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脸重现
六条马腿整整烧了半夜。我没有等到篝火熄灭,便早早进了城堡。我失眠了。篝火跳动的火焰、小顽跑调的歌声,苹果的悲伤、小蛮的愤怒,让我难以入睡。不知过了多久,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城堡内漆黑一团,一道银白的月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想必窗外的篝火已经熄灭。
我真后悔睁开了眼睛!--那张古怪的笑脸出现了,它就挂在我对面的锥形屋顶。我大叫一声,它渐渐模糊,终至完全消失,它似乎只是融化在了黑夜之中,其实并没有离开。这个想象让我的内心深深的不安起来。
小顽惊醒了,坐起来,直愣愣看着我。
我说:“刚才它来过,灰蜘蛛。”
小顽连打了两个哈欠,说:“对啊,是来过,我正在梦见它呢,你一叫醒我,它就不见了。”
不明白小顽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心情去想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这样瞪大了眼睛坐到天亮,那张笑脸反复在我脑海里出现,赶也赶不走。其实它不过是一堆皱褶,落满灰尘,自打出生就没洗过。一想到这里便恶心一阵。
天一亮,我操起长长的竹竿,把城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又搜查了一遍。原来,这个亭子里有好几个角落都隐藏着蜘蛛网,难怪那东西昨夜光临了城堡。它们只是一些旧网,上面挂满灰尘,还有一两只小顽的干壳。我用竹竿,全部破坏了它们。
再见了老东西,看你还怎么来?
我做完这些事时,小顽还在睡觉,我摸出他的斧头,朝木马场方向走去。
太阳升得高高的,但游乐场的光线还是昏暗,不能算是晴朗的天。
修理工
游乐场从前是充满生机的,看看那些枯树就知道了,去木马场的路上就有几棵,它们棵棵生着丰满的枝干,只是无人料理或是别的原因死掉了,绿叶落尽只剩下了枯瘦的枝干。我在每棵树上只砍下一点点枝干,是为了不让它们受伤。它们迟早会恢复绿色的,我相信有那么一天。
我把砍下的枝干修理成木棍,稍做加工就能做马腿了。刚才爬树时没太费力,大概像猴子一样。
苹果、小蛮,还有另外几个伙伴,他们都在。其实我看不见他们,只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却可以清楚地看见我的到来,我听见一个奶油味道的男孩子没有好感地说:“他来了。”
当时,那把小锯正在割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棍。我一出现,小锯当地掉在地上,接着我听见小蛮问:“你们打算再搞坏多少马腿?”
小蛮的口气不友好。我把木棍放在地上,把斧头放在地上,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小蛮。这个时候,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让他们看看我的行动吧。再说,我也真的无话可说。
苹果的声音比平时远了一些,她有意疏远了我。
苹果说:“小当,你让我失望,你让我失望。”
我猜苹果站在两米远的一匹木马旁边,这匹木马只剩下两条腿了,这是小顽干的好事,我也参与了,小顽砍掉马腿,马腿却是我扛走的。
我没跟苹果打招呼,只是走到这匹残废的木马跟前,学小蛮的样子先测量马腿的长度,并在我的木棍上做下标记,然后拾起小蛮的小锯,咯吱咯吱干了起来,我急于让他们知道我的诚意。苹果不声不响来到了我面前,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距离,“你打算修好它们,我看出来了。”
我说:“把他们全修好,小顽砍坏多少我修好多少。”
我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砰砰地为木马钉上木腿。很快,我的头便流出汗来。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居然明亮了几分,在明朗的天气里做个修理工真不错。
马上,在我周围,马腿啦、斧头啦,都“自己”动了起来--小蛮他们也伸手干起来。没用多久,那几匹丢失马腿的木马又成了完好的木马。新安装的木腿不如从前的好看,有点遗憾。我说出内心的不安,可苹果说:“没关系的,这样的腿也好用,只要那天它们能跑起来,不太好看也不要紧。”小蛮和别的伙伴也这样说。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听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我心里也就安稳了。
我又回到了他们中间。
接着,我又把另外几匹木马也修理了一番。它们原本就有点损坏,这与小顽无关。做完这些活计,我渐渐发觉做个修理工也不赖,听爸爸说我爷爷的爸爸还真是个修理工,挑着两个装满各式工具的箱子满大街走,靠这门手艺居然过着不错的生活,后来他挑着箱子来到过去我上学的城市,便在那里住了下来,还娶了妻子生了我爷爷。我爷爷继承了那个箱子,也想学他爸爸的样子挑上两个箱子到处走走,但他爸爸没客气,拒绝了他想离家出走的浪漫念头,我爷爷当年也是个听话的孩子,便老老实实住下来。等到了有了我爸爸,我爸爸没要那两个箱子,他却当上了修理飞机的工程师。所以爷爷说,其实爸爸跟他还算是同行。我一直没见过那个箱子,我猜那里面一定装满了废铜烂铁,有生锈的斧头和钢锯,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我,是多么的有用啊。等我回去,我一定问问爸爸,它现在究竟放在哪里。
五天
木马场一共十匹木马。它们看上去个个精神十足,准备出发的样子。修好了它们我也就没事可做了,没事可做便让苹果小蛮还有那几个伙伴说说他们的具体位置,我一直搞不清他们究竟在哪里。小蛮没有心情聊天,他仍旧对这些木马的前程担忧,问我今晚小顽会不会再来动手。我如实告诉他完全有可能,他是把这个当任务的,我无法阻止他。
“平时他最听我的话,我让单腿走路他绝不用第二条腿的。这回我完全失效了。”我的话不免有些夸张,但也算实情。
“你还得想想办法。这些木马太重要了。”苹果说。
“帮我想想办法吧,这家伙算铁了心啦!”我对着一匹红色木马说,我听得出那是小蛮现在的位置。
我诚心向小蛮讨教,但小蛮说:“朋友,我不在那里,往左边转转,这里才是我。”
我搞错了,真有点尴尬,我往左转了转,笑笑,“你在这里吧。帮我出出主意,现在我完全站在你这一方。”
小蛮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出的主意你肯用吗?”
我想了想,“说说看,又不是要我杀了他。”
小蛮说:“把小顽捆起来,把你们的城堡变成他的监狱。”
另外几个伙伴也起哄:“对,这主意好极啦!不给他饭吃不给他水喝!”
我马上说:“小顽是我朋友,我对他下不了黑手。”
苹果说:“只要五天,第五天就放了他。”
这个我还可以接受,但要给他吃的喝的,也不许趁机报复他。我同意考虑考虑,条件是要他们明明白白告诉我,这些木马究竟重要在哪里,自己能飞来飞去的,干嘛非要骑这些死木头玩呢。这是我的疑问。
苹果和小蛮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声音轻得像蚊子,听起来很有意思。大概是在商量要不要把实情全告诉我。我不急,骑在一匹白色木马上等待他们回答我。很快,苹果来到我身边,小声把实情告诉了我。
原来,复活的机会就在五天内,但是小蛮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参与复活,小蛮已经习惯在游乐场上寂寞地游荡,苹果和另外几个伙伴是一定要回到原来的生命状态里,回到地面上学、写作业、考试,望着从操场上空飞过的麻雀揣摩在天上飞的滋味……而游乐场也可能恢复原来的生机,木马又可以围着铁轴飞奔,过山车呼啸而过,秋千、滑梯、球场全部正常,原来有多热闹就多热闹。
苹果讲着地面上的事情显得有点兴奋。看样子总在天上飞也是不耐烦的,怪不得人民公园里有几间屋脊上总是蹲着一群鸟,赶都赶不走,不是万不得已,动都不肯动一下,谁愿意重复做一件事呢。但我还是替苹果惋惜,人这一辈子毕竟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在天上飞,主动放弃现在的好状态是很遗憾的。我说出我的想法,我的意思很明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够不错的了,为什么偏要回到地面上呢。
“一旦复活了,还能飞吗?”我得先问问这个,这个很重要。
“一旦复活了就是回到地面上,除非站在秋千上才有飞的感觉,平时就不行了吧。不过,可以让心飞起来啊!”苹果对将来的情形也不太清楚。
“这不就得了,我劝你别太傻,现在挺让人羡慕的,我都想变成你这样。”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