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小瓦的信
起初,小桶就在电教室后面的角落里藏着,平时我不间断地监视着那一带。最近总有几个男生光顾那里。他们是在那里搞着莫名其妙的交易,手里拿着亮闪闪的硬币。
我打算转移我的小桶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小顽躲在我的房间里和我商量它的去处。我没想出好主意,小顽把铅笔咬坏了两只,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地方。我心烦意乱的,把抽屉乱翻一气,希望从里面翻出妙计来。小顽问我找什么,我告诉没什么,只是没事做心里空虚。
我找到一个信封。对了,就是你小瓦寄给自己的那个信封,它怎么跑到我的抽屉里来了,还跟我搬到了新居。
我一下子认出了它,那上面应该有一个路线图。
还好,信还在里面,我小心地展开信纸,路线图还在。毕竟过去很长时间了,不知它失效了没有,它的目的地是一片海。我还没有忘掉那段梦一样的经历呢。不过也没天天都想着,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干嘛总要翻出来呢,锁在抽屉里不是也很好吗?
我攥着信,怔怔地盯着,好一会儿没说话。小顽没太在意这封信,它看上去很普通,平常的信纸,平常的信封。小顽不知道这个路线图将通往怎样的世界。
小顽推了我一下,“嘿,你想什么呢?”
我说:“想好了,我带你去那个地方!”
我几乎是喊出这句话的,小顽吓得抖了两下,像猴子一样从我身旁跳开了,还打翻了写字台上的笔筒,他跳得很敏捷,也很夸张。其实,后来的那天,他被网缠住时,要是也像现在这样敏捷的话,也就不会变成古怪的家伙了。
我和小顽出发了。小顽是欣然前往的,虽然他还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心跳旅途
按照“行路指南”,我俩在大街上试探着旅行下去。我一一找到对应的通道,居然全走通了。我不时地大声叫好。小顽对我们的旅行没兴奋起来。这样走来走去的,小顽说没有意思,还说装神弄鬼没有好下场。这一路上小顽的老毛病又犯了两回,又给我讲起那个小女生在游乐场失踪的故事,这回故事里又多出一个木马场,小女生的书包是在木马场找到的……他讲的事情我还是没有兴趣儿。
剩下最后一段路时,我一再跟小顽打保票说再往前走肯定有一条能闪光的胡同。小顽可不相信会有奇迹了,他要一个人回去了,太乏味的旅行让他难以忍受。他执意要走我也拉不住他。偏在这时,那条胡同显现了。我呆住了,放开小顽,然后心里异常平静地走进去。小顽回头看了一下,他生平第一次看见罩在光芒中的胡同。小顽也没犹豫,迷迷糊糊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就像听从了某种召唤。
我拎着一只小桶,小顽握着一把小沾满绿色涂料的刷子,我俩就这样走进胡同。
整个行进过程如同在梦中,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知觉,很轻很空虚的滋味。我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旅行结束了。
小顽双眼异常明亮,看着我,小声说:“这段路有点意思……没白来。”
小顽肯定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他是不知该怎样说才好。我想起第一次坐飞机,我从飞机上走下来站在结实的停机坪上面,望着蓝天,回味着刚才的“飞行”,我只是对爸爸说出几个字,“还行”,实在是说不出别的啊。现在,我是过来人了。我告诉小顽别大惊小怪的,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
“在往前应该有片海。见过海吗?如果没见过一会别再大惊小怪的,求你了。”我说。
“没问题!但一定是海吗?我希望是游乐场。”小顽东张西望的。
小顽的乌鸦嘴太灵验,我俩走进的果然是一座游乐场,这里连个人工池塘都没有,就更谈不到海了。
小顽一下子懵了,双眼流露出可怜的目光。只随便说了一下就实现了,这是一个意外,一般人是承受不了的。我毕竟见过世面,没流露出胆小怕事的神态。我早就吹嘘过,对那个游乐场我不在乎,管它失踪过什么人呢。
我带着小顽径直往前走去。小顽乖乖跟在身后。在我跟小顽交往的这段时间里,小顽还是第一次这么乖,像一个听话的小表弟,甚至有点崇拜我的意思。
它大概真是小顽故事中的游乐场。
小顽的故事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游乐场却真真切切留下了,就在身边。是个怎样的游乐场呢?这里实在是没有好玩的东西了,几乎所有的玩具都是损坏的,丢了轮子的、断了臂的,所有带轴承的都锈住不能旋转--游戏在很久以前就结束了。
非常安静,甚至有点荒凉。
小顽小声问我:“平时你玩这个吗?”
小顽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指着前面一群木马。对了,他刚才讲过,小女生失踪后书包就是丢在这里,我禁不住有点心惊肉跳。
“小意思,当然玩的。我不是吹牛,我玩过的你都不一定见过。”我尽可能平静地说着。
我把小桶放在脚下。这桶涂料是有地方隐藏了,随便藏在哪个角落都很安全的。我拍拍一匹木马的脖子,告诉小顽,这玩意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围着圆盘转过来转过去,不如坐飞机。
我拍过的小匹木马虚弱地摇晃了几下,看样子它也不太结实。
小顽马上嚣张起来,踢踢这个推推那个,还爬上一匹断了腿的木马身上拍拍马屁股。它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但所有木马都看着前方,随时准备飞奔而去的样子。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或者一个命令。
小顽翻身下马,说:“不好玩。”
这个时候,小顽忘记了自己他讲的故事。
小顽刚下马,另一匹木马的一条腿受到震动落了下来。
我说:“喂,没经验可别乱动。出了事我管不了你。”
小顽便老实了一会儿。在小顽面前,我变得老成多了,奇怪不。
我给我的小桶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我钻进一架蹦蹦床下面,把我的宝贝桶藏在下面。搁好小桶后我小心地往外退,生怕上面的铁丝网碰晕了头。退着退着歪头向上一看,像有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罩在头顶。再一细看,一只老鼠一动不动挂在头顶的网络之间,两条细腿垂下来。死得太久了,全身失去了水分,两条枯腿又僵又硬……顿时,一种诡异的气息像一团乌云朝我压上来。
我一阵难耐的恶心,胸口得厉害,喘不上气来了。我使出全身力气才把发软的身体拖出来。没办法,天生讨厌老鼠。三年前我去姥爷工作的粮库找他,我是在一个又一个粮囤之间找他,走着走着,有一只小耗子眼看着钻进我的裤筒。我吓得死去活来,喊声招来好多人。姥爷不慌不忙,把小耗子抓出来,踩成了血饼儿。
我出了蹦蹦床,只想逃得远些,小顽却在寻找这个玩具的入口。小顽说:“走,上去跳一会儿再说。”
我长长喘上一口气,告诉他:“上面挂着一只死耗子!”
小顽没信,让我详细指给他看。我已经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站在这个位置看不见耗子,便大致指了一下。小顽没看见,自然不信,便亲自钻进去,拦他是来不及了。
没听见小顽的尖叫。不久,小顽的头探出来,身子还留在里面。
“小当,给我找根棍子。”小顽显得异常平静。
小顽的做法我难以理喻,“你还想干什么?”
小顿说:“拿棍子来吧,我先把它挑下来,完了再玩。不就是一只死耗子吗,难不倒我。”
我还恶心着呢,再说,一旦他把死耗子挑下来,不可避免要与它再见一回。这辈子我不想再见到它们了。
我没帮小顽,小顽赌着气从蹦蹦床下面爬出来自己去找棍子。他还算运气好,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拖把。只见他又钻到下面咣当咣当鼓捣了一气。我猜他快得手了,偏偏这时他没了动静。很快,小顽从下面爬下出来,脸色苍白地站在我面前,两手空空的。
“怎、怎么啦?”我感到不妙,小心地看了看那张蹦蹦床。它看上去没变样。
“我的棍子没了。”小顽吞吞吐吐的。
“用它碰过死耗子了,还要它干什么?”
“它被拖进去了,有个力量在拖它。”小顽还朝我张开手掌,他的手掌已经被擦破了。
“你说什么呢?什么力量?”我的心的打起鼓来,砰砰,像突然来了一个腰鼓队。
“钢网把它粘住了,我拉不动它。”小顽战战兢兢地说着。
打腰鼓的女孩
小顽提到的力量,没谁能说清楚,也不愿意再提到它。接下来,我俩都回避了,很默契地从它这里绕过去。从这时开始,我对这架蹦蹦床产生了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小顽也暂时不再想着去玩它了。小顽实际上是喜欢上这东西了,它是个不错的玩具,能把人连续弹到几米高的空中,要是高手还可以在空中翻几个跟头呢。对这个玩具,我倒没什么,只是格外心疼那桶涂料。那些涂料是可以把一座小房子涂成绿色的。想象一下,它坐落在一片沙漠之中,那么它是相当漂亮的,房子里还有一口水井,凡是在这里过夜的人一辈子都休想再忘掉它……现在,没办法拿回小桶了,只好么暂时寄存在这里了。
我和小顽一前一后,走开了,远远地看着出事的地点。
小顽满脸涨红,我心里的鼓声也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