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爷子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个小家带来什么太大的麻烦,到了乡下的贺老爷子,突然又对田间地头的事情来了兴趣,几乎每日里都抗着农具出门,一干就是一整天。贺远也拦不住,乐灵更是不想拦,只派了个家丁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仔细看护着,别让他出了什么差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达芙尼哥哥跟曲高的船在贺远的紧张等待中,一直都不曾出现过。四个月的航程却是半年都没有回来,隐隐的,贺远有了不好的预感,曲高他们,怕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大海还给跑海人财富的同时,也带走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那几天的贺远,心情很是是承重。
不久后,朝廷就颁发了一条律令,凡大雍吸食鸦片者,斩立决。凡往大雍贩售鸦片的洋人,将终生禁止再与大雍进行贸易往来。随后,在大雍的各大港口处,朝廷都派了重兵把守,加强了货物上岸的检查力度。
贺春跟贺秋最终成功的戒除了毒瘾,可虽然毒瘾戒除了,但两人个人的身子却是彻底垮了,脾气也变得古怪暴躁,每日里药不离口。而且似乎是因为那次的官兵的突然闯入,受了惊吓的贺春跟贺秋两人竟然不能人事,这对哪个男人来说都会巨大的心里打击,所以每日里只要他们两个有了力气能下地,不是砸就是打,若是起不来床,就躺在那里吼骂不停。更甚至,他们两人个会故意将屎尿留在床上,让徐氏跟何氏两人每日里苦不堪言。
处在精神折磨下的贺远二叔一家,倒也再没空常来给乐灵添乱,偶尔许氏借口来看贺老爷子来那么一次两次,乐灵也只当是无聊生活中的一点添加剂了。
按理说,这样悠哉的生活乐灵应该感觉到非常完美才是,可是随着又一个五月的来临,乐灵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人也变得焦躁起来。秋风小心将一碗热热的红糖大枣汤端到因为来月事疼的脸色惨白的乐灵跟前道:“姑娘,把这汤喝了吧,暖暖肚子。”
“不喝。”
“姑娘,喝了吧,姑爷为了找到大夫说的这种红糖和枣子,也费了很多功夫呢。”秋风轻声的劝着,将碗送到了乐灵嘴边。
“我说不喝就不喝,你烦不烦啊,喝了快一年了,有什么用,还不是每次都肚子疼,手脚永远冰凉的!”乐灵猛的一挥手,秋风手中的汤碗便掉在了地上,关在笼里的红嘴鹦哥吓的扑腾了两个翅膀,不停的说着:“摔了,摔了,摔了。”
看着蹲在地上收拾碎碗的秋风,乐灵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道:“秋风,对不起啊,我刚刚不该乱发脾气。”
“姑娘说什么呢?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一会我再去煮一碗来,你喝了就好。”秋风趁机要求道。
“别捡了,小丫头进来扫扫吧,我不想喝。”乐灵说完,转身躺在了床上。
秋风看着乐灵的后背,摇了摇头轻声出去了,门外,秋露站在那里,看到秋风出来小声的问:“又发脾气了?”
秋风点点头:“是啊,姑娘最近脾气越来越坏,常常是自己发过火,就躲在一边生闷气,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有什么办法,只要姑娘一日没有身孕,怕她都会像现在这样。”秋露皱着眉头道。
秋风边往厨房走,边小声的说:“你说,姑娘这些年药也没少吃,姑爷更是什么暖身子就给姑娘找什么,可是这怎么就不见效呢?你没看到老太爷每次看咱们姑娘时那个眼神,只差没说让姑娘给姑爷纳个妾了。”
秋露听了,嘴一撇道:“那个死老头子,就是给他闲的,还真当他是这府里的主子了啊。”
乐灵头朝着墙壁侧身躺着,泪水跟那断线的珠子一下不停的往下滑落,成亲已经有一年半了,可她这肚子却是老不见动静。若说她跟贺远在房事上不和谐也就罢了,偏偏他们总是那么好,就因为这该死的体寒,虽然来府的大夫都说吃几付药就会好,可是久久没看到效果的她,压力越来越大。脑中全是在前世那信息发达的社会里,所知道的一些不孕病症,她连每个夜里的梦也全都是这些事情,输卵管堵塞,不排卵,子宫畸形各种的病,沉重的压力让她已经很久没有了轻松的笑容。
如果她不能生,贺远会怎么办?会听从贺老太爷的吩咐去纳一房美妾在身边吗?还是,最终因为无子这一理由而休了她再寻他人。乐灵也知道她的想法太过极端,因为贺远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这要样胡思乱想,她总是恐慌与害怕。
这近两个月来,自从贺远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后,整日里是变着花样的讨她开心,除了必要的去店里看一下,剩下的时间几乎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陪着她四处散心。虽然贺远什么都不说,可乐灵也知道贺远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他才会用这样的实际行动来表示对她的支持与安慰。
可贺远越是这样,乐灵就觉得负担越大,如果她真的不能生,面对这样一个好男人,她怎么可以因为她的一已之私,以爱之名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呢?可是,也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太好了,她才会这样舍不得放他离开,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五月的阳光是那样温暖,春风中那绿草的芬芳更是沁入人心,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让乐灵有丝毫的反应,一向充满了灵气的双眸里此时只剩下忧伤跟沉寂,屋内洒进了大片的阳光,可是乐灵却坐偏偏坐在那一小块阴影里,这让从屋外进来的秋风秋露两人心疼不已。
秋风拿了一条披帛搭在乐灵的肩膀上:“姑娘,坐这里多凉啊。”
秋露也端了热茶到乐灵身边说道:“就是,姑娘,外面天那么好,我们跟您出去走走吧。您不知道,刚刚亲家二婶又来了,她直接就去了老爷子屋里,还把小草给轰出来了,也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她不来找麻烦就不要理她了,随便她吧。”乐灵恹恹的说道。
不到傍晚贺远匆匆的城里回了家,刚到了门口就看到乐灵小小的身子孤零零的蜷在一起,他的心就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说不出的疼。他知道这些日子乐灵的压力太大,成婚这么久一直没有孩子,多心宽的人心里也不会轻松,更何况家中还有他爷爷在,时不时的就在乐灵的跟前提起孩子的事情,这让本就难受的乐灵心里更是不舒服。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除了叮嘱贺老爷子不要总在乐灵跟前提孩子的事,也就只能拿出更多的精力来陪着她,安慰她,让她慢慢的从这困境中走出来。其实对于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孩子的事情,他心里多些也是有些忐忑,若是他不想要孩子那是撒谎,可是看着乐灵这些天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也一样没有一天开心的感觉。
他见不得乐灵痛苦,乐灵难过,如果因为孩子让乐灵愁眉不展,让他们失去了幸福的感觉,那他宁愿不要孩子。
收拾了一下心情,贺远在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后,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从背后搂住了乐灵,在她的鬓角处蹭了蹭道:“在想我吗?”
乐灵把头抵在贺远的身上,强扯出一丝笑容道:“是啊,你人不在家,我好无聊。”
贺远感觉到乐灵那强装的开心,心里沉了沉,可是面上笑容更多拉着她道:“那走吧,你不是说要种丝瓜取水吗?种子我都拿回来了,走吧,去园子里。
乐灵见贺远心情好,也不想扫他的兴,边下地边说:“好好的花园,非要种上丝瓜,你也不嫌糟蹋了。”
“糟蹋什么啊,只要你喜欢,咱们种草都行。”贺远乐呵呵的说道。
乐灵不论是世前还是今生,什么时候种过地啊?就是有贺远带她远远的看过几次春耕,那也不过是散心看看,贺远一人几乎包下了所有的活计,乐灵跟在他身后似模似样的在贺远的身后洒了种子。贺远见乐灵因为有事情做分散的精力,脸上也不像刚刚那样布满了心事,心里高兴干起活来分外有劲。
等两人将丝瓜都种到了地里,天色也暗了下来,看着额头冒汗的贺远,乐灵笑着说:“看在你这么卖力的份上,等我取了丝瓜水,也分你一点用用。”
“哎呀,真的吗?那小生这厢就多谢娘子美意了!”贺远笑着,对乐灵学着那唱戏的小生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逗的乐灵笑着摆手道:“免了,免了,小相公无需如此多礼。”
秋风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乐灵露出的笑颜,轻轻试了下眼角边的泪水,对着站在一边的秋露道:“难得姑娘心情好,就不要用那家的糟心事来烦她了,反正她也走了。”
秋风说的是贺远的二婶许氏,她不知道跟贺老爷子在一起商量了什么,直到天黑了才离府,临出门时脸上的得意根本就抑制不住,恨得秋露恨的牙根痒痒。她看着许氏那个表情,又总觉得有些心里不安,所以就想把她的担心说给乐灵听。
打从老爷子住他们这起,这个许氏来给自己家姑娘添了多少麻烦啊,要不是姑娘用身份压着她,不定能让她翻出什么风浪呢。死老头子,住在别人家里,仗义的跟他是家里主人似的,呸,倚老卖老什么的,最不要脸了!
久没有活动,冷不丁的干了点活到把她累的够呛,晚上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第二天醒来全身有些酸痛。皱着小脸看着给她按摩的贺远抱怨道:“我现在这体力也太差了,就捻了几粒种子,这胳膊腿都跟不是自己的似的,这样不行,以后我要跟着你练功。”
正在给乐灵按揉肩膀的贺远强忍着笑意说道:“我看你就练你那个瑜伽就挺好的,要是真想要身子结实点,那每天早上跟我一起爬爬山吧。”
有贺远在身边插科打诨,细心的哄着她,乐灵想到孩子的事情总还是少一些,有感于贺远的好,乐灵也觉得她应该打起精神来,不要总这样闷闷不乐。可是,当她刚准备跟着贺远去河边摸鱼的时候,贺远却被一个庄头叫走,说是有佃户滋事需要他去处理。
贺远走后不久,秋露又面露不愉的走进屋来对乐灵说:“姑娘,亲家二婶又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女人直接去老太爷那里了。”
秋风吃惊的看着乐灵说:“她带女人来做什么?”
乐灵摇摇头,随意拿起桌上一对镂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套在手上,秋露却在一边惊叫:“天,难道亲家二婶给老爷子找的女人?”
秋露的话终于让一直神色游离的乐灵收了点心神,浅笑着看向秋露道:“你这想像力也丰富了,随便他们吧,只要不来烦我随便他们吧。”
一直提不起精神的乐灵只想安静的躲在屋里,可是那边却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在听到贺老爷子叫她过去时,强按下心里的烦燥带着秋风跟秋露去了贺老爷子那,刚一进门就看到屋子里站着两个妖娆艳丽的女人。
在看到乐灵进屋后,一直坐在那里的许氏眼里闪过得色,起身就要来拉乐灵的手。乐灵退后一步躲开,对着贺老爷子施了一礼后,就坐到了一边。许氏毫不在意乐灵的冷淡,冲着那两个站在屋里的女人说:“还不快给夫人见礼,打今儿起你们要好好听夫人的话,伺候好你们的老爷跟夫人知道吗?”
那两个女人在许氏的示意下,扭着小腰到了乐灵的近前就要见礼,秋风秋露机灵的挡在了乐灵的身前,阻止了她们的动作。乐灵转头看向贺老爷子,开口问道:“祖父,您找我来所为何事?她们又是什么人?”
贺老爷子看到乐灵那冷冰冰的眼神,为难的看向了许氏,“老狐狸,呸!”看到贺老爷子那个样子,许氏就知道他这是想两不得罪,心里恨的骂,可是却还是不得不自己来面对乐灵:“那个,侄媳妇啊,她们两个是我找来伺候你跟贺远的。”
“我们府上不缺下人。”乐灵多少已经明白他们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烦之下更不愿意多说。
许氏嘿嘿笑了两声,对乐灵说:“侄媳妇,我给找的可不是干活的下人,这两个姑娘是我来找给你分忧的,你放心,她们两个可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干净懂事,肯定不会你添乱的。”
乐灵斜眼看着许氏道:“我有什么忧需要她们两个来分担?二婶,你是不是太闲了?我怎么听说,最近二叔的官途不顺,要说分忧,也应该是给二婶你分担。”
听乐灵说到贺远二叔,许氏的表情有那么点的不自在,可是很快她就掩饰了过去:“我说侄媳妇啊,大家都是明白人,咱们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说你嫁进我们贺家也快两年了吧,你这肚子到现在也没鼓起来,这是什么原因你心里多少也有数吧。你不能仗着自己娘家硬,就让我们贺家吃亏是不是,总不能让贺远绝了后吧,做人可不能这样啊。”
被许氏这样赤裸裸的羞辱,当面说她不能生,这让乐灵一直流血的心伤又重重的被二次撕裂,手中的茶杯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她有些无法维持脸上的淡定神色。
一直留心观察乐灵表情的许氏眼尖的抓住了乐灵流露出的脆弱神色,心中一喜继续说道:“我说侄媳妇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将来她们两个不论谁生了孩子,你都可以抱到身边养着,这不就跟你自己的孩子一样吗?总比你多少年后还不生,被人在被后指点你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强吧!再说这事,是我跟爷爷一起商量过的,是吧,爹!”
贺老爷子也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跟贺远关系好,所以就是为了他也不应该反对,你自己不能生也总得给贺远有后吧。换个说法,大户人家里有几个妾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们贺远顾虑着你的感受一直不纳,可现在你总得让让步吧,就像你二婶说的,你不能用你的背景来压着我们贺远,这走哪都是说不过去的。”
乐灵冷笑了一笑道:“这件事,贺远知道吗?”
已经得意无比的许氏顿了一下,说道:“这不是先跟你打声招呼吗?我们也只是怕你反对,男人,不都那么回事吗!”她说着,竟然还用她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对乐灵戏谑的眨了眨,意思是大家心照不宣,看得乐灵心里一阵的恶心。
今天,她说什么也要把这个于乐灵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下去不可,从这个女人嫁进贺家来,他们一家子就没过上过好日子。细数数她进门后的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个是对他们家有利的,根本就没有,反而是将那小白眼狼的日子给带火了。
平日里他们因为身份的原因拿她没,可是现在这现成的把柄落在她手里,要不是不好好加以利用,怎么对得起贺远夫妻对他们家的照顾,对她两个儿子的用心呢?!这两个女人,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南边买来的瘦马,那是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最重要的是,她们有心机。
她就不信了,放这么两个小妖精在贺远的身边,贺远还能把持得住?要是两个小妖精再争点气,把贺远的心给笼络住了,那于乐灵不就只有天天哭丧的份了?搞不好,小夫妻感情不合最后再闹起和离来,那才好呢!退一万步说,这两个小妖精就是再废,也能给这夫妻两添点堵吧。哼,等着吧,咱们以后慢慢磨,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过好喽。
乐灵强压着将手中茶碗捉向她脸上的冲动,站起身看着贺老爷子道:“若是问我,我不同意!大雍律,婚后三年无子方可休妻,此时离三年之期还早,若是真三年后,我还不能生,那你们愿意给贺远找多少人就找多少人,我定不会反对。且真有那一日,我也定不会占着贺远妻子的位置不放,我不会在继续拖累他。”
许氏一听,两手掐腰道:“哟,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你这样啊,还真够脸皮厚的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还非要耽误我家侄子三年,你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