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苏映雪对掌家一事并不是十分热衷,不过既然嫁做人妇,沈沛白又如此信任自己,那自己也不能让沈沛白失望。
她翻开账册看了几眼,看着看着,眸色却是越来越惊讶,她看这相府上下装修并不是特别精致,跟太师府比起来差远了,不说别的,就说庭院数目,还没有太师府的一半,而丫鬟仆从也不过是够用,相府之中连花园都是荒废的,虽到处皆是花草树木,但是栽种位置也是十分随意,修剪也不知道是谁的审美,并不像那种盆栽观景一般精致,十分粗狂。
而手中账册的收入金额之大,让她十分惊讶。
一连翻了数本,苏映雪发现其中一个月账册目录分明,条理清晰,看起来既简明又易懂,她问管家:“苗叔,这些铺子都是谁在管,这本账册是谁做的?”
沈沛白朝中事务如此繁忙,定然是不会管这些的,管家道:“铺子和田地皆是怀风管的,您未见过他,他前段日子去咸宁城了,估计要到月底才能回来。”
苏映雪点点头,刚想说话,就听管家说:“至于这本账册,是阮姑娘做的。”
苏映雪动作顿了顿:“阮姑娘?”
管家道:“对的,阮姑娘是原本账房先生之女,账房先生前些年亡故了,前段时日府内新的账房家中出了事故,相爷一时间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阮姑娘自小跟着她父亲学这些,相爷就将账册交给她做了。”
管家想了想,又道:“夫人上次来相府的时候,也见过这位姑娘。”
苏映雪看着那秀丽干净的字体,哦,原来是那个穿红衣的女子,她细细看了一遍,一遍看,一遍将账册中有些不清晰的地方记录下来,然后又在后面写下一些自己的建议,虽然她没有念过会计,但是却也帮着店里管过几年账,前世的时候,将军娘管账目,她就在一旁看,也给了一些意见,之后将军娘思路开阔,借着她的想法,完善出了简略明了、实用方便的账目分录和清算方法。
她也从旁受益,学了大半。
如今宴海楼就是用这种记账办法,那章先生一开始还觉得苏映雪胡闹,将信将疑反复算了几遍之后,对苏映雪的办法才心服口服。
不过这阮姑娘的本事在古代来说应该算十分出色了,很多做了几十年的老账房,或许都比不上她。
苏映雪向来敬佩有能力的有想法的女性,而在这女子为男人附属品的古代,更是如此,她看完一本账册之后,开口道:“管家,你从库房中取了五十两银子,给阮姑娘送去。”
管家有些惊讶,却没有开口问,点头称是。
苏映雪走出房间,想起自己有好几日没有练剑的,于是回房拿了那日沈青锋送给她的宝剑,去相府的练武场练剑。
提着剑走到院外,却听到一阵刀剑相击之音,她抬头看去,原来是沈铃音和沈青锋正在过招呢。
看了几眼,沈铃音全力攻击,沈青锋却是十分轻松,一边防御,还一边道:“下盘太松,左手提高,此招太慢,变招要快,护丹田,守三阳!”
并非是过招,而是沈青锋在给沈铃音喂招,点出她的不足之处。
不到一炷香的时候,沈铃音左支右绌,满头大汗,不过她却一直没有放弃,追着沈青锋的剑,终于把沈青锋逼出第一招攻势。
沈青锋反守为攻,沈铃音节节败退,不到十招,沈铃音就输了,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太过气馁,笑嘻嘻收起剑,开口道:“青锋哥哥,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如今江湖绝顶高手的排行榜中,你应当能进前三了吧?”
沈青锋沉默了一会,回道:“习武之人,追求武学之心,并非为榜上之名,江湖之中能人辈出,高手大能隐世不出,我不过是小辈,算不上什么绝顶高手。”
苏映雪在旁边鼓掌,高手不愧是高手,听说这个沈青锋是武林盟主,亦是沈沛白的同门师兄,江湖,也是一个让她心生向往之地。
苏映雪提着剑来,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向沈青锋讨教的机会。
半个时辰之后,苏映雪收剑,原本没有想明白的招式,经过沈青锋毫无保留的指点之后,此刻却是明朗清晰了几分。
沈铃音捧了一个剑鞘过来:“映雪,你试试这个剑鞘。”
苏映雪故作不悦的皱眉:“你应该叫我大嫂。”
沈铃音吐了吐舌头:“好吧,我叫习惯了,大嫂。”
那剑鞘上镶嵌着玉石,花纹弯弯曲曲萦绕,模样有些花俏,看着就是沈铃音喜欢的风格,不过跟剑身很合,苏映雪对这些并不是很讲究,将剑悬在腰侧,转过去让沈铃音看。
两人正闹做一团,倏地旁边有一个严厉的女声传来:“身为命妇,自当知性儒雅,束身自好,在别的男子面前打闹嬉戏,成何体统!”
沈母披着一件素锦织镶银丝梅花纹的披风,似乎很怕冷,不过十月,她手中便捧了一个貂毛袖筒,眉目尖刻,目光冷淡地扫在苏映雪的身上。
“娘。”沈铃音连忙垂眉敛目,小碎步走过去,讨好道,“您不是头疼吗,怎么不回屋歇着?我方才让厨房给您炖了黄芪当归汤,给您送过去没有?”
沈母神色缓了半分,却仍然十分严苛道:“今日的女红做了没?还有让你抄写的涑水家仪,抄好了?”
沈铃音嘴角撇了撇,不敢吭声了。
沈母走到苏映雪的身旁,目光冰冷而疏离,间或间,流转过一丝怨愤,她嗔视着苏映雪:“本以为你出身书香世家,父亲又是太子太师,是个懂事知理的,谁料却如此不自爱……”
“二婶,弟妹她性子洒脱,并不是想象中那般——”
沈母强硬地打断他的话:“你且退下,我教导儿媳,岂容你来多嘴。”
沈青锋只好不说话了,却是不走,只是退了两步,撇开头做出避嫌之态。
苏映雪不动神色地瞧着沈母,见她唇色发白,似乎气得浑身发抖,之前她没有细看,现在仔细一瞧发现沈母面容苍白憔悴,两鬓已然雪白,眼珠也有些浑浊,比起沈父来,她更像是一个垂暮的老者。
沈母又大声指责了几句,边上的丫鬟极有颜色,悄悄离去。
苏映雪一言不发,沈铃音忍不住替苏映雪辩解了几句,沈母瞪着她,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倏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娘,您怎么了!”沈铃音连忙扶住她,担忧的问道。
沈父从院外疾步走进来,扶着沈母给她喂了一颗药,语气不容拒绝道:“我扶你回去休息。”
“沈仲合,你还是这般——这般——”沈母神色阴郁,推开沈父的手,大口匀着气,用眼神刺着沈父,脸上满满的失望和怨愤。
“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沈父眸中闪过一丝悲伤,他冲苏映雪歉意一笑,连拉带扶将沈母带走了,沈铃音不太放心,跟了上去。
只留下苏映雪有些摸不着头脑,沈母莫非是心脏病?难道沈沛白的心疾是遗传不成?沈父和沈母不在京城居住,其实是因为沈母和沈沛白的关系,还有沈母的疾病?
苏映雪心中猜测着,也有一些其他的念头,比如沈母有恋子情节,见不得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儿子,但是前几日沈沛白与她去请安的时候,沈母看沈沛白也是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似乎一分钟都不想看到他。
她突然凝住了表情,咦,沈沛白有心疾?她的脑海之中一晃而过什么东西,她停下来细想,那回忆碎片却消弭无踪,扑捉不住。
“弟妹,二婶身患心疾,容易躁怒上火,她方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沈青锋口舌不太好,干巴巴地在边上安慰了几句。
苏映雪不以为意,开口问道:“表兄,相爷是否也有类似的疾病?”
沈青锋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的毛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与二婶的并不相同,不过你且不必担忧,屹之的病已经治好了。”
治好了?古代的医学技术这么发达了,方才可能沈母那情况好像是心脏吧。
苏映雪摇了摇头,大概是类似心脏的疾病吧,沈沛白年少时候又患了什么病呢?
她觉得沈家这一家子处处透着怪异,沈父沈母不在京城之中居住,就沈母的情况,沈沛白虽然自在了一些,却落下了一个不孝顺的名声。
古代不孝可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情,怪道沈沛白人名声如此不堪,亲手将自己恩师送入牢中,父母关系又不融洽,拒绝与他同住,难怪之前她去八面来风喝茶的时候听到有书生在骂,兀那佞相,不忠不孝之徒,又与畜生豺狼又有何异!
苏映雪眼珠子一转,她发现沈青锋虽很少言语,但确是一个不善说谎之辈,或许她能从他口中得出不少信息。
苏映雪露出一个微笑,看着沈青锋道:“表兄,映雪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
谁料沈青锋后退了一步,绷紧了表情:“在下还有要事去办,先告辞了。”
说罢提起轻功,瞬息不见踪影,只留下苏映雪在原地,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