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冬天雪挺少见,只是天气依然冷得厉害。窝在郭伯的怀里,缩着脖子,只露出小半张脸,风刮在脸上还是冷得发疼。若不是难得进城,兴奋莫名,这天气,细君宁愿呆在屋子里跟容姨娘学女红。
容姨娘总说,女子嘛,不认字可以,不读书也行,只有女红与礼仪那是非学不可的。低下头看了看七姐,七姐的女红学得很好,尽管比细君大不了几岁。昨天早上,容姨娘教细君俩剪花,七姐学了不多久就剪得有模有样。至于细君么,想至此,嘿嘿地笑了起来,郭伯纳闷地看着细君,不明所以。
郭伯年不过五旬,帻巾下的头发大半却已白了,脸颊上满是皱纹。伸出小手细细地描画着郭伯脸上的皱纹,忽道:“郭伯,这些好像核桃呀!”深深的沟壑中夹杂着洗不净的泥渍,粗糙的皮肤将细君细嫩的指尖磨得痒痒的。
郭伯呵呵地笑了起来,浑黄的双目中有着深切的笑意,道:“小姐真聪明呢!敢情还记得前几日玩过的核桃啊!”
见到郭伯笑起来,细君愈发笑得开心了,小手扯着他花白的胡子,直揪到郭伯佯怒着瞪了细君一眼,才放下了手,去看一路自己走着的七姐。
竹君身子素来也弱,这大冬日的,一张小脸冻得通红,鼻子下竟挂上了一丝鼻涕,在风中晃晃悠悠,欲落未落的。
细君扭着身子要下来,郭伯疑惑地看着细君,细君忙说:“郭伯,细君自己走,七姐累了,你抱她。”
“我也累了,我也要抱。”九哥刘泽很不满地嚷道,“郭伯,抱我,抱我。”
“九哥,你是男子,七姐身子不好,你理应让着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也好意思跟七姐抢。
郭伯拗不过细君,只得将她放下,抱起了七姐。一下地,细君便跑到纪诚身边,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纪诚转过头来,朝细君笑了笑,头上的两条红带被风一吹,调皮地飘到了前面,故作潇洒地将头一甩,却没将带子甩到后面去,细君咧嘴笑了起来。
两只小脚踩在落叶上,嘎吱嘎吱作响,布屐敲打着青石板,韵律极为动听。兴奋起来,细君拉着纪诚的手蹦跳起来,九哥看他们玩得开心,也跟着一起跳。郭伯先还勉强拖着他们,待他们玩得越来越带劲时,郭伯抱着七姐跟不上,只得放开了拉着刘泽的手。
“小姐,你们小心点,别摔了!”郭伯焦急地喊着,路人看着几个可爱的娃娃玩得开心,听着他们银铃般的笑声,也不禁笑将起来了。
人渐渐地多起来了,房屋也渐渐高起来,多起来,密起来。街道两侧的房屋鳞次栉比,冬日的阳光洒下来,屋瓦上泛着耀眼的光,亮得睁不开眼。沿街一溜儿的店铺,酒旗迎风招展,吆喝声此起彼伏。算命先生的摊前坐了个女子,含羞带怯,不时还东张西望,敢情是在问姻缘。那边,几名壮汉正拉开架式比试着刀剑,但见刀光剑影,让围观者惊呼连连。
不过,细君最感兴趣的可不是这些,街边卖柑橘的才是她的最爱,那金黄的色泽,酸酸甜甜的,咬上一口,能从嘴中甜到心里。
许是路上耽搁的太久,远远地看到那买柑橘的老伯时,生怕那竹编框里所剩不多,心中大急,迈着短腿使劲往前跑。刘泽和纪诚则早被那刀光剑影吸引过去了,郭伯看到大急,忙抱着竹君欲赶上细君。可人群密集,细君身子小,左拐右拐,郭伯一时愣是没有追上来。
气喘吁吁地跑到老伯的竹框前,麻利的蹲下身子,小手点着框中的柑橘数数:“一、二、三、四、五。正好五个呢,伯伯,我们全要了。”张开小手搂着那框子,只是框子太大,小手搂不过来。头还使劲地往后瞧着,郭伯还落后了一大截。
忽地一只手臂伸了过来,摊开手掌,掌心中五枚铜钱:“这些,小爷我全要了!”细君忙侧头看去,但见是个与纪诚差不多个子的男孩,一身深紫色直裾深衣,衣领处纹以祥云晴空,腰佩一色泽润白的玉环,脚上蹬着玄色锦屐,一眼便知非普通人家的孩童。
细君怒瞪着他,抱着框子侧过了一点:“这是我先要的,不许和我抢。”
“哈哈,我先付钱的,你的钱呢?”那男童轻蔑的笑了起来,伸手欲取框中的柑橘。
“不给,这是我的。”努力用身子遮住框中的柑橘,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中转,焦灼地大声喊着,“郭伯,郭伯,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