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如同往常一样,骆云被小丫头捏着鼻子闹醒了。其实他本就没睡,思索了一夜黑风山一行的经历,那群盗匪留给他很深的印象。
装作睡眼惺忪微微恼怒,骆云习惯性的一把将小丫头搂入怀中,挠着她的胳肢窝,“看你还敢使坏”,直闹得小丫头连连求饶这才放手。
“云哥哥。”
“嗯,怎么?”
小丫头想说却不言,犹豫之后忽然微微一笑,调皮道:“咱们一起去晨练吧!”
两人朝着练武场走去,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看上去很不般配,却找不到理由去拆散,仿佛本就该这般才好。
小丫头的异常举动骆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以小丫头的机灵聪慧想必是已经知道那青云道人是来接她的。
“玄凌,你就跟着那牛鼻子去吧,给哥哥三年五载,哥哥一定会去找你的。”
不过这话骆云没有说出来,同样藏在心中。他没有理由去劝说一个本该享受童年美好的女孩去一个陌生且弱肉强食的地方,如果老和尚还在,想必在他萌生这个想法时便该敲他脑袋了,然后再道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时间如水,日子看上去如往常一般平静,实际上也同样如此。半个月间,骆云没有被安派任务,想必是师娘的功劳,否则以苏正果断的性子,定然会派遣他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再回来,想必小丫头已经离开了。
虽是如此,期间苏正也私底下见了他一次。骆云顿时明白,想必是那青云道人等得不耐烦了,忌惮自己不敢亲自来说,又想早点领着小丫头回归宗派福地当中,只能让师父当这个说辞人了。
然而事出无常,苏正人不老心也不糊涂,别看平日里对骆云不待见,实际上这是恨铁不成钢罢了,否则以骆云如今的能力也不会打心底叫出那声“师父”。
二人对坐,犹如父子,哪里像是师徒。
“云儿,你想去修仙吗?”苏正开门见山,直勾勾盯着骆云的眼睛。
“不想!”
“这可不像你!我记得当初收下你时,你可是但凡能让你变强的法子你都要去学,甚至不惜自毁经脉修炼魔功,如今这条金光大道摆在面前,却为何又……”
骆云想了想,低着头,像个小孩子一般,嘀咕道:“都这么久过去师父你还没忘记那件事呀。”
“我只是想要个理由,证明我的女儿没有看错男人。”骆云这下是终于知道为何师父最后和师娘走到一起了,原来两人这对于感情方面,都是相当放荡不羁的呀,怪不得能情投意合呢。
这次骆云没有解释,而是答非所问,拿出了他讲故事的本事:“黑风山,距此地一百二十三里路,骑马需要一日。我初到那里,见的是一个村落,一群山民比农夫还能吃苦,他们喂养牛羊,种田耕地,唯一不会的或许就是搭建楼房了吧。”
“我在那里呆了两日,第一日,老人们热情款待我,当我是年轻游历遇上了山贼的公子哥,只希望好心有好报,待我归去之时能在他们饥寒之际回赏他们一口饭吃。”
“第二日,一群孩子拉着我去后山,我看见几个新修的坟堆,那里面埋着几个外来人。我问他们都是谁,其中一个说:前些天来了几个穿着铁甲的男人,要抢他们储存用来过冬的粮食。爹爹和阿叔们不给,便和对方打起来了。穿铁甲的男人都死了,和另外几个死了的阿叔一起睡在这里。所以每天夜里山底下才有那么多铁甲人举着火把来回巡逻,把他们的家围住了。”
听到这里,以苏正对骆云的了解,已经猜到第三日所谓的“荡寇”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责骂骆云,对于朝廷派下的任务,派骆云去已经给足了面子。至于自己这徒儿如何做,那还不是他们应该管的。
苏正摇头:“但这与让你修仙有什么关系呢?”
骆云想了想,这好像还真没什么狗屁关系,那好吧,谁叫自己心怀慈悲呢。于是,他当着自己未来老丈人的面双手合十,认真道:“南无阿弥陀佛!”
苏正望着逃跑的骆云,扣了扣茶盖,回忆深处,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风雨中倔强不屈的小身板。
“小和尚,你是来化缘的吗?”
小骆云摇头。
“那你拿了这些钱财快快离去吧,莫要在挡着我家大门了。”
小骆云依旧摇头,却是猛然间度身而起,一拳打在苏正身上,他自己反被弹飞出去。苏正却不恼怒,看着倒在水洼中的倔强小骆云反而露出笑意。
苏正扬了扬手,推开了身后的门:“那你随我来吧!”
“难道他真要继续回去当和尚?”不想还好,一去想顿时当年初次见骆云时的记忆猛然涌现,或许就是骆云也未曾料到随口一句“阿弥陀佛”竟然让一代门主测夜难眠。
再一日,练武场清晨便有人比武,骆云自然认得那二人,其中一人面容粗狂,身形高大,名为山野,之前似乎是一砍柴的村夫。
另一人则面白,宛如江湖小生,一双眼珠子灵巧非凡,乃叫张连连,活生生一个女孩名字。
两人使用的都是拳法,名为“六合”,乃是如今铁拳门门主苏正自创,骆云如今早已经可以出师,自然也会这套铁拳门的中心武功。
二人的到来显然让一众弟子出乎意料,骆云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意在莫要打扰了正斗得如火如荼的两人。
“凌儿,你觉着他们二人谁会胜利?”看着苏玄凌沉浸在即将分别的痛苦中,骆云忽然拉了拉她的小手,指着场中二人如是问到。
苏玄凌怀着心事,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练武场,按理说要在往常当着这么多师哥的面他是绝不会和骆云这么亲密的手拉手的,不过如今,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心不在焉:“啊!云哥哥你说什么?”再一转头,这才看到山野和张连连间的比斗。苏正是她爹,从小练武资质就好,自然对这套拳法相当熟悉。
她看了看,观察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指着张连连摇了摇头,认真道:“山野大叔的拳头拳拳带风,张大哥躲避起来已经很费劲,不出半刻,张大哥便会认输。”
骆云早已经将二人的对斗看在眼中,确实,小丫头说得不错,这如果不是一场同门间的切磋,张连连只有逃命的份儿。六合拳,讲究的本就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存有逃避之心便早已经落了下乘。其实哪里用得上半刻,最多十个来回,张连连便会认输投降。
但即便如此,骆云依旧笑道:“凌儿,既然你如此说了,那咱们两个打个赌如何?”
听闻此话,苏玄凌分了心,不再去想离别之事,来了兴致。
“赌什么?赌注是什么?”
“我就赌张连连会赢。”骆云不假思索,接着补充道,“若是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我输了,便答应你一件事!”
小丫头原本一头模糊,但机灵如她,顿时明白这是骆云在安慰她罢了。场中二人的胜负早已经成了定局,根本没有打这场赌的必要。不过这样也好,这才是她一直喜欢的云哥哥,即便吃亏,也只是为了让她高兴而已。
修仙是什么?为什么要去修仙呢?老老实实陪在云哥哥身边,再等几年便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这样不是更好吗?就这么定了,回去便告诉爹爹让那个牛鼻子老道打消念头乖乖回那什么两月山自个儿悟道去。
想到此处,小丫头愁眉舒展了开来,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她蹦蹦跳跳,替场中的山野加油起来:“山野大叔加油,一定要揍得张大哥鼻青脸肿,不然凌儿以后再也不给你送肉包子吃了。”
她这一嗓子顿时引起了场中二人的注意,剑拔弩张的意境顿时消失,二人纷纷望来,惊异非凡。
“大小姐!”
随后再一看,原来骆云也在,这可好了,等下一定要用全力才行,不足之处若能得到骆云教导,定然能有所明悟。
骆云尴尬一笑,道:“你们继续便是。”
话虽如此,二人的比斗却是更加精彩纷呈,从切磋俨然演化为了一场战斗。战斗,自然就是拼尽全力,直到一方倒下为止。
战斗很精彩,看得一旁弟子惊呼不断,替场中二人呐喊助威。二人自然也很卖力,从最初的气喘如牛,到接下来的鼻青脸肿,再到口吐鲜血,最后纷纷倒在倒地不起。
小丫头急了,想要赢得这场胜利,但看着二人模样却也于心不忍,弱弱对着骆云道:“云哥哥,要不咱们别赌了吧?你去劝劝他们,他们一定会停手的。”
真会停手吗?
骆云摇了摇头,他不会劝,也不想劝,事虽因他而起,却并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门中弟子从来都只知他武道修为进步神速,却无人知是为何。
对于小丫头的善良,他突然真有些不愿意将她送去修仙了,他笑道:“且随了他们吧!”
小丫头咬牙,早已经忘却了什么胜负赌局,直到场中的张连连忽然犹如野兽一般将山野扑倒在地,然后以手为爪,在山野身上留下数道爪痕,这才分了胜负。
张连连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对着骆云嘿嘿一笑,吐出一口血沫,咬字不清道:“我明(赢)了!”说完之时,轰然倒下,俨然也昏迷了过去。
骆云招了招手,让一众师兄弟将二人抬去医治,他自己反而拉着一脸迷惑不解的小丫头离去了。
似乎对于二人的惨状犹若未见,骆云笑嘻嘻逗着小丫头,道:“我赢了!”
小丫头扭头使性子,还沉浸在刚刚二人那种犹如生死之战的场景中,太惨烈了,她平生第一次看到两人争斗却犹如野兽般疯狂,打得血肉模糊。
骆云可不管,或者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否则按照平常的路子,张连连是绝对斗不过山野的。但若是拼命,骆云却更看好张连连,争斗除了凭借技艺之外,还需要靠一颗坚定的心。又有谁,能敌得过曾经身为乞丐在垃圾堆中与恶狗争食如今只想成为人上人的张连连的顽强意志呢?
“怎么啦?生气啦?还是打算胡弄过去说话不算话呢?”
小丫头努嘴,道:“说吧,我可不是赖皮的人。”
“那好吧!我就知道我家凌儿一定会说话算话,明天,你便随那牛鼻子,不,随你师父去修仙吧!”
“你……”小丫头原本还在期待,一听此话突然就红了眼睛,她已经下定决心留下,但连骆云都想方设法劝她离去,她留下还有意义吗?
何况,这件事还是骆云与她的赌注,其实她更想骆云说的是:“你输了,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