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微暗的烛光,为屋中一切事物带来稀薄的温度。
这里有最精致大气的紫檀木家具,最质地纯正的和田玉茶具,和用金银翡翠点缀的各式装饰品,及四周珍稀罕见的植株盆栽……最后叶子得出的结论,这是个超级豪华奢侈的皇室卧房。
“姐姐你终于醒了!”分外熟悉欢欣雀跃的声音在她耳边乍响,不是公主寒月还能是谁。
“这里是……”嘶哑的像是被沙粒磨过的声音,让人只是听着都觉得嗓子疼。
寒月扑过来,小心地扶起叶子,握拳保证:“这里皇宫。姐姐放心,这回再没人敢来劫你,帝君已经派禁卫军昼夜守在殿外,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是啊,想必她想逃也是妄想了。叶子虚弱地笑笑,就听寒月自动自觉讲述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在她被贺斩风劫走的翌日卯时,当她们发现后就第一时间与前来接应的禁卫军直奔皇城,向“妖帝”求救。而“妖帝”也十分给力,当即就遣数十名影卫出城搜索,这才敢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救下,免去她被扎成个刺猬。
叶子知道自己让他们担心了,遂愧疚地笑着抱歉。
寒月见她精神不是太好,怕影响她休息,只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当叶子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清晨,她试着想坐起来,结果刚一动弹就抻到背后的鞭伤,疼得她立马呲牙咧嘴。
“你啊,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叶子眯了眯眼,这才看见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金丝龙纹锦袍,银白镂空面具,不是南兆“妖帝”还能是谁。
“帝君要是嫌麻烦,可以直接打包把我丢出去。”叶子好心提着建议。
谁知,屋内温度骤然一降,便听他怒道:“你如果出什么事情,想过为你奔波未归的清澜会是什么心情吗?想过视你为姐妹,并信誓旦旦说会保护好你的容若姑娘会怎样自责吗?想过一心报恩,结果却害恩人遭遇不幸的寒月公主会如何伤心吗?你这个自私的女人!”
叶子心口一痛,强忍着没有动作,只淡淡垂眼。她确实没有想过,但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招惹这些人,可是她能选择吗。
突然,眼前多出一碗热乎乎的蛋花瘦肉粥,叶子抬头见是“妖帝”端着粥碗坐在床边,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异常的熟悉。貌似她进入顾家的第二日也是喝的这种粥,只不过送粥的人是顾欣。
“喝粥。”平板冷硬的命令从“妖帝”微抿的薄唇吐出。
叶子惊恐地眨了眨眼。帝、帝君,你不是要喂我吧!不要啊,我怕自己没被饿死,就先被你吓死了!
“你的手不能动吗?”帝君皱起精致如画的眉宇,疑惑道,“御医没说手骨有伤啊……你等会,本尊喊人来给你看看。”
叶子忍着尴尬,赶紧接过粥碗,红着脸道:“不用,我的手没事!”
见叶子跟饿死鬼似的呼呼喝粥,“妖帝”挑了挑眉,微微勾起一边嘴角。
等叶子喝完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终于鼓起勇气问:“我能去看看贺斩风的遗体吗?”
“妖帝”沉默了片刻,尽量放柔声音道:“在救回你的当晚,本尊已派人将他的遗体送回北月军营,交给顾将军。”
叶子愣了愣,诚恳道谢。她被抓时,听大殿下吕仁的意思,东幽曾用她要挟顾荣违抗皇命后撤百里,如果这次南兆瞒下贺斩风已死和她获救的消息,东幽很可能会混淆视听骗顾荣再次妥协。只是,她没想到“妖帝”会为北月着想,第一时间就让顾荣知道事情的真相,避免他再中东幽圈套的危险。
毕竟“妖帝”曾经是紫焰门的门主,而紫焰门在北月是邪教,是朝廷重点通缉的对象,他们之间是水火不相溶的,在数次围剿中都互有损失。而这次,如此大好的机会“妖帝”不但主动放弃,竟还愿意帮助对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一阵低沉的笑声打断叶子的思绪,她莫名瞅着满眼倨傲的“妖帝”,隐约有所顿悟。
果然,听他道:“本尊不屑趁人之危。若想报复,自会明刀明枪。”
叶子囧了囧,她的脸上有字吗,为啥他能知道自己想的是啥。
“妖帝”扫了一眼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和脖颈手背上刺目的红色鞭痕,抿唇命令:“躺下,休息。”
叶子瞅着他不可违抗的神色,明智地“哦”了一声,乖乖钻回被窝,闭眼。
当晌午容若来给叶子换药时,她正躺在床上数头发。
“还剩多少根,跟昨天比是多了还是少了?”
叶子撇撇嘴,有些怨念地瞅她:“我已经第三遍数到九百九十九了,结果又被你打断了!”
容若拿出药膏不理她的胡搅蛮缠,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去扒她的亵衣。
叶子把脸往旁边一扭,闭着眼睛,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死鱼状。
容若叹气,一边细心替她上药,一边思考要不要告诉她那件事。虽然“妖帝”叮嘱过不必让她知道,徒增负担,但容若觉得有些事应该让她知道,这样她以后才不敢轻易涉险。但看她肿成核桃的双眼,容若不确定她现在能否承受。
当叶子穿上衣服重新钻回被窝,看到的就是容若纠结地表情:“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不要憋着,把屁放出来就舒服了。”
“……”容若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她颤着手指啊指,最后决定不再理她,回身迅速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唉,弄巧成拙了。”此时叶子的眼中没有玩笑,脸上也是一片肃然平静。其实她早发现容若有心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所以刚才她是故意用话激她,以容若不吃亏的性子势必会反唇相讥,说出心中的困扰。
可谁料到,她竟一反常态虎着脸走了?这、这太不科学了!
叶子深深怀疑自己是被东幽的“女人”殿下给打傻了,连脑筋都不够用了。
此后,在叶子养伤的日子里,她虽然面上不说,却总以有伤为借口,推托没胃口、睡不着觉、浑身犯懒什么的,但他们都清楚这些都是次要因素,最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是贺斩风的死。让她做什么都神情厌厌,意志消沉。
几日后,“妖帝”一进屋就径直走到床前,也不出声就那么漠然地站着。
叶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弱弱地报告:“那个我今天有按时吃药,饭也没剩多少……呃,我保证以后一个饭粒都不会剩了!”呜呜,这还不行吗?大哥,你给俺个痛快吧。
看着对面人好不委屈的可怜样,“妖帝”稍稍收敛周身的寒气,只是目光依然不移寸许,带着探究的热度。
“你的前主子兼仇人之子顾荣几日前在东幽的反攻中战败,并于昨日回北月都城。据探子回报,北月皇上对他抗旨退兵的事大为动怒,命人当众施其庭杖百下。听说,如不是后来发现他胸口中剑,重伤在身,在被打了六十下后,皇上终不想损失爱将,遂允其伤愈后再继续领受剩下的四十庭杖。”
叶子深吸一口气,坦然迎视:“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以为你想知道。”
叶子挑眉冷笑:“那为什么又隐晦你受伤的事?”
“妖帝”微微一怔后,竟向她道歉。
原来,那晚救叶子的不止南兆的精兵影卫,就连“妖帝”也亲自前来,更为了救几乎要被乱箭射成马蜂窝的叶子而受伤,可他事后却有意瞒着她,更不让任何人提起。要不是前日容若对她消沉的样子实在看不过眼,骂了她,结果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竟欠下“妖帝”如此大的人情。
“你为救我而受伤,道歉的人本该是我,你何错之有。”
从刚才起她就没用敬语,又明显带着怨气的声音,让“妖帝”微微皱眉,盯住她的眼道:“你都猜到了吧。”
半晌,叶子板着脸缓缓点头。
“果然。”帝君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淡淡一笑,“好久不见了,叶子。”
此刻,穿着一身龙纹朝服象征天子之尊的男子,赫然就是被北月宣布死亡的南兆质子——寒殊!
叶子眼中没有惊讶,她的确是在第一眼见到那个银白面具就有所怀疑,更在之后的接触中愈加确定,这也是她一再想要逃离的原因。
她想完完全全摆脱以前的一切人和事,可惜……
叶子脱口而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过问完她就后悔了,只不想寒殊竟然答了。
寒殊面色平静,声音平缓,感觉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