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之声传来,要躲已然来不及了,何况她并不想逃,便听“啪!”的一声脆响在耳边炸开。
叶子吓得一瑟缩,惊觉那鞭子竟是贴着她的身侧擦过,且在地上划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想来,这一鞭如果真是要抽到她的身上——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叶子眼中蓄泪,却倔强地仰头挺胸,直直的盯着顾荣,即不哭也不说话。
顾荣没有再抽第二下,反而收回鞭子,由她看。
过了好半天,他才冷声道:“你以为战场是好玩的吗?还敢拉上公主?如果她有什么闪失,你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你仗着贺斩风惯着你,就得寸进尺。但你为他考虑过吗?他和你们不同,他是有官职的,如果这事传到皇上那儿,不止他,就连他的父亲也难逃被追责。不要以为我父亲只是吓唬他,贺统领是真有可能一气之下废了他,对他失望之极,那他以后的前途就什么都毁了。”
顾荣略一停顿,打定主意这次要骂醒她:“再说清澜,他只不过一介医者,我父亲的冷酷你不是没见过,如果他真要处死他,谁能救他?这些你想过吗?你担待得起吗?!”
面对顾荣的声色俱厉,叶子心中即委屈又气愤,不觉何时早已泪流满面,并用同样大的声音吼回去:“好,都是我的错,我不对!活该我大老远跑来找骂!”
叶子双手死死揪着衣摆,咬唇道:“我这就去跟他们道歉!如果他们有事,我把命赔给他们行不行?这样可以了吗?!”
顾荣表情未变,瞅了她半晌,一字一顿道:“明早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说完,便转过身不再理她。
叶子愣了愣,像是傻了一般呆站了半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过了好久,才似忽然反应过来,哽咽大喊:“你想我会说‘好’吧,我偏不!”
又是“啪!”的一声响,这次是叶子摔帘出去的声音。
叶子一路疾驰,跑回自己的帐子想找人倾诉,可惜慕容雪并不在,她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只能一个人缩在床角抱头痛哭。
正当她哭得伤心欲绝之际,突然帐外传来一声轻唤:“我可以进来吗?”
叶子犹豫了片刻,迅速抹干眼泪:“等下……进来吧。”
须臾,清澜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见叶子缩在床上,轻叹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药包递过去:“晚上睡觉前,把这药包裹在毛巾里用温水浸湿,放在眼睛上敷一会儿,明早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谢谢。”叶子喃喃地接过,突然想到什么,竖起眉毛,“啊!你怎么也到处乱走,不知道疼吗?!”
清澜微微笑了笑,拉过旁边的椅子,从容坐下:“还好。我怕你哭鼻子,看来是来对了。”
叶子闹了个大脸红,双手绞着衣摆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
清澜失笑,柔声道:“这不难猜啊。以我对顾荣的了解,站在他的立场上一定会训斥你的,是不是?”
“嗯。”叶子闷闷地应了声,显然十分不满。
清澜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相告:“其实……在帅帐时我就察觉他身上有伤,而且还不轻……”
“什么?!”叶子大惊,脸都白了一分,也顾不上生气,打断道,“你说他受伤了?那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隐瞒顾将军?”
清澜定定望着眼前惊慌失态的叶子,轻叹:“你认为告诉顾将军有用吗?结果会有所不同吗?”
叶子一怔,很快冷静下来。是啊,以顾将军的脾气和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
只是,一想到刚刚在他帐中所见的情景,叶子忍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哦不,是骂骂他,都一身伤了还办什么公!不知道受伤了应该卧床休养吗?还在那儿乱逞强,真是连小孩子都不如!
她来这儿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谁让她摊上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呢!
而此时,顾荣的帐内,却并不止他一人。
顾荣安抚地笑笑:“没事,不过挨几下军棍,我们男人都皮糙肉厚的,伤不到筋骨。”
慕容雪却不干,连眼眶都红了:“那也会疼啊。”
越是武功高强的人,忍耐力越是惊人,尽管他们不怕痛,却并不代表不会痛。相反他们的反应和触感都是极敏锐的,甚至会照常人放大数倍。
如此一想,慕容雪更是愧疚不已,要不是在心中一再提醒自己,怕这会儿已经失态掉泪了。
顾荣不好太过推拒,无奈之下被她硬拽到床上,心中叫苦连连。
刚刚因为站得久了,加之失血过多,他感觉头有些眩晕,本想回到榻上休息。可谁想,才刚迈出一步就突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而这一幕又恰巧让进来的慕容雪撞个正着。
唉,人背起来,果然连喝水都能塞牙。
顾荣顾忌身份及男女之别,不想失了礼数,但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于是干脆靠在床头,算是折中了。
慕容雪心思何等玲珑,自然想到他的难处,更是感动他的磊落和体贴,心中更是自责不已:“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害得你们受罚,都是我的错。”
她绝口不提叶子,只把错往自己身上揽,顾荣轻轻摇摇头,柔声安慰:“谢谢。我很感动。”
几人打小就青梅竹马,从没分离过这么久,还是在这样生死难料的危难时刻,说不想、说不怕那肯定是骗人的。
在将军那儿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他心中那突然暴发出来的雀跃就让他胸中胀满感动,要不是想到他们此行的艰险、妄为,和担心将军会随时翻脸治罪,他险些就要与他们抱成一团,泪洒人前。
惊喜交集,却只能于心中欢呼,他将手中的玉兔握得更紧一些,似要将其嵌在掌心里一样。
“你不怪我们?”慕容雪盯着顾荣的双眼,怯声声地问。
顾荣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不答反问:“太子知道你过来吗?”
这回,轮到慕容雪咬着唇角低头不语了。
顾荣再叹气:“明早我安排人送你们回京。”
不知道慕容昭是用什么方法瞒下的,否则慕容雪他们就算没有被立刻追回,父亲这边也会收到协助寻找,并护送公主回去的旨意。
但他们显然只是暂时没事,这么大的事就算慕容昭再厉害,也只能瞒得了一时,如果不马上将慕容雪他们安全送回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慕容雪猛抬头,想再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别任性。你的身份不比其他人,如果真出个什么意外,恐怕我们所有人都要……”
顾荣没有说完,只温柔地看着她,相信她会明白他的苦衷,不像……
果然,慕容雪听后没有反驳,只红着眼睛点头,“好,我听你的。”
顾荣知她心中不痛快,轻轻一笑,打趣道:“瞧把你委屈的。放心,我很快就回去了,到时你和殿下可要给我接风啊。”
慕容雪怕他会消失一般,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认真地道:“说好了,反悔是小狗。”
用如此郑重的口气,说出如此……幼稚的话,顾荣不禁有点囧,无奈点头:“好。”
好容易哄走慕容雪,顾荣神情疲惫地靠在床头。
摊开手,看着掌心翠绿润泽的玉兔,唇角微微勾起融冰化雪的笑容,直达眼角、心底。
只是,不管是顾荣,还是慕容雪,他们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帐帘曾被人短暂的掀起,然后悄然落下。