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明进入院子的第一感觉就是需要对自己在外面给予这个庭院的评价进行修正。在外面的时候,济明唯一的感受就是院落有着破败的外表,充其量也就是贫穷的意思,等济明来到这个内在的世界后,才发现单单用破败已经没有办法将这个地方形容透彻。
对这黑夜,眼睛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适应,不再像起初那样,看到什么都是黑乎乎的一团,这也就给了济明更加清楚认知周围事物的可能。
处在院子里,济明看到的是一个凌乱的房子,一个像是厕所的地方在正面对屋门的地方扎根儿,上面悬挂着一条破旧的帆布,作为遮挡物,以至于在屋里没有可能直接看到厕所内部的构造。大致猜想一下,也会知道被遮盖的地方的布局。
济明站的位置是刚进门的地方,对于庭院的大致摆设、布局可以做到轻而易举的捕捉。
虽然可以看到经过整理的痕迹,但杂乱的特征,并不是三两下的整顿就可以掩盖,除了厕所来飘出来的熟悉气息,还有一种泔水味儿,看来厨房就隐藏在济明尚且没能发现的某一个角落里。一堆不知道是朽木,还是砖块儿,被看似整齐,实则仍然杂乱的堆砌在厕所门口,已然挡住半边遮帘儿,只给进入厕所留下一条恰能通过的小路。应该不是房子的主人不愿意闹得整洁,而是这个院子实在太小,院子内的东西实在不少。
拉开两扇同样陈旧,上面钉着简易窗纱的门,来到正屋。按理说再不济的正屋也得有张桌子,椅子什么的,这倒好,济明能够看到的,也就是一张三人沙发放在门口的位置,一张单人沙发靠近墙角放着,正对面则是一个泛着白光的暖气片。
在两个沙发之间,是一扇像是通向卧室的门,门紧闭着,它的对面同样的位置伫着一扇一模一样的门,门上面也都有可以上锁的地方,同样也紧闭着。
应该是和猴子同住的工友已经入睡,因为连灯都没有点。并且白峰还在不住的叮嘱济明说话小声点儿,动作轻巧点儿。
济明坐在那个三人沙发上,点燃一颗烟,翘着二郎腿,惬意的抽着,递给白峰一颗,白峰借口嗓子难受不想抽。
济明没有丝毫的困意,应该是经受路上寒意的侵袭,将酒劲儿散去,此刻的他格外清醒,大脑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混沌不堪。
“洗脚不?我给你烧点儿热水,烫烫脚吧,这样睡着舒服。”白峰体贴的问询着济明。
这样一句话,让济明想起很久以前,他去车站接白峰返校,给他用保温杯装上饮用的热水,烧好一暖壶让他到达学校后烫脚的水的情景。场景是如此的相似,济明连想都不敢想,自己也会有机会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并且服务的人还是不敢有任何过分奢望的白峰。济明的脚不用热水烫,就这么一句话就已经很是舒服,包括全身上下都是舒服劲儿,哪有睡不好的可能啊!
算了吧,都已经这么晚了,再说这黑灯瞎火的别费事儿了。”济明看着明显有着倦意的白峰,即使自己再渴望享受白峰的照顾,也不忍心让现在的他再过多的劳累。
“那赶紧睡觉吧,不早啦。”白峰再一次催促道。
“再抽颗烟呗,就一颗。”济明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丝的撒娇气息。
济明是多么的害怕眼前的一切会是镜中花、水中月,害怕现在睡去后,醒来的时候愕然发觉仅仅是黄粱美梦一场空。他要抓住当下的每一刻,哪怕真的是梦,他也要在梦境中体会个够,享受个彻底。
白峰起身,在黑暗中一阵摸索后,经过猴子的提醒,才拿出一个塑料板凳,坐在济明的对面,默默地、静静地看着济明。
白峰的这个举动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在等待爷爷忙完他自己的事情后,给自己讲述始终惦念的童话故事。
济明认识的白峰是一个很man,很沉闷的人,从没见过白峰对外界流露过丝毫的情感,至始至终都是冷冷的静默状态,衬上俊俏的面容,精致的鼻唇,大气磅礴的眉眼,以及自然而然展露出来的刚毅感。即使冷也冷得孤傲,冷得稳重成熟,冷得像个真正的爷们儿。不像济明,整天嘻嘻哈哈,喜悦与忧愁全写在脸上,说得好听点儿,济明这叫生活阳光,充满童真,直白点儿就是,稚嫩。
说实在的,今天的白峰与济明印象中的那个人差别很大,如若不是这张深深烙印在济明心中的熟悉面容,济明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白峰这个名字挂钩,好在是往济明渴望的方向转变。
劣质烟草基本上都有一个共性:吮上一口,哪怕是轻轻的一口,也会燃掉很长一截,同时冒出浓浓的烟气,一会儿功夫整个屋子里就像是发生了火灾,弥漫呛人的烟气,为这个本就看不清事物的漆黑夜晚,更添一层朦胧的神秘与未知感。
黑夜本就是一个会让人充满无限遐想的事物,再加上着一种有意无意附加上的神秘气息,让这个充满诱惑的场景更增添一丝扣人心弦的诡异气息。
视线穿透虚无缥缈的烟气,白峰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出现在济明面前,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甚至可以感受到白峰的鼻息;突然间又感觉摆在面前的白峰离济明那么远,那么的陌生,无论济明如何追寻,如何努力的奔跑,两个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距离,让济明不由自主的误以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妄的梦幻,想要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到他,更加畏惧会从梦中醒过来,只留下仅可回忆的影像。
说济明胆小,没办法认同,他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很少有可以让他畏惧的东西;说他胆子大,又不敢苟同,他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惧怕很多事情,只不过他惧怕的都是些他所珍惜的,都是些不愿失去的人或物。宁愿胆小如鼠,也要紧紧抓住他所追求的,即使他明明知道有些东西就如同沙子,握得越紧,就会失去越多,所以在胆子大还是小上,济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矛盾集合体。
“快点抽完它,咱也得进屋睡觉了,我有点儿快要扛不住啦!”白峰看着济明手里将近燃完的烟卷儿,再一次催促道。
“要不你先进屋睡吧,我确实不太困。”济明一脸讨好的对白峰说。济明喜好那种可以对人撒娇的感觉,同时他确实不想睡,他想要在这个专属于他的日子里,认真仔细的回忆这不可思议的一天,他要将这一切,在这个寂静、祥和的夜晚,一点一滴慢慢嵌入骨髓,融入灵魂中,让自己可以一辈子都不要忘记这来之不易的一天,这坚守等候了十七个月后出现的意外,出现的惊喜。
“那。。那怎么行,你对这里又不熟,里屋睡了好几个人,万一待会儿你把别人给吵醒,可不太好。”白峰支支吾吾的解释着。
白峰今天说话方面是他与以往的他最具差异的一天,以前的他宁愿沉默,也不会支支吾吾的说话,而今天的他,总是在急切的接话匣,但接过去后,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怎样来描述他想要表达的内容,时不时就会出现愣住的情况。尽管让济明意外,但济明喜欢乱想,他给白峰找了个让自己很是舒服的借口:白峰看到自己比较激动,欣喜状态下,难免有所失常举措。
“那好吧。”
或许是在酒精的刺激作用下,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济明反而愈发精神。
济明紧凑的猛吸上两口,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来回的用力碾了几遍,直至看不到一点点火星。轻轻拍了拍坐在对面的白峰的肩膀。
“哎,你去哪儿?”白峰看到济明的动作后,经过些微的迟疑后,还是没能忍住喊除了这么一句话,尽管他试图压制声音的扩散,但是声音还是不小,两个屋子里还没有睡着的人应该都可以清楚的听到。
随之,白峰赶忙四处瞅了几眼,不知道是在寻找什么,还是在为刚才自己声音是否达到应有的效果做判断。
难道是济明走错了房间?才会让白峰冒出这么不符合他性格的一句话。他可从来都是那种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人啊!
并非想象的那样。
原来,并不是济明走错了房间。而是济明从沙发上站起来后,没有朝着任何一个里屋的门走去,而是径直的往外走,往院子里走去。
济明这个人说话办事儿从来都是那种速度型,在白峰的呼喊声发出的时刻,济明已然一只脚踏入院子里,另外一直脚也已经离开地球表面。
听到白峰的问话,济明转过头,看向站在屋里的白峰,正欲说话。右手边的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穿鞋,紧接着,门就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