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5年11月30日,在美国西部最遥远的密苏里州,一个名叫佛罗里达的偏僻山村,从简陋的木板房屋里,传来婴儿的几声啼哭。法官兼小杂货铺老板约翰·克里曼斯忙碌不停,四处张罗。他的妻子简·兰伯特由于劳累过度早产,生下了第六个孩子。
为了纪念孩子的祖父,约翰·克里曼斯给他取了同样的教名萨缪尔,还有一个名字叫兰享恩。
萨缪尔生来就体质虚弱,显得有些神经质,在艰难困苦的环境里,小男孩总算熬过了严寒的冬季,没有夭折,他的母亲认为这是奇迹。她生过7个孩子,其中2个儿子和1个女儿,都被疾病夺去了幼小的生命。
当时美国的人口已经超过1700万,但是,据报纸上记载,只有二分之一的美国人可以活到21岁。
过了将近半个世纪后,到了耄耋之年的简·兰伯特,当萨缪尔问她,当初是否提心吊胆害怕他夭折,老太太诙谐地说道:“不怕,我倒是怕你活下来哩。”这时的萨缪尔·克里曼斯,已经是以笔名马克·吐温著称于世的伟大作家。在充满幽默感的话语里,流露出母亲为儿子的辉煌成就感到无比自豪的心情。
1约翰·克里曼斯和妻子
马克·吐温的父母是南方的移民。他们的祖辈们当中,有一些人是中产种植庄园主,觊觎贵族生活,但绝大多数的克里曼斯,都在美国过着普通农民、手工业者和小店铺老板的生活。
吐温的祖父萨缪尔·克里曼斯是弗吉尼亚州的农民,有一次他帮助邻居建造房屋,突然间,一根粗重的圆木头滚落下来,当场他被压死,留下吐温的祖母和5个孩子,7岁的约翰是老大。
约翰在幼年时就成了一家之主,到工厂做童工,被迫向继父交纳生活费。他14岁就开始独立谋生,过着成年人的生活。
失去欢乐的童年,繁重的劳动,沉重的经济负担,严重地损害了约翰·克里曼斯的健康,在他的心灵上涂抹了忧郁的色彩。
约翰·克里曼斯曾经在肯塔基州的哥伦比亚学过法律,20岁时领取了当律师的执照,被公认是“诚实、正直、品行优良的年轻人”,可以在肯塔基法院出庭。当地人们开始称呼他为克里曼斯法官。
年轻的法官身材高而消瘦,长脸庞,一双灰色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显得略大的鹰钩鼻子,成天抿紧的嘴唇,棱角分明的下巴,往往给人以冷静严肃的感觉。他不苟言笑,举止拘谨,很有自我控制能力。
克里曼斯法官受过教育,具有美国南方知识分子的某些特点。他认为黑奴制度是无可非议的,同时,喜欢阅读美国独立战争时期进步的政治书籍,对启蒙哲学产生浓厚兴趣。他是一位真诚的共和政体拥护者。他崇奉理性,蔑视宗教。
约翰·克里曼斯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家境也不宽裕,但娶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妻子。凡是认识年轻时的简·兰伯特的人都说,这位金发女郎长得很漂亮,身材苗条,手足纤巧,皮肤细嫩,说起话来从容不迫,有条有理,显出一副大家闺秀的风度。她机智、敏捷、爽朗,具有异乎寻常的乐天派性格。她是肯塔基州逗人喜爱的最美丽的姑娘。
19世纪初,在肯塔基州盛行这样的风俗,从圣诞节到新年元旦的整个星期里,年轻人骑着马在周围乡村走家串户,今天他们来到一座庄园,吃喝玩耍,寻欢作乐。到了傍晚时分,用随身携带的手风琴或小提琴演奏起欢快的曲调,大家尽情地跳舞,一直跳到天亮。稍睡一会儿,次日清晨,青年男女们又跃马挥鞭,匆匆地赶到另一家农庄去跳舞。在这群年轻人当中,简·兰伯特小姐最能吃苦耐劳,舞也跳得相当出色,姿势优美,赢得人们由衷的赞叹。
那时候她跟年轻的医科大学生巴雷特相恋,俩人情投意合,形影不离,家里人和邻近的亲朋戚友都准备为他俩操办喜事。没料到两个人之间突然发生误会,简·兰伯特一时任性,使巴雷特自尊心受到伤害,他不辞而别,远走他乡。
为了堵住左邻右舍爱说风凉话的嘴巴,也是出于对巴雷特的某种报复心理,简·兰伯特决定马上结婚,赌气嫁给了年轻好学、待人诚恳的约翰·克里曼斯。
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婚,对于孤傲自尊的约翰来说,与妻子之间难免不产生隔膜,再说,他经常沉默寡言,表情严峻,甚至显得有些学究气。简·兰伯特成天快快活活,胸襟开阔,热情爽朗。尽管夫妻俩的性格差异悬殊,有时在心灵上不容易沟通,但是,在婚后的共同生活中,两人彼此体谅,相互照顾,家庭里充满着宁静和睦的气氛。
当时的美国还是一个发展中的国家,正处于资本主义的上升阶段。独立战争(1775——1783)胜利后,英国政府被迫承认美国,把到密西西比河为止的西部所有土地,全部交给取得独立的十三个州。1803年美国从法国人手里夺得路易斯安那州,当时不可一世的拿破仑忙于欧洲事务,对大洋彼岸的这大块荒无人烟的殖民地感到鞭长莫及,无可奈何,他的数量有限的军队屡遭印第安人的袭击,在圣多门格战役中一败涂地。15年后,美国人又夺取了佛罗里达州。1835年,也就是马克·吐温出生的那年,墨西哥的得克萨斯省并入美国的版图。过了10年后,野心勃勃的美国发动了侵略墨西哥的战争,结果赢得了包括加利福尼亚在内的50万平方英里的领土。
对于普通的美国人民来说,用成千上万的骨肉同胞的生命和鲜血换取的,应该不只是国家独立,不只是消灭殖民主义制度,不只是建立共和政体,他们憧憬着人人平等的美好生活。然而,将新的共和国变为劳动者理想中自由、富裕、幸福的乐园,这只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不久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合众国建立后,朝野上下,展开了空前规模的买卖土地的投机倒把活动。利欲熏心的官吏、商人、骗子、流氓、地痞,不择手段,巧取豪夺,获得大片土地,转眼之间成为腰缠万贯的暴发户。穷苦的人们仍然无立锥之地。
约翰·克里曼斯和简·兰伯特是1823年5月举行婚礼的。新婚夫妇在肯塔基州的列克西托镇开始共同生活,在那里没有居住多长时期。他们搬迁到新开发的田纳西州的盖恩斯波罗镇,同样没有发迹的机会,好的土地和职务都早已被人抢占。
克里曼斯法官争强好胜,富有进取精神,他说服妻子重新上路,迁居到哲姆斯塔温村,它正在成为新建的费恩特列斯县的中心地区,大有发展前途。
约翰·克里曼斯在县法院里谋到了差事,在村子里盖了一栋房屋,购买了一大片土地,还经营小杂货铺。他受理的案件微乎其微,土地毫无收益,店铺门庭冷落,当地农民习惯于易货贸易,用猪油、蜂蜜、兽皮等土产换取各种商品,为了跟批发商结账,约翰又得将实物转卖。看来,这里并非发家致富之地,克里曼斯法官一筹莫展,住了两年后,又迁居他乡。
克里曼斯一家经常搬迁,家境却每况愈下,约翰心力交瘁,身体愈拖愈垮,患上了偏头痛等病症。简·克里曼斯这期间生了5个孩子:大儿子欧利恩,二女儿帕梅拉,三儿子普列增茨,四儿子汉尼巴尔和五女儿玛格丽特。不幸的是,老三和老四都只活了三个月就夭折了,这给年轻母亲的打击何等沉重,她为失去自己的心肝宝贝伤心落泪,痛苦极了。
19世纪30年代,随着西部未开垦的土地的不断扩大,人口稠密的东部沿海地区市场经济竞争的加剧,“到西部去!”在美国成了蛊惑人心的呼唤,特别是对于尝够了失业和无地的苦楚的人们,还有形形色色的冒险家,这的确具有不可抗拒的号召力量。它可以使东部“老”州的一座一座的村镇变得空荡荡的,许许多多的美国人和来自大洋彼岸的外国移民们,骑着马和犍牛,乘坐着遮阳蔽雨的大篷车,背井离乡,在通往西部地区的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着。
一年前,简·克里曼斯的父亲、叔叔和姐夫约翰·夸尔斯就已经越过密西西比河,在西部最新建立的密苏里州安家落户。约翰·夸尔斯在佛罗里达村开设了一家杂货铺,获悉连襟克里曼斯全家的窘迫不堪的景况后,写信邀请他们去一起创业。
1835年,37岁的约翰·克里曼斯,带着怀孕的妻子和4个孩子,踏上了前往密苏里州的路程。克里曼斯全家终于离开了“古老”的美国东部地区,加入到粗犷乐观的移民队伍里,开始了从未经历过的漫长而冒险的旅行。他们前面是印第安人土著民族出没的地方,在那里刚刚留下文明人的足迹。
约翰·克里曼斯驾着两匹马拉着的大篷车,车里坐着正怀着马克·吐温的妻子,3个年龄较小的孩子,还装着全部行李。10岁的大儿子欧利恩、女黑奴珍妮各自骑着小马,跟在大篷车后面缓缓而行。
全家人从波尔莫尔村出发,经过田纳西州和肯塔基州的尘土飞扬的大路,渺无人烟的荒原,茂密的原始森林,长途跋涉175英里,到达路易斯维尔。接着登上大木船沿着俄亥俄州航行500英里,又驶入密西西比河,一直抵达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下船后,克里曼斯一家大小继续骑马乘车朝北前进,终于来到了密苏里州的佛罗里达村。
这个村子离密西西比河有100公里左右,全村男女老幼不足300人,交通闭塞,偏僻落后。克里曼斯法官和约翰·夸尔斯合伙经营杂货铺,贩卖牛油、布匹、威士忌酒、砂糖等。
马克·吐温出世后两年,简·克里曼斯又生了儿子亨利。艰难困苦的生活,抚养子女,操劳家务,累得简·克里曼斯精疲力竭。在她秀丽端庄的脸庞上,不再焕发出年轻时代那种特别动人的光彩,她细嫩的双手早已长满粗茧,但是她“永远有一颗童心”,带着那种特有的幽默感,对欢乐美好的事物充满着憧憬。
2汉尼巴尔镇上的顽童
汉尼巴尔,美国西部边陲的一个小镇,坐落在密西西比河畔的荒原的边缘上,北面耸立着海拔300英尺的霍里迪山,南边有更为险峻的山峰,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
古老的密西西比河,总是这样长流不息,奔腾入海。它是美国的母亲河,用乳汁哺育着人们。当马克·吐温4岁时,全家从佛罗里达村迁居汉尼巴尔镇。1839年11月,这位未来的作家第一次见到了波澜壮阔、景象万千的密西西比河。在世界第一大河的河畔,马克·吐温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在夏日的眩目的阳光照耀下,烟波浩淼的密西西比河,显得格外宽阔,风光旖旎,万籁俱寂。汉尼巴尔镇仿佛昏昏欲睡。
骄阳似火,炙烤着白色尖顶的木板房屋。每户人家的窗户几乎全都紧闭着,在大街小巷很难看到人们的身影。忽然间,主街上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吆喝道:“轮船开来啦!”这粗犷的声音,唤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小镇。
大人、小孩、狗、四轮马车等活跃起来了,从小镇的各个角落涌现出来,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奔向开始喧闹的码头。
“大密苏里号”火轮船正在靠岸,高耸着的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船头旗竿上的旗帜迎风飘扬,水手们集合在前甲板上,宛如出征前的士兵,等待着威严的船长发号施令。叮当叮当的钟声响了,转轮全部停住,缆绳紧紧地套在码头的靠墩上。火轮船仿佛是被勇猛的牛仔制服的凶狠的蛮牛,发出一阵蒸汽的嘶叫声,稳稳地停靠在岸边。
上下船的旅客们,争先恐后,乱成一团,打着赤膊的黑奴们使出全身力气,通过拥挤的人群,搬运着沉重的货物。紧张嘈杂的气氛,有时简直叫人喘不过气来。可是,对于吐温和他的小伙伴们,这里却好像是过节似的,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寻觅着令人快乐的事物。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顽皮孩子约翰扮演着一只火轮船,轻松地一跳一蹦地过来了,“他到了近处的时候,就放慢了脚步,朝街道的中间走去,忽然,他的身体往右侧倾斜过来,使足了劲叫‘船头’停住,这些动作做得多么神气,多么认真啊。要知道他扮演的正是‘大密苏里号’哩,他想象着自己是吃水9英尺的大轮船,他还扮着轮船、船长和指挥轮机的铃铛,这样一来,他只好想象他自己站在自己的‘顶层甲板’上发出口令,同时还要他自己执行这些口令”。
这时候,吐温在干什么呢?今天他可算倒了霉,母亲惩罚他刷自家的木板围墙。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吐温和流浪儿汤姆,兴高采烈地跑到大河边,脱光衣服,跳进冰凉的水里,尽情地嬉水畅游。上岸后,他俩用别针做的鱼钩钓鱼,总算钓上了一条小鱼,放入旧水桶里,点燃起篝火,好不容易才把鱼煮熟,不过,这实在填不饱肚子,吐温饿得有点发慌,看来,他只得兴致未尽地赶回家去。
吐温仔细地穿衣服,用预先插在上衣翻领背面的针线,小心翼翼地把衬衫领子缝好,然后,他将自己头上晒干的卷发尽量抚平,丝毫不露出头发被河水浸湿过的痕迹。吐温已经有9次被人从水中救出来,母亲将大河划为头等禁区,绝对禁止他下河游泳。
吐温回到家里后,母亲第一桩事就是检查他的衬衫,领子还是被缝得牢牢的,尽管吐温整个上午在外面玩耍,总算没有犯禁,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是,一直呆在家里看书的弟弟亨利,文静诚实,他提醒母亲注意她缝领子时使用的是白线,而吐温却是用黑线缝的,弄巧成拙,欲盖弥彰,吐温的诡计被弟弟戳穿了。
在母亲的严词呵斥下,吐温只得怏怏不乐地拿起长柄刷子,提着一桶白灰浆,独自在高过头顶的30码长的木板围墙旁,进行强制性的劳动。
当约翰正扮演着“大密苏里号”,洋洋得意地走过来时,吐温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连瞧也不瞧那只全靠一张嘴扮演的轮船。他认真地用蘸上灰浆的刷子涂抹围墙,不时地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得意劳作,好像是一位画家在欣赏自己的生花妙笔似的。
吐温的这些举动做得特别细致,约翰不由得看入了迷,连放在嘴里的苹果也觉得越嚼越不是滋味。
吐温卖弄地告诉约翰,刷围墙是十分讲究的高超手艺,一般人都没有能力干好这事。约翰再三恳求让他试试看。双方协商的结果,是约翰用苹果换取吐温手中的长柄刷子。约翰感到无上荣耀,兴奋极了,拼命地刷起墙来,而吐温却坐在阴凉的地方吃着苹果。
小镇上的男孩子们,陆陆续续地从木板围墙路过,正准备去尽情享受星期六的休假,比如,到河边沙滩上去翻寻乌龟蛋啦,钻进霍里迪山上的森林里去捉迷藏啦,跳入密西西比河游泳啦……可是,奇怪得很,他们都一一落入吐温精心设计的圈套里,像约翰一样地争着刷围墙,还要为此付出一定的报酬——送给吐温一些小礼物。
不到两个钟头,吐温的灰浆全部用完,围墙被孩子们刷了三层白灰浆,他还收到了同伴们的不少礼物:破旧的口琴,用芦苇管做的大炮,独眼的小猫,蓝玻璃瓶片,房门的铜把手,死老鼠,石弹丸,刀把儿,柑子皮等。
简·克里曼斯检查被刷得白白的木板围墙后,既感到惊讶,又觉得歉疚,她从内心深处赞叹吐温的出色劳动,于是,她特意挑了一个最好的苹果给吐温以资奖励,还允许他再出去玩耍。母亲刚一转身,吐温就用土块朝亨利扔去,惩罚弟弟多嘴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