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火,直烧到微亮。因是广陵王府的小院,与其他的屋子并未连成一片,故旁的屋子倒不曾受到牵累,但即便如此,离得最近的屋子也被熏得乌漆抹黑的。那屋子的主人在旁号哭不已。
被烧成焦炭一般的宅地上仍冒着烟,余温仍是很高,一脚踩上去还是烫得很。侍卫们只能小心地到处搜寻着。
屋中的东西已是毁得差不离了,也没找出什么来。倒下的木梁还未烧尽,沉沉地压在地面上,发出力拉的声响,那一缕缕烟雾恍如一声声的叹息。
“找到啦!”侍卫们欢呼起来,使力将拉塌的那根重木抬了起来,纷纷弯下身瞧去,交头接耳了一番,便小心翼翼地将一人从下面抬了出来。
刘平康的感觉自己的心快跃出胸腔了,忙快步跑了过去。
一侍卫蹲下身去,在那人的口鼻处探了探,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还有气。”
众人忙乱起来,或小心地为他解衣,或跑去取水,或回过刘胥之后便跑去请大夫。
刘平康瞧得明白,一脸乌黑,满身狼藉地躺在地上的却是纪诚。但见他一身衣裳已烧得七零八落,只挂着几缕焦黑的布料。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烧得起了水泡,一道红,一道黑,端得吓人得紧。
或许是喂下了几口水去,纪诚的眼微微动了一下,掀开了一丁点。在见到围在身边的人时,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滑出了眼眶,将一脸的乌黑冲成了一道黄,一道黑。
“其他人呢?”刘平康亦蹲下了身,眉宇拧成了川字。
见他嘴唇翕动,声音却极低。刘平康将身俯下了些,方才听清。只是眉目间却是更多了几分哀痛与狰狞。
尚在废墟上搜寻的侍卫又陆续将压在屋内的人抬了出来,只是,在探察过后却均是摇了摇头。
刘胥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眉目间竟全是戾气。大步走到躺在地上的几人身前,只见哪还有半分气息。
“父王,此事定有隐情!”刘平康直起身来,定定地看前眼前的这一切,语声中竟带上了咬牙切齿之感。
刘胥早也留意到了,躺在地上的四人,虽说脸上均染了烟火色,却唯有鼻腔中却极少烟尘,这必是死后才被人纵火的迹象。
点了点头,心中一恸。他们一家,本活得安乐自在,不曾想,自己一照拂,竟连性命都丢了。
虽说不上对沈容她们有多上心,但毕竟是亲戚一场。
“先找个地安置他们罢。”刘胥叹了一声,转头吩咐了下去。侍卫“喏”了一声便领命而去。
眼光一转,却瞄到不远处一民居后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着。一示意,身边的侍卫心领神会,便持了兵器快步跑去。
见有人往那边去,那人微一愣,便忙忙地撒开腿跑去。只他哪是平时训练有素的侍卫的对手?没跑出一条街,便被侍卫捉住了,拎到了刘胥之前。
那人跪倒在尘土中,刘胥见那人脸无三两肉,眉目闪烁,脸颊从左眉到嘴角有一道疤痕。刘胥脸一沉,冰冷的话语便出了口:“先带下去,这厮必定知道些什么,定要让他开口。”
那人一愣,脸色瞬间苍白,张口大呼“冤枉”。刘胥眉也不动一下,几名侍卫就将他架着带了下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他嘶哑着在喊叫。
“那人,好像是郭守。”站在边上收拾的一位大爷忽地说道,“那家伙住得远着呢,怎么特特跑这来了?”
刘平康望了刘胥一眼,见后者微向他点了点头。刘胥走到那位老者跟前,拱手一揖道:“老伯,你认识此人?”
那老者见他眉目和善,知礼守谨,忙回道:“是啊,不过,郭守一向是住有西城外的,到这远着呢。这人啊,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平时偷鸡摸狗的,他脸上那道疤就是被人抓了后打的。偏还老夸自己家的什么人做着大官。却谁也没瞧见他家有什么人做着官。”
西城外?此时,天亦不过刚亮透,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赶到这呢?刘平康心中明白,适才还觉得父王一下就拘了他,有些不解。看来,还是父王通透,此人,确有问题。
“小王爷……”纪诚躺在地上,气息微弱地出了声。
刘平康走近了他,复又蹲下了身:“纪诚,先别说话,你伤得重,先将养好了再说。”
用水擦过,才发现纪诚的肩胛处有一剑伤,再吸入了不少的烟雾,怕是呛入肺中了。
“小王爷,容姨娘他们呢?”纪诚微摇了摇头,兴许是扯动了伤口,身子竟疼地抽了一下。
敛眉垂眼,喉头颤动,一时,竟无法说出口。
瞧得明白,纪诚的泪涌得更凶了,紧咬牙关,双唇竟沁出了血丝:“小王爷,你和王爷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
话说完,又伤又痛又悔,竟是晕了过去。
忙唤过侍卫,着人将纪诚抬回府中,好好养伤。
天已大亮,侍卫们用白帛盖住了地上的四个人,毫无生息地静静地躺在那儿。
忆及那日在桃花树下见到竹君与细君时的情形,不禁悲从中来。抬起头,欲按捺住心口的疼痛,却发现无法可想。沈容只是一女子,竹君与刘泽还是孩童,究竟是何人,竟下得去这样的手?愤怒得胸口直欲裂开来。
细君若知,又该当怎样?他们是她最亲的人,这情景,要让年幼的她如何承受?
天竟飘起了绵绵的雨丝,似也在控诉着罪恶,也不忍世间出此惨剧,或许是想洗刷人间的罪孽。
任凭雨丝打在身上,冰冷,却浇不息刘平康心中的一团火,却无法发泄出来。何其残忍,竟将她身边的人一一夺走。
“康儿,等侍卫收拾好了,你去带细君见他们最后一面吧!”刘胥拍了拍刘康的背,便转身离去,又停了下来,道,“下雨了,你也先回吧。”
刘平康微微一颤,抿紧了双唇,点了点头,终究还得让她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