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生只把她们送到路口就回去了，叶眉扶着小玲走在脏乱的小巷中，她的眼紧紧的盯着路面，怕凹凸不平的路面将小玲绊倒，小玲像一个傻瓜似的走路歪歪倒倒，却还不停的说着话，她偶尔自故自的哈哈大笑，惹得路上的行人不时的睐她们一眼，叶眉看到路人投来的目光，惊不住脸红起来，她想起在火锅店里那个同事曾对她说过的有关于小玲的话，今天和小玲的所见所闻使她也产生这样的看法，她仿佛看到别人都在讥笑小玲，而且也把她当作小玲的同道中人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平常短短的一段路此刻变得好长，像总也走不完似的，她悄悄的劝说小玲：“小玲，小玲你别闹了，大家都在看你呢。”
小玲不管不故，她嘻嘻的摆手：“谁爱看谁看吧，哈哈.。”她突然指着叶眉：“谁叫小玲？谁..叫我轩轩，我叫轩轩。记得哦，我叫轩轩，没错轩轩..”说着又笑起来，她陀红的脸这样一笑，倒显得千娇百媚的，只是路上的轻薄之徒却调戏道：“美女喝醉啦？要不要哥哥带你回家。”
“滚你娘的蛋。”小玲怒气冲冲的骂，她的手跟着大力一甩，差点把自已和叶眉一起甩到地上。
叶眉只得紧挽住小玲的手，控制住重心，往家的方向走去，在门口，门卫看到了，他隔着窗户问：“怎么又喝醉了？”
小玲朝着他傻笑一声，就往门前扑，叶眉赶紧拿出钥匙来开了门。
回到家里，小玲挣托叶眉的手一屁股坐到床上，叶眉忙帮她脱了鞋子，轻声说：“先躺下睡会吧。”
谁知道小玲却一把推开叶眉，突然恶狠狠的看着叶眉，指着叶眉的鼻子含混的骂道：“你看不起我？你跟他们一样都看不起我是不是？你说..你们是不是都看不起我？”
小玲边嚷边把一只鞋丢过来，鞋砸在叶眉的脸上，叶眉的泪流出来了，脸很疼，但心却更受伤，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想起被人用鞋底打脸的老舍，老舍能跳湖，但她能吗？她是不能的，她就算是受到天大的委屈也要好好活着，她想起爸妈，平常在外面摆摊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侮辱吧，比起爸妈所受到的侮辱，这样的侮辱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
但叶眉毕竟还太年轻，面皮也还太薄，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不怕侮辱，但仍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的哭起来，她在这个城市里无依无靠，除了小玲这里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小玲若赶她走，她就无处可去，她到这城市来受到的歧视和委屈以及没有安全感的孤独，在这一刻都化作决堤的泪水流下来。
此时的小玲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叶眉轻轻的站起来，她坐到厕所的台阶上，这是一室一卫的房子，客厅兼当了睡房，而睡房与厕所相隔了一个门槛的距离，但却也隔出一方天地，厕所的冰凉地水泥台阶让她感受着地板传达给屁股的凉意，她麻木的坐着，心里只担心小玲赶她走，她想也许一直坐在这沁凉的地方，上天就会改变小玲的心意吧。
叶眉的脑中一会是小玲赶她走，一会是小玲不会赶她走，一会是跟小玲道歉，求小玲让自已再住一段时间，叶眉胡思乱想着，渐渐感到自已有多没用，她脑子又晕又乱，连胃也感觉恶心想呕吐了，但却又怎么也呕不出来，她心烦心乱到极点，她站起来，从小玲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给自已点上。
记得叶眉劝小玲少抽烟时，小玲对她说过：“你可别小瞧了这个东西，它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你忘记孤单，忘记恐惧，忘记忧伤哦。”小玲还特地指着手中的烟问叶眉：“来一口吗？这可是万灵仙丹，抽上一口连眉头都舒展开了。”叶眉笑嘻嘻的摆手拒绝：“不抽，要是学会了抽烟，又得额外花钱了。”小玲嗔骂她：“抠门死了。”
打火机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火苗就窜出来，叶眉含着烟嘴，把烟凑到火苗上，深吸一口烟就点燃了，叶眉被一股突然窜进肺里的烟雾呛得连咳边流泪，咳得她的肺疼，她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好像那由肺部传来的痛感缓解了她精神上的一些压力。
她就坐在那里，抽了第一根烟，到现在她还记得首次抽烟那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间，以及那昏黄阴暗的房间，和那终年不能见到阳光的窗台，那烟淡白色的烟雾袅袅的往上升，最后越变越薄，渐渐不见了。
叶眉连着抽了两根烟，嗓子就开始疼起来，正当她为她的疼痛而快乐——她以为她自虐就能换来好的运气，父母的电话打来了，当父母知道她有了手机后，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电话铃声引得小玲翻了个身，叶眉吓得躲在卫生间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父母说：“爸妈，现在是上班时间呢，我不能说话了，晚上再打给你们吧。”她不等父母说完就挂了电话。这通电话使她虚脱了，她像一块布似的滑蹲在卫生间里，突然觉得自已就像条小狗似的，她又想起明天小玲赶她走，她泪流出来，父母以为她早已经安定下来，此刻正以为她在上班呢，谁知道，谁知道她不仅失了业，还要流落街头了，她的泪又一次流下来，像山涧的水溪流似的。
叶眉也不知在卫生间里蹲了多久，一阵拖鞋的脚步声惊动了她，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和小玲的声音：“叶眉，你好了没有呀，我要用卫生间呢，尿急！”
叶眉忙不迭的把门打开，侧着身子走出来，焉焉的坐到床沿上，小玲在卫生间里问：“叶眉能帮我拿点纸巾吗？”叶眉忙将卫生纸递给小玲，小玲一副酒醉未醒的样子，她的声音沙沙的：“叶眉昨天是你扶我回来的吗？谢谢你哦。”
叶眉听小玲的声音已恢复常态，于是说：“不用谢，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呀。”
小玲又说：“昨天我喝醉了没做什么吧？她们说我喝醉了就喜欢发脾气，不过我和你是好朋友，我想我不会乱发脾气的吧？”她说着又摸了摸头：“头好痛呀，昨天的事我真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对了叶眉你饿了没？呆会我们出去吃饭吧。”
小玲的声音又变得像往常一样亲亲热热了，叶眉坐回床沿上，摸着那双麻木的腿，心中呼出一口气：“看来昨天的自我惩罚是有效的，天还愿意帮助我。”她偷偷在心中默念两个：“阿弥陀佛！”
小玲从卫生间里出来，叶眉赶紧把钱交给她，她拿着钱仔细的数了数，才又问道：“给你钱没？”
叶眉摇摇头又点点头：“给了，不过我还给他们了，因为白吃别人的饭菜，还拿钱，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小玲捏着兰花指好气的点了下叶眉的额头：“你傻呀你，有钱也不拿，你住我这里你就不内疚了？跟你讲，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给你钱的时候就要收着，不然哪天你想要钱，他还不给你。”
叶眉看着小玲，小玲的话像极里电视里那些鸨母对姑娘们说的话，她突然很想笑，但一想到昨晚上小玲的恐怖样子，又一本正经起来：“知道了，下次我拿就是了。”
“这样就对了嘛。”小玲说到这里，就去摸烟盒里的烟，叶眉看到了，心中暗嘘一口气，白天自已从这烟盒里拿了两根烟抽，若不告诉小玲的话就是偷了，于是立即向她说：“你睡觉的时候我抽了两根烟。”
小玲笑起来，她好奇的问：“你也会抽烟了？来，抽一根我看看，看看你动作对不对？”
小玲将一根烟给叶眉点上，她似乎很高兴叶眉学会抽烟，她一边看叶眉抽烟一边指点道：“不对，不对，你的嘴巴要把吸进嘴里的烟往肚里吞，然后再吐出来，你看我的哦，深吸一口烟进肚里，然后再呼一口气吐出来。”
叶眉照着她的样子做，她纠正道：“你现在的动作像男人，你看我的。”
她的嘴巴轻轻的衔住烟嘴，眼睛微眯着，慢慢的吸进一口烟，略一停顿后，烟雾从嘴里飘出来缓缓的消失在半空中，叶眉怔怔的，小玲抽烟的样子真是太美了，带点蛊惑般的美，使她像是在看一副美人图，小玲抽烟时那专注而落寞的神情看起来是那样的让人怜惜，仿佛她就真的变成了世界名画中握着烟杆的孤独妇人——美丽而神秘，忍不住叫人想去安慰，保护。
“你看什么呢？”小玲推了推叶眉。
叶眉这才回过神来，她由衷的感叹道：“小玲，你抽烟的样子真是太美了。”
小玲故意把一口烟雾喷到叶眉的脸上：“本姑娘本来就很美。”
叶眉直到这时才完全放下心来，终于，终于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了，但是她得快点找到工作搬离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