了小床。。。小床的上方是一块由不知名的纤维连着的、摇摇欲坠的水泥块...那只手还有余温,看来是刚刚离开人世的年轻母亲的手。旁边的位置完全埋了起来,孩子的母亲还有一点移动的空间,似乎是已经筋疲力尽了......
那不是他们的孩子......
这对夫妇很可能意识到了,他们的邻居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于是想用行动,挽回任何一些的可能性。虽然是我自己想象的,但是他们很有可能会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
就在他们从废墟中走出去大约不到一分钟,头上摇摇欲坠的天花板掉了下来,摔成了4-5块碎石。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冲进去,可能这个孩子就要保不住了,他亲生母亲的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我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好几圈,大声叫来了搜救队,看看这位女士是否有救。。。那对夫妇也在到处找搜救队,并且说明情况。志愿者、军人、医生、护士全都跑了来。
“血压过低!脉搏微弱!”护士叫到。
“先把压在身上的东西清理掉!”军人们立即行动,开展救助。
“心脏按摩!”
设备很简陋,由于设备和医疗资源比较分散,有用的就得用。医生立即注射了一些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可能是这么叫,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两种救命的东西)。切割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突然被一位士兵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