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泻地。倏忽,天际掠过一颗流星。
就在静谧的医院花坛里,白墨若有所思地问:“唐老师,命运到底是什么?”
唐知仁点燃了一支烟:“命运,讲的是生老病死,富贵贫贱,还有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遭际。好多迷信的人,总认为命运是生来注定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白墨:“人生的命运,就像坐上了任性的过山车。”
唐知仁:“命运,是可以驾驭的。愚昧的人才认命,听凭命运的摆布。睿智的人,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听起来,这是浅白的解读,其实,它是生活的真谛。”
白墨咯咯笑了:“唐老师,您可以到大学教授命运课了。”
唐知仁:“真的,白墨,你别笑。梁师傅如果尽早发现梁山误入歧途,加以引导,就能规避灾祸。同样,潘安当时不逃婚,不退学,励志自强,或许会开启新的人生。现在,他会抉择怎样的命运呢?”
潘安,这两天就如同生活在虚幻的梦境里。用句通俗的话说:时来运转。应召回家,见到久违的老爸,方才知晓:两天前,他异母同父的哥哥,酗酒醉驾,发生了惨烈的车祸,与母亲不幸罹难。坐轮椅的父亲年逾古稀,无心打理公司事务,急召潘安回家接任“大位”。见到潘安,他老眼纵横,抱住饱经风霜的儿子,表达了深深的忏悔。让潘安震惊的是,老爸还为他物色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千金”,要他俩早日婚配。他以后就颐养天年,享受含贻养孙的天伦之乐了。翌日,潘安难违父命,准备停当,就驱车前往著名的东亚饭店,与老爸认定的“准媳”相亲了。
历经百年沧桑的东亚饭店,就坐落在炫动荧煌的南京路。好多年前,潘安还曾在这里当过“仆欧”(迎宾员)。老远,就可以看到它高高的方形尖塔。从外形看,它并不时尚,但里面却是显赫奢华。尤其是晚间茶座,更是闻名遐迩,夜夜贵宾如云。当年,潘安恭立门庭,迎接过无数的商贾富豪。但他自惭形秽,只是个讨生活的“小八腊子”(沪语:意指底层下人)。他记得,那时总经理很赏识他,想提携他,却碰见了那个骄横的哥哥与继母,以“莫须有”的罪名撺唆饭店高层炒了他的“鱿鱼”。如今,他也华丽转身,成了衣冠楚楚的座上客。“千金”已在高雅的包厢里等候了。她衣着并不张扬,是位仪态端丽的年轻女子。见了面,潘安连连失态,不是泼洒咖啡,就是嘴角沾满了奶昔,反倒让“千金”产生了爱怜。她大约闻悉了潘安的凄苦境遇,就柔声劝慰道:“潘先生,这些年,你受苦了??????”万没想到,这句熨贴的话,顿时触动了潘安脆弱的内心。这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竟然泪流满面了,让“千金”花容失色,连声道歉。稍许,潘安渐渐地止住了啜泣,向“千金”娓娓诉说了自己经历的磨难,又和盘托出了与如珍的婚变,坦露了对她深深的相思之苦??????说道伤心处,惹得“千金”也雨打梨花,泪眼婆娑,为潘安日久弥坚的坚守所动容。“千金”善解人意地说:“潘先生,我会成全你的婚约的。你就把我当作好妹妹。”
不知“好妹妹”是怎么回复禀报的,第二天,老父慨然应允了潘安与如珍再续良缘。不过,老爸要他即刻上任,让公司步入良好运行的正轨,才能择日完婚。潘安大喜过望,欣然走马履职了。这位“空降”的大咖,日以继夜地在公司忙碌奔波,运筹帷幄,革故鼎新,很快就崭露头角,获得了员工和客户的信任与拥趸。公司上市的第二天,在父亲首肯下,潘安决定去找日夜眷恋的如珍,要完美地演绎一支“凤求凰”的新曲。他能如愿,获得新娘的原宥,破镜重圆吗?
接到潘安的电话,唐知仁喜出望外。他正和白墨以及青花,在医院为梁大志办理出院手续,由梁山送父亲回盐城老家疗养。董事长答允按工伤处置,集团全额支付医疗费用。唐知仁在住院结算后,走过急诊部,看到值班的见习医生宫雪黛。她不慎划破了食指,包扎后,把沾血的药棉球随手扔进了身旁的白钢桶,匆匆地走出了医疗室。唐知仁急忙踅进屋内,俯身从桶里捡出了血棉球,在走廊里交给了白墨,嘱咐她立即去公安部门做DNA的基因检测。白墨飞似的跑出了医院。唐知仁和青花,在医院门口把依依惜别的梁家父子送上了出租车。从摇下的车窗里,梁大志与青花相对茕茕。不料,天色骤变,下起了瓢泼大雨。青花含泪跑进了医院,从风雨中清晰地听到了车上梁山动情的呼喊:“青花妈妈”。出租车刚走,白墨驾车回来了。她是来接唐知仁和青花前往如珍家的。
洗尽铅华的如珍,在家办起了刺绣工场。敞亮的客厅里摆满了绷床。培训的学员都是如珍严格甄选的,个个水灵灵的,眉清目秀。如珍传授的是明朝嘉靖年间创立的顾绣。它针刺如毫,丝细过发,技法出神入化,绣出的山水花卉和人物,无不栩栩如生,玲珑剔透。宾客临门,如珍无不骄傲地引他们观摩女孩绣成的作品。虽然,学员的针法还有点稚嫩,但配色自然,绣出的花鸟都气韵生动,让唐知仁他们大为赞叹。当然,最令学员拍案叫绝的,还是如珍老师那幅身披婚纱的绣像。她们围笑在如珍身边,仔细地端详老师的杰作,啧啧称道:“老师,你绣的真美。”如珍轻轻抚摸着依然光鲜的绣像,不禁黯然伤神起来。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响起了霹雳。吓得女孩们都惊恐地抱住了老师,有的尖叫着,有的捂起了双耳。
恰在此时,门廊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唤:“如珍??????”
这声呼唤,仿佛来自浩瀚的太空,让女主人打了一个寒噤。她抬头望去,只见门廊里走来被雨浇湿却依然玉树临风的男子。他的容貌既陌生又似曾相识。如珍惊疑间,这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手捧大束玫瑰花,突兀地单膝跪地,含泪祈求道:“如珍,我来了??????”
如珍以为是以前被她“电”晕的**丝,冷冷地:“你是谁?”
潘安泪流满面:“如珍,我是潘安啊!”
如珍惊诧地:“潘安?潘安?唐老师,他是潘安?”
唐知仁点点头。
白墨扑上前:“如珍,他是潘安。”
青花已泣不成声:“如珍姐,他就是你的新郎??????”
如珍犹如遭到雷殛,紧闭双眸:“新郎?”
潘安心如刀绞:“如珍,我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
如珍倏地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她张开双手:“杀人犯,你还我青春,还我爱情!”话音没落,她突然扑到在地,昏厥了过去。那副绣像掉落在地。潘安急忙趋前抱住了她,玫瑰花瓣也纷纷飘零。
孩子们叫着老师,都哭成了一团。
唐知仁转身拭泪,白墨和青花相拥而泣。
闻讯赶来的急救车,把仍在昏迷的如珍送进了医院。
经过医生的救治,如珍方才苏醒。可是,面色凝重的医生告之说,由于精神突然遭受强烈的刺激,病人出现间歇错乱的症状,已经失忆,需要转送康宁医院救治理疗。果然,在急救病房,他们看到如珍精神呆滞,双眸失去了明亮的光泽。见了他们,也形同陌人。白墨和青花搂住她,哭得那么伤心。潘安更是痛心疾首。当救护车载走了如珍的时候,潘安踉踉跄跄地追上去,捶胸呼喊:“如珍,我害了你,我是罪人??????”任凭雨水浇淋衣衫,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泥水。唐知仁打着伞,白墨和青花扶起了面色惨白的潘安。
真是祸不单行。唐知仁接到弟弟的电话,说他要离婚。他赶到知义的家。只见屋里犹如遭到洗劫,桌椅翻倒,碗碟成了碎片,连供桌上的香炉也倒在了地上。弟弟呆坐在床沿,脸颊有几道血痕。
弟弟痛苦地:“阿哥,我要离婚。”
唐知仁:“瑞瑛呢?”
弟弟捂住了脸:“110来了,把她送到康宁医院了。”
唐知仁:“她又犯病啦?”
弟弟:“好几年,也没见过这么大发作。”
唐知仁:“癫痫病,不好治。”
弟弟:“我实在过不下去了。”
唐知仁:“走,阿义,先吃饭。”
弄堂口,水果摊主递过一只果篮:“明天去医院带给你老婆。”
花店店主也招呼说:“阿义师傅,明天看阿姨,我送你一只花篮,别忘了。”
饭馆老板接迎道:“谁家都有难心事。今天我作东。”
唐知仁甚为感动。除夕之夜,姚大宝唆使歹徒到弟弟家寻衅滋事,也是大家齐心擒伏了凶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多亏街坊邻居的帮衬,才使底层百姓看到生活的光亮。弟弟喝了酒,面色泛红,告诉哥哥,夫妻俩只为买彩票才引发的口角。瑞瑛说她买的彩票中了巨奖,要知义立即去兑现,买套花园别墅。知义骂她吃错了药。弟妹发起了无名火,劈头砸了家什,还动手撕破了他的脸。居委会报了警,把狂躁的瑞瑛送去了医院。知义沉重地叹气道:“她跟了我,也真没享什么福啊!”这天晚上,唐知仁帮忙拾掇了屋子,就睡在了弟弟的家。
夜深了,听着雨点打在窗上,唐知仁半宿没有合眼。白天发生的事,就像电影闪过眼前:他走进处置室,弯腰捡起见习医生的沾血棉球,交给了白墨。他与青花送走了依依惜别的梁家父子。如珍看到潘安跪地谢罪,霎时昏厥在地;救护车绝尘而去,潘安任凭大雨浇淋,伏地恸哭。他突然想起:如珍与瑞瑛都在康宁医院救治,不和的她俩相遇又会引出什么样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