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吉瑞祥和吉歌乘风破浪的时候,灾难却降临到这个家庭了,吉瑞祥被检查出了白血病。上帝总是在给予你的同时,又从你身边拿走一些东西,让这个世界保持总体平衡。
最初吉瑞祥只是感觉疲惫,身体出虚汗,他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劳累所致。他每天的事情排得很满,接送女儿、做饭、练习书法,晚上女儿睡下后,他还要仔细检查女儿的作业,然后按照女儿的课程表,准备明天上学需要的东西。一切收拾利索了,也就12点多了,第二天早上还要起来做早饭,能不累吗?别的不说,一天三顿饭就很折腾人了。现在他才知道,当一个家庭主妇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说实话,吉瑞祥根本不相信自己经过部队千锤百炼的身体,会有什么毛病。
但陈红很警觉,她几次看到吉瑞祥爬楼梯的时候冒虚汗,就起了疑心,问他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吉瑞祥说没有,就是腿上出现一块铜钱大的紫斑。陈红听后心里一沉,拽着他去医院检查了身体。
这一检查就让他们傻了眼,医生确诊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陈红当场腿就软了,连路都走不成了。吉瑞祥也觉得当头一棒,头晕眼花,但他毕竟是男人,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他支撑不住了,这个家就彻底塌了。
吉瑞祥扶着陈红的胳膊,故作镇静地说,老婆呀,你先别绝望好不好?我觉得这个医院诊断的不准确。再说了,就是白血病又怎么了?现在骨髓移植对白血病治愈的成功率很大,你怕什么?
陈红的泪水流到了腮边,说,可万一是白血病,万一找不到配对的骨髓,万一……
吉瑞祥笑了,说,你看你,总是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我就那么倒霉吗?再说了,万一治不好,那就是上帝要见我了,我认了,对不对?上帝就是现在要把我收走了,我也很感谢上帝了,上帝给了我一个好媳妇,给了我一个好女儿,给了我几十年的幸福,我不知足了,对不对?
吉瑞祥说着,脸上真的露出了幸福感,只是眼窝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纷纷滚落下来。吉瑞祥一哭,陈红倒是清醒了,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再给吉瑞祥增添压力,要想办法宽慰他的心。
陈红就说,老吉,你说得对,咱们也没做什么缺德事,上帝干啥跟咱过不去?
吉瑞祥点点头,说,这跟缺德没关系,没做缺德事上帝也要召你去,有什么办法?上帝喜欢上你了,躲也躲不过,有个平常心就行了,谁早晚不得死?不过我要跟上帝请个假,吉歌还没考取大学,暂时我还不想去,怎么也要把我的任务完成了。
说到最后,吉瑞祥竟然狠狠地咬着牙根,那样子仿佛跟上帝较劲儿。他对陈红说,这事决不能让吉歌知道了,咱俩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跟谁都不要说,懂不懂?
陈红咬着牙点头,说,我懂我懂,我听你的,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这时候的陈红,真像个听话的小姑娘。
吉瑞祥冷静下来后,就想到了自己的部队,说,我明天去部队找领导去。
陈红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找领导,疑惑地说,你病了找部队领导干啥?
吉瑞祥说,你这就不懂了,我离开部队不到半年,我这病根应当是在部队就有了。
陈红觉得有道理,第二天她就陪着吉瑞祥去了部队,把病情跟老部队的政委汇报了,没想到政委特别重视,说老吉你别焦急,在这坐一会儿,我们马上给上级报告。政委从吉瑞祥手里要去了地方医院的诊断证明,匆忙出了屋子。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政委回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参谋长、军医,还有曾是吉瑞祥手下的李参谋。政委进了屋就说,老吉我给上边汇报了情况,一切都办妥了,走,去咱们医院。
吉瑞祥愣了愣,说,去咱们医院干什么?
政委说,你说干什么?住院去。
陈红也弄不明白,说,我们去那里住院,是不是医疗费可以打折?
参谋长说,打什么折?全部报销,部队有规定,离开部队不到半年的,有了病部队全包!
陈红张大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她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小时就全解决完了。这份惊喜实在让她承受不住,于是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握住政委的手,说,谢谢政委。
说着,陈红竟然抱住政委哭了,弄了政委一身眼泪。
政委被陈红哭得很伤感,眼圈也红了,扶着陈红说,你不要哭,别说有部队管,就是不属于部队管了,也甭怕,有我们战友呢,是不是参谋长?
参谋长忙点头,说就是就是,我们不管的话,那、那、那还算他妈的什么战友!老吉,你该死该活我们帮不上忙,那是阎王爷说了算,可住院治病,我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要是命大,就死不了!
当兵的说话直率,陈红听着心里很热乎。虽然吉瑞祥得了病很不幸,但有这帮战友在后面撑着,她觉得又是万幸的。吉瑞祥也就不客气了,说好吧,咱们住院去,住在部队医院踏实,不过我生病的事,你们都给我保密,要是我原来手下那帮兵知道了,还不三天来两头去打搅我?我最害怕的是,消息传出去让我女儿知道了,她马上就要中考,你们说,她要是知道了,能考好吗?
医生说,这好办,我们就说你住院是做个小手术,就说是切掉痔疮,过些日子我们再说因为切掉痔疮的时候感染了,还需要住院。
吉瑞祥说,还是医生有办法,就这么办。
事情就定下了,吉瑞祥连家都没回,被几个战友直接装上车,送到了部队医院住下了。
陈红回去给吉瑞祥收拾了物品,到单位请了假,然后又去跟吉歌说了一套谎话,就赶到了部队医院。吉瑞祥不让陈红留在病房,部队医院有护士照顾,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他让陈红回去照顾吉歌。陈红犹豫着,心里对他放心不下。吉瑞祥很生气地说,你不听我的话了?
陈红说,我就在这儿陪你几天,等到检查结束了再走,行不行?
吉瑞祥说,不行,你在这儿住一天,也会引起吉歌的怀疑,切掉痔疮还用你陪床吗?快回去,要是让吉歌知道了,咱们的损失就大了。
无奈,陈红只好悬着一颗心离开医院,去租赁的房子内陪女儿了。
医院这边经过一周的全面检查和专家会诊,确认了吉瑞祥的病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但没有从骨髓库里找到跟他配型的。吉瑞祥就跑到医院专家的办公室,问专家需要多长时间能找到骨髓。医生说没准确时间,眼下国内的骨髓库没有,需要去国外联系。吉瑞祥又问,如果找不到可以配型的骨髓,我最多可以活多久?医生说最多40个月。吉瑞祥听完愣了愣,然后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对专家说,我要出院。
专家有些吃惊,以为吉瑞祥经受不住打击,忙说,你不要失去信心,我们一定尽力寻找配型的骨髓。
吉瑞祥知道专家误会了。其实他的高兴是从心里冒出来的,三年多的时间,他正好可以把女儿陪送到高考结束。上帝真是公平,在夺走他生命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他还有一桩心事没有了结。要是真能给他三年多时间,他死也知足了。
吉瑞祥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遭到了医院的反对,但吉瑞祥死活要走,医院只好给他的老部队打了电话,请部队领导来解决问题。
那位部队政委就来了,听了吉瑞祥出院的理由,竟然说,老吉,我就服你这股劲儿,不管做什么事情,要不干就拉倒,要干就要拿第一,你赶快出院照顾女儿,这都到了吹冲锋号的时候了!
吉瑞祥说,对,回去吹冲锋号!
吉瑞祥出院后,陈红对他的病情很不放心,一直留在租赁的房子那边照顾吉歌,实际上是照顾他。她想多一些时间留在他身边。
陈红对吉瑞祥那种情感变化,被吉歌看出来了,吉歌就奇怪地对吉瑞祥说,老爸,我怎么觉得我妈妈对你突然好起来了?
吉瑞祥怔了一下说,你妈妈过去对我不好吗?
吉歌说,好是好,可不这么亲热,好像新婚。
吉瑞祥就笑了,说,别胡说八道,你妈对我好,你还吃醋了,我咋没觉得她对我有什么特殊的?
吉歌说,你感觉不到?傻子都能看出来。
吉歌说的没错,陈红对吉瑞祥的感情表达太外露了。她也想伪装,可怎么伪装都不成功,她看吉瑞祥的眼神都跟过去不一样了,满含了无限的留恋。吉瑞祥理解陈红的心情,但理解归理解,眼下似乎还不是他们夫妻情意缠绵的时候,万一被女儿觉察到他的病情,对女儿的打击太大了,哪能不影响她的学习?吉瑞祥就劝陈红离开租赁的房子,继续回去上班。
陈红忍痛割爱,离开了吉瑞祥身边。
已经进入六月份了,天气突然热起来,中考前的气氛也到了最紧张的时候。吉瑞祥觉得考试前的一个月非常关键,就像出炉的铁器需要淬火一样。淬火是一道非常讲究的工艺,弄不好就前功尽弃了。于是,吉瑞祥给吉歌选择了家教老师,一方面给她梳理学过的功课,另一方面教给她中考的一些常识。
这段日子节奏很快,学校的家长会一个接一个地开,表格一份又一份地填,小道消息一个又一个传来,把家长们搞得晕头转向。这时候学生们却似乎成了看客,在前面冲锋陷阵的都是家长了。
家长们最头疼的事,还是填报志愿学校,要根据自己孩子模拟考试的成绩排名,适当选择学校。根据规定,每个考生可以填报8个志愿学校,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必须慎重,报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真是折磨人。
吉瑞祥给吉歌报的第一志愿就是她现在就读的学校。陈红求稳,不主张给吉歌报最好的几所学校,说能考出区重点就满足了。吉瑞祥坚持自己的意见,陈红就跟他争执起来,竟然忘了他是一个病人了。最后,吉瑞祥就对陈红说,咱们让吉歌自己决定吧。
吉歌没有丝毫犹豫,说,就报考我现在的中学,全市重点!
吉歌过关斩将一路杀过去,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入了现在就读的中学,让学校老师和她的同学们惊羡不已,也让一直陪伴她的老爸吉瑞祥激动不己。接到入学通知的那天晚上,陈红坐了一桌子的饭菜,全家人围在一起庆贺,吉瑞祥还破例喝了一杯干红酒。等到家宴结束后,吉歌突然对吉瑞祥说,老爸,我有个请求,请你把那粒药片丢掉。
吉瑞祥笑了,说,是该丢掉了,谢谢我的宝贝女儿救我一命。
陈红亲自把吉瑞祥的那粒药片,丢进下水道冲走了。吉歌的奶奶不知道冲走的是什么药片,说怎么好好的药片就丢了呢?说不定下次生病还用得上。吉歌就笑了,说奶奶,我爸爸再也不会得那种病了。
吉瑞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趴在床上好半天没动。陈红以为他睡着了,过去搬了一下他的身子,发现他泪流满面了。陈红非常理解他的心情,说老吉,今晚你就踏实地睡个好觉吧。陈红说着,慢慢地把他拥入怀中。不知不觉间,陈红也是一脸泪水了。
结果这个晚上,吉瑞祥和陈红几乎通宵未眠。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他们回忆过去,当然更多的是展望未来。他们似乎看到了吉歌美好的明天。按照他们的设想,吉歌高中还有三年的努力时间,只要她像现在这样自觉地学习,考清华北大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这么顺利,吉歌顺利度过中考关口后,原来的紧张感和压力感消失了,学习一下子懈怠起来。最初吉瑞祥也觉得经过中考的紧张生活,可以让女儿松口气,减轻她的心理负荷。但他发现松懈下来的吉歌,几乎完全放马南山了,周六周日很少看书学习,总是跟同学们一起逛商场去迪厅,喜欢穿漂亮衣服,还喜欢用化妆品了,结果在升学后的第一次考试中,学习成绩明显滑下来,竟然比邻居林成荫的成绩低了二十多分。
吉瑞祥就气愤地对吉歌说,你怎么比林成荫还差了?
吉歌毫不在乎地说,你还提林成荫,她有本事,怎么还自费?
其实林成荫留在初中就读的中学读高中,完全是跟吉歌较劲儿。本来林成荫考取的是区重点中学,但她的父母得知吉歌留在原来的中学了,就到处找关系跑门路,自费让林成荫也留下了。说白了,人家就是不服气,想在高中三年跟吉歌重新比拼。这个时候,如果吉歌骄傲自满,很快就会被林成荫追赶上去。当然,就是没有林成荫的较劲儿,吉歌也应该跟自己比拼。
吉瑞祥批评了吉歌几次,但吉歌不但没有重视起来,反而越来越放松自己,还跟陈红说,大学不是最好的课堂,社会这所大学校最能锻炼人。很显然,吉歌受到了社会上一些不良风气的影响,思想发生了逆转。有一次吉瑞祥走进她的房间,竟然闻到了一股烟味,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
吉瑞祥瞪大眼睛问,吉歌你抽烟了?
吉歌摇头说,没有呀?哦,刚才我烧了一张纸。
吉瑞祥猛地一拍桌子,喊道,你说谎话!烧纸是这个味道吗?你老爸是男人,也曾经抽过烟,能蒙住我吗?把烟拿出来!
吉歌低头不说话。吉瑞祥就在屋内寻找,终于在吉歌的书包内找到了一包薄荷味道的女士香烟。他把香烟摔在吉歌面前,说这是什么?
面对铁证,吉歌承认香烟是一位女同学的,她觉得好奇就抽了一支。
吉瑞祥决定和陈红一起跟吉歌推心置腹地谈谈心。这天晚上,他们一起走进吉歌的房间,没想到谈话刚开始,就进入了一种僵持状态。吉歌知道父母要跟他们谈什么,就先入为主地说,你们能不能让我喘口气?距离高考还有三年,现在就紧张,等不到高考就紧张死了!
吉瑞祥说,我没有让你像中考前那么紧张,但也不能太放松了,完全松弛下来,将来就不可收拾了。
陈红也说,吉歌你爸爸说的对,我们都是为你好,你看你爸爸这些日子因为你的中考,瘦了一圈。
吉歌说,我也没让你们失望呀。
吉瑞祥说,中考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考取清华北大,这样我死也瞑目!
吉歌不明白吉瑞祥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就有些反感,说,老爸你別老拿死吓唬我好不好吧?
吉歌的话带有嘲弄的意味。吉瑞祥气得嘴唇哆嗦,头冒虚汗。陈红忍不住忽地站起来,说吉歌你太不像话了,你以为你爸爸是在吓唬你?要是你爸爸真死了,看你还嘴硬!吉瑞祥担心陈红因为气愤说漏了嘴,忙拽了陈红一把。
吉瑞祥说,吉歌,你怎么忽然间又变回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吉歌赌气说,我就是想玩!
吉瑞祥脑子突然一闪,一个念头冒出来。他说,那好吉歌,你想玩好办,我陪你玩,咱们到外地去,哪里好玩去哪里,让你玩个够。
说完,吉瑞祥就拽着陈红走出吉歌的房间。
吉歌没有把老爸的话当真,就连陈红也觉得吉瑞祥说的是气话。第二天,陈红上班去了,吉瑞祥送吉歌上学后,掉头去找部队的政委,把女儿的情况说了,希望政委帮忙,在部队医院给吉歌开一张诊断证明,就说吉歌因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一些日子。政委了解吉瑞祥的为人和脾气,就说老吉,这个假证明我帮你开,不过你今天中午不能走,我说过了,女儿考上重点,我们给你庆贺,今中午咱们几个老战友聚一聚。政委当即给医院那边打了电话,又通知食堂中午加几个菜。
吉瑞祥留在老部队吃了午饭,拿着医院给吉歌开的假证明,去学校找到吉歌的班主任,把医院的诊断证明交上去,说吉歌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班主任对此事很重视,立即去请示了学校领导,给吉歌开具了休学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