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汽车载着双方代表驶向宛平城。
行至丰台时,被日军第一联队队长牟田口廉也拦住了,他要求中方代表到他们兵营去面谈。面谈?王冷斋心里直打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牟田口怀里肯定没揣好肠子。
王冷斋身不由己的走进了联队院里,中方的其它二位代表紧紧相随。大家都预感到这个胖敦敦的矮个子日本队长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但是,他究竟要演什么戏,不得而知。
等大家都坐走后,牟田口冲着王冷斋说:“阁下身为地方行政长官,应负当地问题处理的全权责任。我军失落士兵一事,要迅速处理,以免延误扩大。”牟田口讲话的口气很大,他正在代理河边旅团长的职务,还能不威风?王冷斋说:“刚才在你们特务机关部商定的结果是,先调查后处理,现在我所负责的只是调查的使命,还谈不到处理。”牟田口从王冷斋身上得不到如意果,又转身对林耕宇蛮横地吼叫:“都是你们搞的嘛,使我们的士兵丢了,现在又不处理。”林显然没有敢顶这个庞然大物的气度,忙卑屈地说:“完全是误解!
误解。”牟田口斥责道:“误解?关于误解的事以前就说过了。我不会相信!
仅仅拿‘误解’是交待不了这件事的。”林无话可说了。牟田口也许看出了还是应该和王冷斋交谈才可能会得到点什么,王是专员兼县长嘛。所以,他又这样问王冷斋:“我的大大的不明白,作为文官的你,有制止中国军队行动的权限和气魄吗?”
这是挑衅,中国人叫“激将法”。
王冷斋回答:“我已经给你说过了,现在事情还未调查明了,谈不到什么处理,更无所谓制止中国军队行动一说,至于说到气魄,我可以告诉你,中国每一个公民都有制止任何侵略者侵犯自己领土主权的气魄!”
牟田口继续纠缠,“我还要问问阁下,假如事态已经调查得明明白白了,你是在当地的处理这件事,还是要一定的向你的上司请示?”看来他根本没有打算让王冷斋回答他的问话,接着说下去:“日本方面已决定由森田彻副联队长全权处理这事。我想,因时机紧迫,如来不及请示上级,阁下自有权宜处理此事王冷斋打断了牟田口的话:“先调查清楚,再谈处理。就这样!”
牟田口露出凶相赤膊上阵了,他对王冷斋说:“你现在就下令,让我们进城搜查。”王冷斋大笑起来:“阁下不觉得卖国的帽子戴到我头上不合适吗?
我不会让你满意的。”牟田口一甩手,走了。到哪里去?他的身前有一条路,身后也有一条路。不,他要走的路在他的盘盘肠子里。牟田口在他的办公室正拨着电话调查人员分乘两辆汽车前往宛平城。牟田口这时按他们既定的对策派副联队长森田彻中佐前往卢沟桥地区指挥他们的队伍。这之前,他已打电话通知了在那里的日军第三大队长一木清直。汽车向宛平城驶去。向西,向西,汽车把路背在车厢里。此时,7月8日凌晨4时。王冷斋等3人乘坐的汽车一离开丰台日军的军营,就看到路边数百名日军分乘八辆汽车先他们一步向卢沟桥方向开去,他的心一沉,有一种被人捉弄的感觉。看来刚才牟田口让他们在丰台停留是别有用心的。
他想飞往宛平,但汽车只能一步一步地赶路。
牟田口廉也和一木清直正演着一出双簧。一木拿着电话请示:“中国军队再一次向我军射击,请示联队长,不,是旅团长,我们应该怎样处理才好?”
牟田口恨不得将对方从电话机里扣出来好好训斥一顿,甚至揍一顿。他很不满意地质问一木:“受到敌人攻击应该怎么办?一个军人怎么会提出这样幼稚可笑的问题来!”
是的,一木的台词没编好,他马上改口说:“我方是否应该予以回击?”牟田口肯定地回答:“受到敌人的射击,就予以回击!”做贼心虚,一木深知挑起战争的严重责任,因而又紧问了一句:
“那么,我们真的开枪也没有关系吗?”牟田口不说话,心想,这个一木今天是怎么啦,为什么变得这样婆婆妈妈?饭桶!一木确实感到分给自己的角色没有演好,有些愧心。他马上说:“好,我这就进攻敌人。既然这样,这件事事关重大,请把时间核对一下。”牟田口的心也在咚咚地跳。虚。他抬起手腕瞟了一眼:“4点23分。”一木校正了自己的时间。他在抬腕的瞬间,整个身躯都抖了一下。此刻,预谋这场战争的所有的好战分子都在校正时间。在他们的眼里,阴谋得逞的时刻肯定是辉煌灿烂的。和平却酣酣地躺在睡梦里。林中的鸟儿也没睡醒。一木清直率领第三大队主力,排成四路纵队,气势汹汹地向中国阵地扑去。不过,他有点朦胧,问身边的士兵:中国的阵地在哪里?黎明随着露水消失。
和平正酣酣地躺在睡梦里。7月的林子里,如往的树杆间闪过一个黑影,有人举起枪瞄准树上的鸟儿。一伙娃儿们躲在后面合起声来说:打死这打鸟的人。惊飞了鸟儿。
雨帘子罩着风挡玻璃。汽车继续前行。雨刮,像一只勤劳的手,不停地擦拭着玻璃。不,它是在擦拭路。王冷斋心急得起火了。今天这路程怎么变得这么长?可是,日军的8辆汽车早颠得没影儿了。雨中,汽车爬坡。空气很潮湿。路面干涩。车速又慢了下来。
一木肯定会有一种感觉,今晚,大概所有关注中国卢沟桥的目光都盯着他。这使他不仅仅有一种自豪,还有压力。
他接受了发动进攻的命令后,在五里店附近遇到了向宛平城行进执行调查任务的松井少佐。他们肩负的具体任务不同,但目的都一样。话便说到了一起。
一木告诉松井,他是去进攻卢沟桥和宛平城的。那完全是一种无尚光荣的口气:“到时候,将会是我宣布卢沟桥被日军攻占了。明白吗?我们注视卢沟桥这座不平凡的桥头堡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松井听罢自然很羡慕,连他也觉得有几分得意,因为这里有他的一份功劳。不过,他想了想,又有点深思地说:
“中国的军队会不惜代价地反击你的进攻的。这,我早就听他们说过的。”
“他们说过?谁?”一木好吃惊,他简直怀疑这个松井是个密探了。
“冯治安师长!”松井回答得十分坦然。
“冯治安?”
“对,是他。我见到过他,我提到了29军向我军的不法射击。冯说,他属下的部队不会派到卢沟桥去的,如果城外有部队射击,那一定是土匪。”
“土匪?那一定是骂我们的了!”一木不傻,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松井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我们在城外部署了兵力,这个,不必隐瞒,也不能隐瞒。有冯所指的‘土匪’,你进攻起来就有了保证,不会发生事故,所以,我支持进攻卢沟桥。但是,对宛平城的攻击,我们则要等一等了,因为城内有很多良民,这些良民的厉害不会差于军队,我们会寸步难行的!”
一木从松井的话里得到的是力量。当然,他也悟出了点东西。感谢松井。甚至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松井应该叫松木。一木、松木,双木成林嘛!
一木率领部队鼓起心帆去赶路了。他到了卢沟桥附近的沙岗村,马未下鞍,人未休息,就部署攻击了。部队全部散在各个点上,成战斗队形。步兵炮对准了回龙庙。
庙里驻守着29军的部队。
现在,一木在心里反复地练习着四个字:
“准备射击”。这是他要下达的战斗命令,第一个命令。
日军为什么要把回龙庙选为进攻卢沟桥的突破口,也可以说是整个“七七事变”的突破口?
先从回龙庙说起。
这座建于明代的庙宇位于卢沟桥以北约1400米的永定河东岸的高坡土台上。顾名思义,回龙庙就是龙回头的意思。这自然是当地老百姓的美好愿望了。永定河从遥远的上游流到距卢沟桥不远处时,河身突然变得狭窄,窄到只有上游河身的三分之一还不足,而水头突然增高,高到高于上游水头的一倍还多。这样,促使河水返向回流,很容易发生水患。于是,乡民便建造了回龙庙,祈求龙神保佑他们消灾免难。
回龙庙以东是一大片开阔地,约有4平方公里。日军的军事演习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回龙庙是个战略要地,中国常年有驻军在这里守卫。驻军的任务主要是与宛平城驻军为犄角,从南北两方护守平汉铁路桥。日军一旦进攻铁桥,就会受到两翼驻军的夹击。
此刻,一木的如意算盘是:首先强攻夺取回龙庙,尔后攻取铁路桥,西进渡河,长驱直入卢沟桥。
度过风雨漂摇之夜,去迎接黎明。
守庙者和攻庙者都会这么想。如今,在卢沟桥再也找不到回龙庙了。它早被历史的风尘淹没殆尽。卢沟桥事变中这座庙字是敌我双方争夺的战略要地,守者顽强,攻者死拼。它曾经三失三得,那三间正殿、四间配殿,毁坏严重,荡然无存。只是那土台高坡尚残残缺缺地赤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最初,庙基柱础还依稀可辨,唇来很快就被风沙掩埋得无踪影了。
不过,今天来卢沟桥旅游的人还总忘不了回龙庙,他们常常指着土台高坡的东坡沿处两座水泥建筑物说:“看,那就是回龙庙!”其实,错了。你只要走近它就会发现这两座水泥建筑物尚存有射孔。原来是当年中国军队修建的两座碉堡!
人们怀念回龙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