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第二天上班后林秋水来到了前纺车间,一进办公室看见张宏友和刘向丽、朱丽丽正谈论着什么,看见林秋水进来,一齐看着他笑。
“昨天晚上的电影好看么?”朱丽丽眨巴着眼睛问。
“什么电影?我没看电影。”林秋水慌张地说。
“小林啊,你就别骗我们了。今天保全都在谈论这件事,说你和小王娟去看电影了,什么时候去的都知道。”张宏友说。
“你不是说不找对象么,我就说你‘喻漠’,你还不承认。”刘向丽笑嘻嘻的说。“王娟可是我们厂的大美人呢。可是有一点,你要是跟她谈对象,还得等4、5年才能结婚呢,人家年龄太小,现在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你就等着吧。”
“谁说我和王娟谈对象了?你们别瞎说,车间里车都开不起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
“吆、吆、吆,车开不起来不是有你们技术科么?车开不起来你还有心思领着小识字班看电影呢。别扣高帽子,天塌下来有个头高的顶着,我们怕什么?”刘向丽叫的像老母鸡下完蛋一样。
“我不跟你们说了。”林秋水急了,转身要往外走。
“行了,别开小林的玩笑了。不过,小林,找对象可别光图漂亮,漂亮顶不了饭吃。王娟的爸爸我认识,她家里姊妹5、6个呢,就一个男孩……”
“我说了,我不在纺织厂找对象。昨天她给我捎了一封信回去,让我谢她,我就说请她看电影。就这么回事,你们爱信不信。”
接下来的时间,林秋水继续在梳棉上帮忙,尽量不去看那些人暧昧的表情,不去听那些指指点点的说辞。他下定决心,趁现在还来得及,要赶紧跟王娟断绝关系。刚才在前纺办公室说的不在纺织厂找对象也不是一时兴起,是他最近下定的决心。
林秋水通过观察现象,也通过查找资料,认为梳棉之所以不好开,就是因为静电太大了,纺化纤跟纺棉不一样,化纤最大的特点是静电大,要想法加大车间的湿度。他把这个意见跟郑科长说了,郑科长也说,车间温湿度调节很关键,让林秋水制定出车间温湿度控制标准。
林秋水值第二轮班时,赵欣萍又恢复了老样子,跟林秋水不远不近的,表情平淡。这几天林秋水心情复杂,也顾不得去研究她。
这次值班正好是星期五,星期六林秋水休息,就想回家。他去找郑科长。
“科长,车间温湿度控制标准我订出来了,你看行不行?”说完把标准递给郑科长。
“行,等一会我找办公室,把它打印出来,下发车间执行。”郑科长仔细看完后说。
“我今天休息,明天是周日,我想回家一趟。”他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揉着熬得通红的眼睛说。郑科长抬头看到林秋水困倦的样子,“你值班也不用不睡觉,稍微休息一下,经常起来逛逛,让车间有事去找你就行了。你要回家?”
“嗯,我回去拿点过冬的衣服。”
“你家是高溪镇吧?”
“嗯”
“你回家的时候帮忙给打听一下,看能不能给我雇个保姆。孩子才一岁,我们都上班,没人照顾。”
“好的,我回去问问。什么条件呢?“
“年龄别超过20岁,在我家吃住,主要是看小孩、做饭,每个月60元工资。”
林秋水急匆匆的赶往车站。现在的交通比当时林秋水在沂蒙二中读高中的时候强多了,最起码有了个体车站。当年要回家,不但要步行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车站,而且就一班车,晚一分钟可能就回不了家。现在好了,个体车站的车多的是。但个体户的车也有个问题,那就是人不满不走。有时候坐上车,车从个体车站出来,就在城里转悠,直到车厢里像塞沙丁鱼一样塞得满满的才上路。而且这些车都是从大城市淘汰下来的二手车,经常坏在路上。
这次林秋水还比较幸运,赶到车站的时候,正好一辆车从个体车站出来。售票员攀着车门,身子尽力与车厢分开,扯着嗓子喊“高溪、高溪、到高溪的走了……”林秋水赶紧挤上车,已经没有座位了,他只好站在售票员后边。
“往里走,往里走,里面还有空。别堵在门口,今天是星期六,人多,还有人上车呢。”正如所料,汽车从个体站来到国营站,又回到个体站,几个来回,车厢里的“沙丁鱼”都被挤扁了,连司机旁边的发动机盖上都坐了4个人,实在没法上人了,司机才不情愿的向着目的地出发。出了城,汽车“吭嗤吭嗤”的跑在土路上,上坡的时候,人一齐往后仰,下坡的时候又一齐往前倾,司机为了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整车的人就像在表演大合唱,整齐的前仰后合、左右摇摆,真正抑扬顿挫,指挥棒就是司机的方向盘。林秋水就想,要是有个音乐家坐在这车上,说不定能创作出不同凡响的世界名曲呢。
40多公里的路,汽车走了足足3个小时,林秋水几乎晕厥,下了车还要走5里多路才能到家。林秋水的老家是典型的小山村,四面环山,只有一条通往山外的路。这条路倒是沥青路,这全托了兵工厂的福。据说五几年兵工厂选址初建的时候,军委副主席**乘着他的三叉戟来视察,饶了三圈也没找到,最后满意而回。
林秋水走在柏油路上,呼吸着山里新鲜的空气,看着田间地头乡亲们切好的地瓜干,心情不禁为之一振。是的,他是这个小山村数一数二的大学生。父辈们羡慕那些兵工厂吃国库粮的工人,而他不但吃上了国库粮,而且还在城里上班,这足以使他感到自豪。
路过外婆家时,他去看了外婆。外婆今年70多岁了,眼不花耳不聋,虽然外公去世得早,但她还是一个人把4个儿子三个女儿拉扯成人并都成家立业。众多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中,她最喜欢林秋水,也数林秋水最有出息。忙活了一上午,正在桑树底下休息的外婆突然看到林秋水时,她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娘(沂蒙山区以这个称谓称呼母亲的妈妈),我回来了。”
“哦,是秋水啊,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国家干部呢。”外婆由衷的喜悦。“快家去,我给你做大米饭吃,掺上刚刨出来的地瓜,又香又甜。”说着起身往院子里走。兵工厂的粮站就在外婆家附近,因为舅舅们经常帮粮站卸米卸面的,为了感谢,粮站总是把节余的大米分一点给他们,所以村民们很难见到的大米,外婆家里有。舅舅们给外婆的,外婆总是不舍得吃,因为她知道林秋水最爱喝大米粥了,都给他留着。
“老娘,你煮好了我下午来喝吧。你先看我给你买什么了。”林秋水拿出一包桃酥、一包蜜饯,还有一个半导体收音机。
“你这孩子,买这些干什么?带回去给你爷爷吧,我不缺这个。”
“给爷爷的我还有,你听这个。”
林秋水打开收音机,找了一个最清的频道,声音沙沙的响,但里面还是传出了歌声“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外婆呆呆的看着,说“我见过这个,是收音机,粮站的张站长就有一个,宝贝似得,别人动不得。”
“这个给你了,你也别让他动。”林秋水快活地说。
“这得多少钱啊?你这孩子,买这玩意干什么?”
“不贵,老娘,你看这是开关,这是调频道的……”林秋水给外婆做着示范。
“我用不了,你带回去退了吧。你得攒钱娶媳妇呢,别乱花钱。”
林秋水还是没有拗过外婆,在外婆家喝了她煮的大米粥后才回了家。院子里像一切农村家庭一样,树上挂满了玉米,地上到处都是地瓜秧、花生秧。大妹妹的卫生室在一个月前开业了,这时候她正在给一个孩子打针。孩子还很小,在妈妈的怀里百般哭闹。妹妹感觉有人进了门,一回头,看见是林秋水,赶忙对正在堂屋吃饭的父母说:“娘,我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