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几名骑士被带到跟前,李来亨发现这竟然是他先前派去护送伤员回燕京的人。
“见过将军!”领头的一名部总行礼道。
“起来吧!”李来亨心中有些狐疑,“伤员都安顿下来了吗?你们为何又来到了此地?可是带来了燕京的消息?”
部总点点头:“受伤的弟兄都被亳侯接纳进了营中,已经安顿下来了。此番小的们也是奉了亳侯之命,从燕京出发前来给将军传信。本来是直接奔着大同去的,却没想到正好在这里碰上了将军。”
听到标中的伤员已经被李过安顿好了,李来亨也放下了心:“你们一路辛苦了,信呢?”
“将军言重。”部总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李来亨接过信,扫了封口一眼,拆开看了起来。
信的内容不多,李过的大概意思是:经过与臣下们的多次商议,李自成已经决定放弃燕京,率军西撤。在撤入山西之前,大约会在北直隶西部的真定府一带集中兵力对追击而来的清军进行一次大的反击,然后再视情况进一步确定日后的方针。而值此关键之际,山西内部,尤其是晋北、晋西北不容有失,所以请李来亨到了大同之后,一定要尽全力协助制将军张天琳稳定住当地局势。如发生意外又难以支撑,可随时遣使去往太原求救。
看完了信,李来亨不动声色地让这几名使者归队暂作休息,内心中却是又涌起了几番波澜。
李自成果真准备放弃燕京了。当然,这一决定算不上有错。以大顺军目前在京畿地区的兵力来看,固守也绝非良策。到时候外有强敌,内有蠢蠢欲动的前明官绅,只怕局面会更加不可收拾。
至于李过在信中所说的,李自成准备在真定一带反击清军,也是很有必要的。此一战不仅是为了打退清军的追击,也是为了挽回全军的军心士气。
原来的历史上,大顺军的真定反击战打得还算尚可,双方激战一整天,互有胜负,以致于清军主帅多铎也多次“潜身避地、畏缩不前”,随后不得不率军回师燕京,暂停了追击的步伐。更何况,如今的大顺军比原来历史上保存了更多的骨干力量,若不出意外也应当会打得更好。
但也正如李过所考虑的那样,目前山西的形势尤为重要,一旦出了点意外便极有可能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乃至令整个局面崩溃。熟知历史的李来亨则对此又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一直都将此事记在心上,未曾有半点松懈。如今见李过信中对此也有提及,心中的那根弦不禁又绷紧了几分。于是也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当即下令全军启程,抓紧赶赴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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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七深夜,阳和卫城
静谧的夜色中,忽有几骑裹着夜风自东而来,一直奔到东门外护城河边上方才勒住缰绳。高亢的马嘶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阳和卫,位于大同东北百里,在大明时期隶属于山西行都司,是最靠近长城的几卫之一。由于军事意义显著,整座卫城经过长年的修筑经营,墙高池深、易守难攻,原本是由姜瓖的弟弟姜瑄统军驻守。后来李自成挥师东征至大同,解除了姜瓖的兵权之后,依旧令姜瑄率领旧部驻守阳和卫。
“什么人?干什么的?”城头上,几名守卒挑起灯笼冲着城下大声喝问道。
城下几骑当中,为首的一人虽身着便服,跨坐于马上却显得气势凛人。阴沉着脸,一开口便是命令的口吻:“放下吊桥,把城门打开!”
“哟呵!反了你了!深夜不明不白到此还敢如此狂妄?”一名什长打扮的守卒不禁怒道,“有令牌没有?没有就赶紧滚蛋!要不然大爷可就要放箭了!”
“放下吊桥,把城门打开!”城下那人依旧沉声道。
“他娘的!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准备放箭!”城头上那什长几乎气炸了胸,守了这么久的城门,他还没见过这么横、又这么楞的主。
“怎么回事?”城上一名百总闻声赶来。
“大人,城下有头不知死活的犟驴,没有令牌还非要进城,轰都轰不走!”
百总皱了皱眉头,借着城头火光仔细地对城下之人进行了辨认之后,顿时大惊失色,一个耳光重重地抽在那什长的脸上:“你小子好大的狗胆!那是大帅!”
能被百总称为大帅的只有一人,正是原大同总兵姜瓖。
少顷,吊桥起、城门开,城头上又传来那名百总诚惶诚恐的赔罪声:“大帅,刚才那小子不知是您大驾来临,以致言语不逊、冲撞了大帅。卑职必定对其进行严惩,还望大帅海涵!”
姜瓖瞟了城头一眼,淡淡地道:“忠于职守,何罪之有?”
说罢便催动胯下坐骑,迅速地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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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之后,姜瓖直接前往了姜瑄的府邸。
见兄长深夜到来,姜瑄又惊又喜:“大哥,我原本以为还需再等上几日。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如此甚好,甚好啊!”
下人上了茶之后立即退了出去,室内仅剩下了兄弟二人。
“我之前派人送去的信,大哥都收到了吧?”姜瑄有些急切地问道,“那件大事,不知大哥是否考虑好了?”
姜瓖喝了口茶,整张脸都掩映在蒸腾的水汽之后,轻哼了一声:“你以为愚兄冒着风险脱离李闯、又不分白天黑夜地返回阳和,只是为了来和你叙叙兄弟情谊的吗?”
姜瑄放下了心,笑道:“这就好!放眼当今天下,局势跌宕,山河尚无主,正是你我兄弟大展身手之际。好男儿大丈夫岂能轻易放任这等良机流逝而毫无作为?如今既然兄长已经做出了决定,小弟也就算是有了主心骨了!”
“准备得如何了?”姜瓖放下了茶碗,问道。
“大哥放心,小弟麾下七千余将士早已在秣兵厉马、整戈待旦,就等着大哥一声令下。”
“也不可大意,张天琳那厮毕竟久经沙场,并非善与之辈。”
姜瑄不以为意地笑道:“张天琳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还总爱装腔作势充当滥好人。这等莽夫又如何是大哥的对手?再者,此一举也并非仅有你我兄弟二人参与。之前已有两位贵客到来,小弟现在便将之引见给大哥如何?”
姜瓖点了点头。
姜瑄则走出屋外吩咐了一番,自有仆人前去通知。
没过多久,姜瑄所说的两位客人便在仆人的引领下到来。其中一人,身材壮实、虎背熊腰,姜瓖是认得的,此乃原山西镇总兵王钺,后被李自成调往宣府驻防,麾下也有近万大军。
“姜帅!”
“王帅!”
两人相互见了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见王钺到来,姜瓖的心又安定了几分,再看旁边一人,却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面目似曾相识,可又说不上来。
“这位是?”姜瓖朝姜瑄问道。
没等姜瑄开口,那老者便已笑容可掬地拱手道:“小老儿范永斗,见过姜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